深更半夜吃东西，秉着低调不扰人的原则，江阮就只开了头顶的灯。
厨房外的黑色背景衬得傅成渊神态严峻，他迈开脚步走近了，笔挺的身姿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没好好吃晚饭？”他给自己倒水，视线却朝细嚼慢咽的江阮投了过来，“是睡着了又饿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江阮收起了目光，原地坐着照吃不误。
“睡了，又爬起来吃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
玻璃杯底和奢石板面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傅成渊掀了掀眼皮，薄唇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撒谎是不是？”
江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家里装监控了？”
意思是凭什么断定她撒了谎？
是亲眼见到了，还是有证据，就敢如此笃定？
“我还没有在房间里装监控的偏好，你要是想，装上也不是不行。”
他用得着查监控吗？
听江阮这回答，就知道她百分百是没睡，直接熬到了现在。
她被冤枉了可不是这副面孔。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傅成渊冷着张脸，脾气真到头了，瞧着濒临爆发似的，“凌晨三点了江阮，再过会儿天都要亮了，熬这么晚不睡，你要修仙吗？我要是不回来，你还打算睡觉吗？”
“对，没错，我不打算睡了。”
江阮放下筷子，抬眼，死死地盯住他，“我睡不着，我熬夜，是因为我心里有事我难受，你不告诉我让我就这么等着也就罢了，你还指责我？你很有道理吗？你连我睡不睡觉也要管，是不是最好精确到时分秒还要向你汇报啊？我熬夜怎么了？我睡不着你不也出了一份力吗？你叫我怎么好好睡觉？你说得好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贴心啊？我怎么能睡得着？”
“如果你有什么别的计划别的安排别的打算，尽可以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达到你所谓的要求，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了。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连最起码的知情权都被剥夺了，你掌握着一切，还不许我焦躁睡不着，这不公平。”
沉默地听她把话说完，傅成渊的脸色仍不见好转，反而阴得更厉害了。
“我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混账就好了，吃饱了没有？吃饱了上去洗洗睡觉。”
不等江阮回答，他已经从一头抄过来抱人了。
江阮发泄完舒心了不少，被打横抱起来也懒得多话。她原本就很烦躁，又是阴雨天，情绪更是跟着低下去，傅成渊竟然还一回来就指责她。她是成年人了，自己做事情自己可以负责，傅成渊凭什么说她？
只是熬了个夜而已，他装什么？
真心疼她，怎么从前把她逼到崩溃的时候也不见心虚？
她最烦傅成渊管她，还是装模作样的这种管。
重新洗漱完躺回床上，许是彻底过了困劲儿，直到傅成渊洗完澡过来，江阮都没能睡得着。
“外面天都亮了，别看我了，闭上眼睛睡吧。”
傅成渊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放轻了声音哄她，“就当你提前吃过早饭了，放空脑袋，想象自己是在睡回笼觉。”
江阮呼吸着沾染了雪松泠冽香味的气息，傅成渊轻轻抚着她的背，低沉的嗓音搔刮着耳朵，“等你一觉睡醒，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她的心顿时跟着重重地跳了下。
“不是骗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对吧？”
“嗯，不是，”傅成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不管我说不说，你这觉都得睡，至于为了骗你睡觉专门撒个谎吗？你是就只睡这一觉吗我要用个一戳即破的谎言应付你，你睡醒不得撕了我？所以说，没骗你，安心睡吧。”
傅成渊的逻辑听起来并无漏洞。
江阮选择了相信，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要几时才能酝酿出睡意。
窗外的雨声淅沥淅沥的，柔和了许多，它像是天然的白噪音，带着平稳心绪的力量。
那幅画的背面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她可以承受得住事实的重量吗？
……
傅成渊这次的确说到做到，没有消耗她的信任，江阮睡醒后吃了顿早午饭，紧接着就被带出了门。
坐上车的时候，她还有些状况外。
“我们要去哪里？”
不是应该进入有问必答环节了吗？
为什么突然要出门？
江阮心里惴惴，傅成渊将她的手腕拉近，用食指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画了一个圆圈。
“去见一位能够把细节讲给你听的知情人。”
……知情人。
她不禁问道：“这位知情人，他知道些什么？”
傅成渊：“他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你所有想问的问题，或许都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江阮的手不自觉地缩了下。
目的地似乎很远，近半小时的车程，司机最后将他们送到了某家茶馆。
老街古巷，这片区域里的风都吹得不疾不徐，被雨水冲刷过的砖石瓦片打了油光般的亮，地面上窝着数个小小的水洼。一踏进来，就能感受到朴素的烟火气，仿佛远离了城市的繁华喧嚣，抬起头，也看不到高楼大厦。
江阮看了眼面前木胎髹漆的牌匾，觉得“云涧”二字莫名透着种熟悉感。
身侧，傅成渊勾着她腰的手忽然收紧了下，“怎么，不记得了？”
江阮扭头，“什么？”
她的无辜和疑惑不似作伪，傅成渊只得帮她回忆回忆，“儿子周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清单没有好好看吗？写在第三行还是第四行来着，这间茶馆的老板可是你自己。”
那股眼熟感终于有了解释。
江阮轻声道：“给我的？为什么选在这里？”
不记得也不能怪她，傅煜周岁的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样认命妥协得彻底，傅成渊送了什么，她都没心思关注。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推开门，傅成渊带着她踏上了碎石铺成的小路，“这地方原先是老爷子一位朋友的私人酒坊，大约九年前他全家要出国定居，急着出售，我就买来了。至于为什么拿来开了茶馆送给你，我来走过一趟，倒觉得这地方够静，开茶馆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