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通知的南区负责人抽身赶到，甭管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江阮到底是顶头上司的家属，又有唐家的少爷作陪，怎么看怎么都是要好好伺候着的主。
顶着不能直言的狐疑，负责人微笑招呼道：“唐先生，江小姐。”
视线缓缓移开，江阮静默两秒，随后出声问道：“所有的展画都在这边吗？”
“对，都在这里了。”
负责人暗自揣摩，迎合着问：“您想找哪幅？要不您简单描述一下，我们帮您找找看？”
江阮淡道：“不用麻烦了。”
既然全都摆在这里，她有眼睛可以自己确认，不必兴师动众地劳烦他人。
“江阮？”
思绪抽回，江阮缓缓抬眸，唐绪就站在她的面前，深黑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透明的镜片折出凌厉的光芒，却没能掩掉他和风细雨的温润。
“你怎么了？”
喉咙依旧堵得好难受。
“我看到我妈妈的画了。”
展室内安静得不像话，江阮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她捻着袖口冷却情绪，平复如初的心跳之下，是难言的空洞感。
大概是幻觉。
明明看得也并不真切。
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想要确认一眼。
“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日光顺着花藤的缝隙攀爬，光影随风流动，穿过连廊，江阮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
唐绪跟着她，也没再往前走，“等他们整理出来你再看看。”
有什么必要呢？
已经看得非常仔细，就快要看穿、看透，脑海里的场景清晰到发指，没有就是没有，事实板上钉钉，再反复几次也只是无用功。
江阮不想对此过于执着，她不该有执念，她没有执着的原因。
那一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理智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不可能会是。
江阮不能放任自己走进死胡同，她不能钻牛角尖，不能以此来消磨自己。
可脑海里画面飞闪，扑腾着要压过理智。
沿着来路折回，踏进宴厅之时，江阮再次出声。
——“监控。”
耳边乐声轻快，江阮万般冷静地抛下这两个字，平缓地补充解释说：“我要查监控。”
这个要求不算困难，山庄里头的贵重物品动辄千万，同时也为防止纠纷，室内林林总总共有几十个监控正常运作着。
秀宴总负责人亲自出马，既然他有意邀请江阮过来，那么总裁夫人想要看个监控有什么难？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俯拍的角度，要看接近地面的东西不免吃力。图像放大后略有些失真，化作麻麻赖赖的像素点，辨认起来也有难度。
“建筑外覆盖监控的区域不多，除了出入口附近，其他地方并没有安装监控探头。”
这就意味着，仍旧无解。
从后台监控室里面出来，江阮抬腕看了眼时间，走廊分外静谧，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唐绪懒散地靠在转角处，似乎在同谁闲谈。
以她的视角，只能望见他们的侧影。
江阮静默着出神，还是傅蔚嘉揽过她的胳膊，亲昵问道：“嫂嫂，你找到没？”
江阮轻轻摇头，没有出声回答。
唐绪没把实情对傅蔚嘉全盘托出，傅蔚嘉其实并不知道江阮在找什么，她也不会追问。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去？或者嫂嫂你想不想去后面其他地方转一转？我陪着你一起。”
“先回去吧。”
不出所料，唐绪正在和旧相识交谈。从他旁边经过时，傅蔚嘉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唐绪没动，斜倚着墙轻抬指尖，示意她们先过去。
“把你嫂嫂照顾好。”
傅蔚嘉笑言：“这还要唐哥你说？”
没走几步，江阮又跟不算陌生的面孔来了个迎面相碰。
某些时候的巧合总让人不禁感叹，城中的熟人圈子可真是小。
秦沛率先道：“江小姐，傅小姐。”
傅蔚嘉反应淡淡，象征性地微笑颔首，江阮也疏离道：“秦先生。”
秦家与傅家的横亘，早在婚事落空时便彻底结下了。
傅蔚嘉与秦沛完全不熟，这桩婚事到底与她无关，但她同样不会和秦家的任何一个人表现得多亲近。
也不是什么好寒暄叙旧的关系，如此已经算表面功夫做到，快要擦肩而过时，秦沛似乎有所迟疑，他伸手即将碰到江阮，而唐绪忽然出现，虚护着江阮的肩背将距离隔开。
“秦总。”
江阮和傅蔚嘉闻声回头，唐绪笑意不变，自若地隔在两方中间，仿佛出手阻拦的动作不由他。
“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唐绪想要敬而远之的态度过于明显，连带江阮都微微诧异，可秦沛神色依旧，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是并不在意。
回到正厅，傅蔚嘉挽着江阮走远，唐绪暂时与她们分开，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冷光自头顶折落，镜面照出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相隔不远。唐绪慢慢直起身，连对视都懒得。
哗哗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秦总，你妹妹没少针对江阮，话也说了水也泼了，你现在还能有心思想着要挖傅成渊的墙角，你们秦家可真是捞着江阮不愿收手。怎么，天底下应该没有这种好事吧？”
唐绪的话过于直白，堪称冒犯，秦沛微皱起眉，“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不要做一些令人误解的事，无论如何，恳请你们姓秦的高抬贵手，别再来招惹江阮了。她教养好说不出丑话，我来替她说。”
秦沛：“我只是——”
“不劳挂心，江阮过得很好，收收你的怜悯，她根本不需要。但凡你早有这个心思，都该把你的妹妹看好，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去找江阮的麻烦。”
许是唐绪说得毫不客气，秦沛也不再克制。
“唐绪，你也不该有立场指责我，你更不该说。江阮是自愿留在傅成渊身边的吗？对，我是当哥哥的没错，如果我的妹妹受人胁迫被逼低头，我拼死也要换她周全，不管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