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图册来回翻动，耳边的交谈声逐渐褪去，伴随着缓缓变调的现场奏乐，灯光转换，主场正式移交。
融蕴多样元素的衣橱集锦，色调或夸张或内敛，廓形轻盈，细节优美，柔和鲜亮的灯光聚焦，与翩翩衣袂相互映衬，再由摄影师定格绝佳瞬间。
走秀环节很快结束，场内音乐再次变换，配合着灯光恢复如初。
远处的唐绪拨开围簇走来，傅蔚嘉握着正在振动的手机刚要往旁边去，见他忽然朝这边靠近，又顿在原地没动。
她眼神微闪，似有什么快速掠过。
“唐哥。”
唐绪语气稀松：“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嗯，”傅蔚嘉面带微笑，心底泛酸，她潜意识地加重手劲，晃晃手机示意道：“我先去接个电话。”
傅蔚嘉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唐绪没急着坐，他抬手微扶金色的细边镜框，眼底笑意轻坠，显得分外温柔。
语气却有些轻佻：“嘉嘉还叫我一声哥呢，就只有你，天天拽着我的大名呼来喝去。”
江阮轻轻挑眉，没有委作推脱的客气，动作自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果饮，捏着透明吸管温温吞吞地喝了起来。
“喝了我给的果汁，拿人手短，可就不能再生气不搭理我了。”
江阮掀起眼帘，“没有生你的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能面对的自我逃避感要更强烈一点。她对傅成渊有愠怒也有无力，对唐绪的情感则要简单许多。
江阮不能要求唐绪放弃相交多年的朋友，转而对她无所隐瞒、全盘托出。唐绪或许是有过错，是不该在知情后还来招惹她，但这些非原则性的问题，江阮不想再深究。
没有意义，唐绪是否有过超越底线的行为，她尚且拎得清。
“我想我干儿子小宝贝了，给他买的东西又攒了不少，回头有空让我见见。”
“你周末有时间过来就好，他一般都在。”
唐绪不显意外，“这回跟你住着了？”
“你早就知道，”江阮的声音很轻，语调不像是在提问，“这几年是怎么有定力瞒住的？”
“我要连这都瞒不住，也白活这么多年了。再说最后还不是让你察觉了？我瞒得可谓如履薄冰，虽说不见面不联系就不会有破绽，但我怎么真舍得。我知道我早晚都要露馅。”
所以唐绪一直希望傅成渊能够尽快将这桩事情落定尘埃，他也能够拥有主动承认的机会，不想落得个被迫挑明的收尾，他担心江阮会因此心生嫌隙。
当然，心生嫌隙还是好的，怕的是她不肯原谅，直接绝交。
傅蔚嘉没走多远，她接完电话很快回来，故意嗔怪说：“唐哥偏心偏得太明显了吧？给嫂嫂准备喝的却不给我？”
唐绪笑着解释：“她碰不得酒，你跟她不一样，我知道你很能喝。你要今天想喝果汁，我再让他们给你拿？”
“连句安慰骗人的话都不给我，哥你还不承认，简直偏心偏到家了。”
“那嘉嘉想听什么？你要是也不能喝酒，我肯定会记得给你准备。你嫂子她情况特殊，总得记着点儿。”
唐绪语意温和地打着太极，看似亲昵，却字字句句只浮在表面，真心实意掩得滴水不漏。
傅蔚嘉似乎也不是真的在意，不过是女儿家同熟悉的人故作气恼，胡乱嬉闹两句。
可这气氛莫名微妙，江阮目光轻转，不露声色地听着，没插话。
唐绪混迹情场，情商真实的低不到哪里去。任何人或事，他都能照顾得面面俱到，这果汁只端一杯，还拿傅蔚嘉能够喝酒的理由出来说，确实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故意的？
这么低情商的举动，不是故意的都说不过去。
没容江阮再想，相隔数十米的地方，忽然有人推着黑金色的双层移动推车走过。
注意力被重重牵引，滚轮发出的声音隐没在光与影的分界处，融进觥筹交错的香槟之中。
只一眼，江阮钉在当场。
雪白浮雕的画框，锋利的直角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复古的斑斓色彩，随着角度若隐若现的肌理感。
那……那是什么？
江阮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声。
“是内场布置的工作人员吧。南边连廊通往池台，那边的阁楼有小型开放式画展，应该是展画什么的。”
傅蔚嘉不满拧眉，“负责人怎么搞的？怎么能这个时候从主厅过？这么严重的疏漏也能出现。”
脑袋隐有钝痛，不知什么东西在敲击拉扯着她的神经，江阮清亮的瞳仁微晃，右手无意识地收到指骨泛白。
她口干舌燥，心脏几欲跳出胸膛。
唐绪面色骤凝，稳稳当当地托住她的臂肘，傅蔚嘉回过头，终于察觉到异样。
不见全貌的油画就快要消失在视线中，喉咙似乎被什么糊住，黏得厉害，江阮拥开唐绪的手，勉强张口后顾不得解释：“我——我很快就回来。”
绕过三五聚集的人群，江阮快步追过去。傅蔚嘉不明所以，但仍旧意识清晰，她刚迈出半步，就被唐绪拽住手腕。
“唐哥？”
穿着细高跟鞋怎么赶，唐绪简明扼要，神情肃穆地指示说：“你在原地不要动，我跟过去看看。”
“啊……好。”
不过片刻，只剩傅蔚嘉还留在原地。
她静静地注视着江阮和唐绪的背影先后远去，周围有人投以探究的视线，再小声议论两句。
“早就听闻唐绪也跟江阮关系匪浅，孟家的小儿子在国外读书，可是没少见过他们同行。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别不是那种意思。”
“谁不知道唐绪跟傅家交好，搁这儿胡诌八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傅蔚嘉心绪翻涌。
展室空间的确不大，装潢简约清新，没有太多名画加持，更类似于私人的收集藏馆。
那辆奢雅的推车停在墙边，上面的几幅画已经逐一排开。
没有她刚才所见的那张。
旁观过搬运全程，江阮的心跳堪堪回落，意识却不甘愿就此作罢，不甘愿她匆忙的追赴，最后只赎回一个假想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