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帘的某一片被轻轻下压拨开，窗外夜色深沉，灯火点点。
斯乔年低垂着视线，通过那一点食指宽的缝隙望向远方。
良久，他才缓慢地将手收回。
……
电梯徐徐抵达一楼，其他人纷纷走出，轿厢内只剩下江阮。
她抬眼朝外轻望，见无人搭乘，江阮径直摁下关门键，提前结束了开门静候的时段。
门关到半截，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横在中间，受到感应的电梯门再次敞开。
江阮淡漠地垂着眼，不声不响地在消息框里编辑文字，察觉有人进来，便自然地往旁边靠了靠。
电梯似乎开始了运行，来人突然惊讶开口：“哎呦这么巧，这不是江小姐吗？”
江阮闻言抬头。
面前说话的男人很是陌生，但他身旁的那位，她却相当熟悉。
只不过后者的面色不太好看，江阮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而问站位更近的男人：“你好，请问你是？”
“舒跃，江小姐不问商场上的事，不认得我正常。”
同样陌生的姓名。
江阮轻轻点头，没有接话。
“江小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
江阮疏离道：“不，我只是来探望朋友。”
“哦原来如此，瞧我这张嘴，怎么说话呢！”舒跃相当熟络，似乎不太想结束对话，朗声道：“今天着实凑巧了，冉冉，见了姐姐怎么不和姐姐打个招呼？”
始终默不作声的江温冉，被舒跃牵掣着转过来，终于无法继续回避。
和江阮面对面，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堂姐。”
不情不愿的一句。
江阮也不太想应，照这个形势，如果没有舒跃自作多情，估计她们连半句话都不会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负一层敞开。
江阮以为能够到此结束，可舒跃并不打算住嘴，偏要接着说：“你们姐妹好久不见了吧，我去取车，你们聊两句吧。”
她和江温冉能有什么好聊的，难道指望她们姐妹叙旧？
不吵起来都算好的。
以舒跃目前的表现，她不信舒跃会不知道她和江温冉一家闹得有多僵。
不识相的故意为之更让人厌烦。
江阮没道理作陪。
她正要拒绝，就见舒跃动作温柔地吻了吻江温冉的额头，在她小腹的位置轻轻拍了下。
“小心肚子里的宝宝。”
江阮整个人顿在原地。
舒跃的身影逐渐远去，江阮沉默片刻，听见自己问：“你是自愿的么？”
似乎被这个问题逼到崩溃边缘，江温冉红着眼眶，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江阮，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江阮声音极冷，理智地退开半步距离，不想靠得太近。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当我没有问吧。”
“你问我是不是自愿，”江温冉骤然笑出了声，反问：“你觉得我有能选择的余地吗？”
江阮淡然抬眸，没什么情绪道：“他胁迫你了？”
从江温冉的反应里得到答案，江阮不想再留。
“你给我站住！”
江阮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江温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眼神叫人浑身发毛，可惜江阮全然不觉。
“明明都姓江，你我却是天差地别的命运，为什么？”
江阮口吻凉薄：“你不该来问我。”
“呵，不问你我还能去问谁？”
“你很羡慕我的生活？”
“姐姐太会说笑了，谁不羡慕你呢？你有傅家，还有傅成渊撑腰，谁会不羡慕你？我问你，你觉得会有几个人不羡慕你？”
“你说得对，你现在不也有了吗？”
江温冉嘴唇发抖，“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纯粹的利益交换，是在拿自己换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但江阮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现在不是也有了吗？”
“我没有什么意思。”
“我十四岁时爸妈就离开了，处理后事的那段时间，我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你爸妈以亲属身份掌控我掌控江家，逼我把更多遗产拱手相让，妄图捏造遗嘱，捏造各种资产转让证明，因为我不配合，他们甚至能对孩子动手。要不是傅家，我恐怕早就在成年之前随便以什么方式‘意外死亡’了。”
“你就是命好，江阮，你就是命好。”
江阮沉默片刻，“我很厌恶别人这么说。”
“为什么不敢承认？江阮，你人生里的贵人太多了，不，只要有傅成渊，其他人就会自动奔你而来。你的亲爹亲妈死了，大概也就是为你的人生开路了，不然你好好当你的江家千金小姐，谁会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江阮的目光简直冷到极点。
“江温冉，你不觉得你很恶毒吗？不强求你对伯父伯母有什么敬重之心，但那是我的爸妈，是我的苦痛，你起码该有尊重的意识。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我一定会过得要比现在更好。那些虚名算是什么东西？你很在意吗？我不在意，我之所以需要，是因为我要自保。”
“我告诉你，但凡你爸他们存有亲情，不至于狼子野心要害我，我都不会去傅家，寄人篱下的滋味很好吗？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更可信吗？你觉得你爸妈的吃相好看吗？你很喜欢吗？你应该见到过他们怎么对我威逼利诱的吧？你爸妈的所作所为让我恶心，你跟他们也相差无几。”
“傅家的恩情，傅成渊的恩情，原本我是要报答的。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四年，或者今后仍能沾带他们的维护，这些恩情我不是平白无故受了的，承了别人的恩情就要还回去，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可以白拿，如果你父母他们懂这一点，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
“是啊江阮，你永远有理，你永远都是正确的！那我又凭什么生活在你的影子里？凭什么要永远低你一头？”
江阮：“你扭曲的人生，不是我造成的。你问的这些问题，不该去问你自己吗？”
江温冉攥紧了腹部的衣服，江阮淡声道：“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