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裕明帝并未将他的不悦表现出来。
非但没有,他还就沈若初巾帼不让须眉的深明大义重重给予了嘉奖。
此前沈若初在洪灾疫情中的壮举已然值得封赏,只是她为了自己的兄长竟然甘愿谢绝了这一份皇恩,如今裕明帝却是再也没有理由不封赏于她。
但令百官震惊的是,这一次皇上竟然直接封了沈若初为长宁郡主,并赐了郡主府居住。
历朝历代,外姓女子要想被赐封郡主,大多只有一种可能。
父兄为战将且为国捐躯者,只留遗孀孤女,或是遗孀封诰命,或是孤女封郡主,以示抚慰。
像沈若初这样的,几乎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但想到此次沈若初和陆逾白一道出去,二人险些丢了性命,也没人能对此说出二话来。
但总有些阴暗自以为是的人,却从裕明帝的封赏之中,看出了另一层意思。
裕明帝偏重陆逾白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
而沈若初如今又与陆逾白关系十分亲密。
裕明帝这不妥妥的爱屋及乌吗?
甚至有人暗中猜测着,裕明帝此举,不过是为了下一步给陆逾白和沈若初二人指婚做个铺垫罢了。
事实上,这些只不过是人们的臆测。
裕明帝封赏沈若初,既不是因为她出生入死打动了裕明帝,也并没有要抬高她的身份从而为她嫁入聿亲王府做准备。
纯粹是因为陆逾白的请求。
原本裕明帝的意思是赏金赏银便罢,至多再给个乡君的封号也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陆逾白却不肯。
他甚至宁可拿自己本应得的那份恩赏来换取,也要为沈若初争取一份能够赐居府邸的荣耀。
陆逾白并没有告诉裕明帝自己坚持的原因是沈若初实在不能再在沈府再继续待下去了,而她一个女子若是擅自离家必然遭受非议。
只有皇上的谕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因为这是沈若初的隐私,沈若初的身世秘密,她不说,陆逾白便不愿替她泄露。
可他却没想到,正是自己的这次无心隐瞒,却使得裕明帝在心中对沈若初产生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芥蒂,认为她是一个贪图名利的女子。
尽管如此,裕明帝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就在贪腐军饷案终于轰轰烈烈地启动了彻查程序的时候,沈府接到了那封册封沈若初的圣旨。
尽管沈志彬还未病愈,但随着沈若初的平安归来,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待到宫中来人宣旨时,他已经可以不用尹姨娘扶着便能自行出院跪接圣旨了。
前来宣旨的内侍宣读完圣旨,一迭声地向沈志彬道喜。
按理来说,如今外面的人并不清楚沈若初不是沈家人,故而沈若初的荣耀便也是沈家的荣耀,是沈志彬的荣耀。
然而此刻的沈志彬却前所未有地未因这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荣耀而感觉欣喜。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沈若初就要离开沈府了。
自此之后,他或许真的就失去这个他原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太过在意的女儿了。
沈若初并没有急着离开,尽管裕明帝赐给她的郡主府是已然一切准备停当随时都可拎包入住的。
圣旨下发当夜,沈若初又去了一次沈志彬的院子。
此前无论是自己官职晋升还是沈景煦新科及第的圣旨,沈志彬都小心翼翼地供奉在了沈家祠堂中。
可今日的圣旨,沈志彬却一直放在书房里。
直至沈若初进去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对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发着呆。
“父亲。”沈若初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
沈志彬这才回过神来。
“是若初来了。”
沈志彬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站起了身。
“对了,如今我该叫你一声长宁郡主才是。”
沈若初走进去,对沈志彬行了一礼。
“父亲切勿如此,否则便是折了若初的福了。”
沈志彬愣愣地看着沈若初,一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沈若初又道:“今日虽说圣命不可为,若初须得出府独居,但日后若是父亲愿意,我还是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如今留在这沈府中的,也的确没有太多可牵挂的了。
沈志彬似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若初的话,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常回来看看。”
沈若初见他有些失魂落魄的,一时有些无言。
沈志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忙道:“隐月阁的那些人,你用惯了,还是带过去,让她们还跟着你,你也省心些。”
这些人沈若初本就是打算要带走的,但沈志彬能替她想到,沈若初还是有些感动。
她点点头,道:“好的,那就多谢父亲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沈府买进来的,虽说如今身契在她这里了,可终归也不能完全算是她的人。
只有跟着她出去了,才算是脱离了沈府。
“郡主府那边若是缺什么,就只管跟水莲说,让她把所有的给你备齐,千万别委屈自己。”
上次沈志彬要将那一半的中馈之权还给沈若初,却被她拒绝了,此后更是劝说着沈志彬将理家之权全权交与了尹姨娘。
虽然知道沈若初如今的身家已然不弱于沈府,但沈志彬还是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沈若初又点头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同家里客气的。”
一句“家里”,让沈志彬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一张满是病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来。
“好好好,沈府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
沈若初这才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幅画递了过去。
“这幅画是前几日偶然所得,想着父亲对于丹青一道甚有研究,便将它拿来了,希望父亲能够喜欢。”
沈志彬没想到沈若初还给自己备了礼物,心中更是激动。
接过画卷展开一看,他愣住了。
“这……这不是顾恺之的《斫琴图》吗?”
这《斫琴图》可是东晋时号称画绝、文绝和痴绝“三绝”的顾恺之的名作之一,价值不可估量,相传曾于前朝皇室中珍藏,但随着前朝覆灭,这幅画后也下落不明。
如今竟然在沈若初手中出现了,而且,她还要送给他!
沈志彬这一时竟然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还是还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