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161章 勾手指,吞千针
    第161章 勾手指,吞千针
    1
    现场调查就此告一段落。
    顾宗泽带着嫌疑犯和证人打道回府,连那女孩儿都一并带回到刑警队了。
    本来顾宗泽还期望能从这女人身上打听到一些王悦的消息,不管是涉及曲浩民还是涉及柳菲的,都对案子有些帮助,可是派去问话的唐英没多会儿就回来了,她告诉顾宗泽,这女人不是脑子笨,而是压根儿就没脑子,她跟王悦只能算作网友,对他的家庭背景完全不了解。
    对于生性风流的王悦来说,她不过是他找的乐子而已,现在他死了,对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来说,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姑娘倒是十分伤心,跟唐英说王悦对她如何如何好,还送她跑车什么的。
    既然跟案子没关,顾宗泽就让唐英开车把她送回家,免得她悲痛欲绝,再出什么意外。
    唐英离开没多久,贺炎就从平江赶回来了。
    柳菲没说假话,贺炎先去了协和医院王悦的病房,的确在床下发现了一支录音笔。随后他又去了平江人民医院,在丁潜的办公桌上找到了一个邮包,在里面又找到两支录音笔。
    贺炎把三支录音笔带回来了,播放后发现里面果然录了三个男人的声音。
    顾宗泽特意找来了江海涛和李肃陵的家属,让他们亲自辨认,最终找到了对应被害人的声音。他又让听过王悦说话的几个警员辨认在王悦病房床底下找到的那支录音笔,也能确定就是王悦本人。虽然之后还需要技术科做声音比对,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录音笔应该不会作假,里面的内容正是那三个被害人的。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令人震惊的还是录音的内容。
    江海涛、李肃陵和王悦三个人各自在录音中讲述了二十年前那起案件的真相,以及陷害曲浩民的经过,案情中的离奇曲折令人震撼。
    三段录音全都播放完之后,顾宗泽的办公室里肃然无声。专案组几个头头,加上的特案组的杜志勋和丁潜全都一言不发。
    顾宗泽这次显得很谦虚,征求起杜志勋的意见来了:“处理这些陈年积案,杜组长最拿手。你对这些录音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可信度很高。”杜志勋言简意赅地说,“这三个人虽然是在被柳菲挟持的情况下讲述的,但他们各自讲述经过的方式明显不同,不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而且在讲述的过程中柳菲极少打断,中间只是偶尔提问,没有诱导和强迫的迹象。总的来说,从这三个人交代的事件经过中可以断定,二十年前的那起案件极有可能是一起伪造的冤案。进一步推测的话,我觉得在王悦停车附近的水库区域,有可能就是当年他把曲浩民沉尸的地方。”
    顾宗泽琢磨了一下,说:“不过王悦在录音里可没有提这个,杜组长有多大把握?”他的话中有点儿绵里藏针的意味。
    “几乎可以肯定。”杜志勋并没有很圆滑地回避,回答得十分强硬。
    “根据什么?”
    “假如一个非常聪明又很自信的人,实施过一起犯罪并且成功逃脱了,他会非常迷信自己的犯罪手段,一旦他想要再次犯罪时,很有可能复制或模仿之前的成功经历。况且,柳菲是曲浩民的女儿,对于他的意义非比寻常。这会让他不停地回忆起当年杀害曲浩民,毁尸灭迹的成功经历,于是,他才不辞辛劳地把柳菲带到水库,想把她沉尸在曲浩民当年沉尸的地方,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心理暗示。”
    “可是你怎么能断定,一定是王悦绑架的柳菲呢?柳菲绑架王悦也一样合情合理吧?”
    “合情,但不合理。”
    “哦?”
    “在你们去追踪王悦和柳菲的时候,我去了江陵区协和医院,专门检查了王悦的病房。病房里面有一些打斗过的痕迹,我还在病床上发现了一根断掉的皮带,一头拴在了床上,从皮带断裂的痕迹上看明显是被挣断的。柳菲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而王悦是一个教武术的体育老师,身手相当不错,所以这个挣断皮带的人只能是王悦,而捆绑他的人,自然就应该是柳菲了。我想柳菲的本意是想制伏王悦,逼他说出当年的真相,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但是她没想到王悦会趁着这个时间把皮带挣断。像王悦这样的人,一旦让他挣脱,柳菲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随后他绑架了柳菲,在开车去水库的路上,王悦又耍了心计,他打电话给罗涛警官,谎称自己被绑架了,到时候他会把柳菲沉尸湖中,然后再对警察撒谎说柳菲逃走了,就像当年对付柳菲父亲一样。由于我们本能地愿意相信弱者,到时候,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信他。”
    杜志勋一通深刻的分析后,在场的警员们心里都有些别扭,总感觉杜志勋的话是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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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宗泽的反应比较平淡。杜志勋的能力他心知肚明,对案子的剖析能力几乎无人能及。他也不跟杜志勋争论案情,直接简单地说道:“杜组长的分析确实很精辟,我个人也觉得很有道理,但这并不能说明柳菲就不是凶手。事实上,我个人倒觉得,这恰恰能说明柳菲有着充分的作案动机。在王悦的被杀现场,东东喊柳菲妈妈时,我们大家都听见了。这是个很重要的人证。当然,光靠这点儿证据,杜组长可能觉得还是单薄,我已经督促物证科那边抓紧对现场的物证痕迹做勘验了。一旦找到有力证据,这个案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杜组长没有什么意见吧?”
    顾宗泽倒是挺狡猾,借力打力,拿杜志勋的推论又给柳菲的罪名加了加码。
    “我静待顾队长的好消息。”杜志勋不动声色地说,“我这边再找人查查道路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王悦那辆车的照片。”
    案子分析到这种程度看上去已经趋于明朗,嫌疑人落网,剩下两个幸存者,一个吓疯了,一个还有残疾。
    会后,顾宗泽亲自到物证科和法医室督促进展,检查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是在王悦的尸体上,还是在现场发现的保温杯上,都没有发现柳菲的指纹,柳菲身上也没有提取到王悦的血迹。
    “正常来说这不太可能,顾队。”物证科的技术员很疑惑地向顾宗泽说道,“王悦的伤口是在他活着时被穿刺了多刀,通常情况下,肯定会有一些飞溅的血星溅到凶手的身上和手上,想做到一尘不染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凶手还亲自把冰块塞进王悦嘴里,牙齿流出的血、喊叫时飞溅出的唾沫,这些也都很容易溅到凶手身上。可是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柳菲的衣服和手了,没有发现一点儿王悦的血迹和唾液。”
    “也许柳菲当时穿了一套别的衣服,还戴着手套呢。”顾宗泽说。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我们搜索了整个树林,都没有发现遗弃或者掩埋的血衣和血手套,也没有发现焚毁过的痕迹。”
    “人工湖呢,有没有找过?把衣服里裹上石头往水里一扔就完事,这并不困难。”
    “话是如此,可我听说顾队遇见柳菲的时候,她正从山上下来。要是她提前扔完衣服之后返回树林再下来,时间上会很紧。”
    顾宗泽的脸一沉:“时间紧不代表做不到。还有其他的发现没有,譬如脚印?”
    技术员摇摇头:“倒是发现过柳菲的脚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发现柳菲脚印的位置并不在王悦的尸体旁边,而是在柳菲说把王悦麻醉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还找到了麻醉针。从那个地方到发现王悦尸体的地方之间有明显的拖拽痕迹,但是脚印却十分奇特,与正常的鞋印完全不一样,很难形容……”
    顾宗泽略加思索:“有没有可能是把树枝绑在鞋底上造成的?”
    技术员眼睛一亮:“哎呀,让顾队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你可真厉害顾队,这都能想到。”
    “没什么,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案子。取材容易,随便找几个树枝用鞋带就能固定,可以把脚印完全掩盖住,这个柳菲还真够狡猾的。”顾宗泽冷笑。
    “顾队,有个问题我还搞不明白。”技术员说,“我们在山坡上发现了很多处柳菲的脚印,唯独在拖拽王悦的过程中,还有弃尸王悦的地方,她用了这种方法掩盖脚印。其他地方她都没有。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实在搞不明白。”
    顾宗泽微微一怔,不禁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早,杜志勋忽然来找顾宗泽,说他那边有了新发现,让他过去看看。
    顾宗泽从杜志勋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名堂,心里揣着疑惑,跟着杜志勋来到了技术科。
    杜志勋把他带到钟开新身边,介绍说:“我让钟开新从交通队要来了昨天中午通向水库方向的公路监控,找到了王悦那辆宝马……”
    在杜志勋讲解的同时,钟开新已经从电脑里打开了电子眼照片,对顾宗泽说:“这张是最清晰的,我做过锐化处理,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车里的两个人。开车的是王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是柳菲。”
    钟开新尽量把照片放大到最大,依稀能够看见王悦和柳菲的面孔。王悦看上去手脚活动自如,没有被捆绑。柳菲上半身披着一件外套,看不见双手,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被捆着。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看不出究竟是谁劫持的谁。
    钟开新说:“明显应该是柳菲被控制住了,我敢保证她被绑着,王悦那小子很狡猾,故意在她身上遮了一件衣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顾宗泽说:“也可能是柳菲手里有什么凶器用衣服遮着,控制住了王悦,逼迫他开车,或者给王悦吃了什么东西,吓唬他是毒药什么的,这也未必不可能。你们的新发现不会就是这个吧。”
    “当然不是啦,为了找王悦的车,我调了好几个路段的监控摄像。车是找到了,但是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你看……”
    钟开新又打开一张监控照片,照片里道路交叉,车辆拥堵,明显是在市里的街道上:“这是在江陵区永新路的十字路口,还没有离开市区,王悦的宝马车就是刚过斑马线的这辆……你再往后看……”钟开新指着距离宝马车二十米开外的一辆白色的轿车,“看到了吧,这是一辆现代朗动。”
    “这辆车有什么问题吗?”
    “你马上就知道了。”钟开新打开一张新照片,“这是刚出市区的路段,左侧最前面那辆车就是王悦的宝马车,再往后看,注意到没有,还是那辆现代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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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宗泽摸了摸嘴唇上面小胡子,刚想说也许只是顺路,钟开新又打开了一张监控照片,里面又出现了王悦的宝马车和那辆现代朗动。
    钟开新说:“从王悦驾驶宝马离开平江市区一直到水库这段路,一共有五个路段的视频监控照片,每张照片都拍到了这两辆车。两辆车的车距始终保持在三十米左右,中途有四条通往其他地方的岔路,但辆现代朗动没有离开,也没有超车,始终处在王悦的车后面。最后拍到两辆车的监控摄像头正好临近通往水库方向的路口。”
    “你们认为这辆轿车一直在跟踪王悦的车?”顾宗泽问。
    杜志勋说:“目前只是怀疑,这辆车确实有点儿可疑,在案情还没有彻底清楚的情况下,我觉得有必要专门调查一下。”
    “这个可以。”顾宗泽回头招呼一个技术员,“蔡明哲,你过来一下,查一下这个车牌号。”
    “不必费事了,顾队长。”钟开新说,“这个车牌我已经查过了,是个假车牌。”
    “假车牌?”顾宗泽略显惊讶。
    “这个车牌号也属于一辆现代朗动,不过不是同一辆车,我已经联系到了车主。他那辆车的编号和车牌都能匹配上。所以,监控拍到的这辆车肯定是私下定制的。这家伙很鸡贼,我估计他是在大街上特意寻找了一辆跟自己同款的轿车,记下车牌后找人定做了一个假牌子。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顾宗泽也意识到情况严重了,他问杜志勋:“你怎么想,杜组长?”
    “如此费尽心思地做一个假车牌,说明这个人肯定是事前早有周密的计划,想到了要对付道路监控,而且他跟踪的手段也相当老练,不能排除他也用同样的方法跟踪过江海涛和李肃陵,由于我们当时的注意力全在柳菲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辆可疑的车存在。至于车里是什么人,在这起连环杀人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可就不好说了,有可能颠覆我们之前的判断。”
    顾宗泽想了一会儿,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先找到这个人再说。虽然他用了假车牌,但毕竟被监控拍到了,能不能进一步处理一下图像,把这个人的相貌确定下来,然后再做排查。”
    钟开新露出夸张的苦笑,在电脑上点开一张照片,说:“这就是我处理后的图像。”
    照片上是一个车头特写,挡风玻璃几乎占据了多半屏幕,玻璃后面模模糊糊的,只能大致看见方向盘后面有个人形。
    “怎么这么不清楚?”
    “应该是贴了半透明的反光膜,交管规定不允许贴这种东西,但是像这种半透明的反光膜不那么容易发现。这家伙钻了这个空子。我会再专门查一查江海涛和李肃陵遇害时附近的道路监控,看看能不能发现这辆车……”
    杜志勋建议:“实在不行我再派两个人去水库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这辆车经过的线索。”
    “不太好办啊,这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即便那辆车真的跟踪王悦的车到了水库,现在也早开走了。”顾宗泽露出些许为难。
    “现在线索有限,只能先试试看了。如果你手下的人没工夫,我可以派我的人去。”
    三个人正在交谈,一个女技术员走过来,对顾宗泽说:“顾队,dna的匹配结果出来了。”
    顾宗泽看了一眼杜志勋和钟开新,忙问技术员:“怎么样,那个孩子是不是柳菲的?”
    “不是。他俩之间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顾宗泽一下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最让他头疼的状况还是出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难以置信地说:“没道理啊,难道是这个小男孩儿在撒谎?”
    杜志勋说:“虽然他是一个孩子,但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他,或许这里面还隐藏着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最值得我们注意,这个小孩儿肯定跟案子有重要联系。他在被害人的银行卡里取走的那些钱究竟去哪儿了,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假如这些钱没到柳菲手里,那一定是被别人拿走了,而且这个人肯定亲自接触过被害人,并且从被害人口中问出了密码。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有这个机会的?我想也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可以。我问过柳菲,她很确定地说,自己只是把江海涛和李肃陵控制住,逼他们说出当年案件的真相,随后她就离开了现场。假如她的话是真的,而且恰好又有人跟踪她,这个跟踪者才有机会接近被害人,拿到银行卡,逼问出密码,还有就是东东必然跟他有很紧密的联系,才能听他驱使。”
    “或者那个人跟柳菲是同伙,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是啊,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在我们没有找到那个可疑人物之前,这些也只是推测。眼下那个小男孩儿尤其重要,不管怎样,他肯定认识另外一个跟本案有关的人。”
    杜志勋的话让顾宗泽再次陷入沉默,他虽然对柳菲有先入为主的怀疑,但他也不是傻子,眼前的种种疑点不能不令他重新思考。他在脑海中回想着关于红衣小男孩儿的各种片段,有很多地方确实很可疑。
    “对了,你听过他唱歌没有?”顾宗泽忽然问杜志勋。
    “唱歌?”杜志勋一愣,“唱的什么歌?”
    “yubi' kirigenman' yubi' kirigenman' uso'tsuitara' hari' senbon' noma' su' yubi' kitta!”
    天真稚气的童谣从那个瞅着墙壁发呆的小男孩儿口中唱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东东唱得真好,”唐英拍手鼓励,继续哄他,“东东,你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呀?”
    东东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一脸茫然。
    唐英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顾宗泽和杜志勋他们。
    “你能听懂吗?”顾宗泽问杜志勋。
    杜志勋摇头:“听着像儿歌,不过不是汉语,这首歌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小孩儿特别喜欢唱这首歌。之前把他送进医院里,有不少医生护士都听他唱过,包括那个被杀的女护士曾经还跟我们提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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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我听柳菲说,她在勾引江海涛那天晚上,曾经在胡同口看见过这个小孩儿,当时他也是在唱这首儿歌,又不是汉语儿歌,肯定是有什么人故意教他的吧,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儿奇怪啊。”
    “我听着有点儿像日语。”杜志勋说,“你们组里有没有懂日语的人啊,不妨叫过来听听。”
    我去问问,顾宗泽离开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还真找来了一个学过日语的女警员。
    于是唐英哄着东东又把刚才的儿歌重新唱了两遍,女警员认真听完,对顾宗泽说:“他唱的确实是一首日本的民间童谣,我看日剧的时候还听过呢,没有固定的名字,可以叫它‘断指谣’。”
    “断指谣?这听着可够瘆人的,歌词是什么意思?”
    “按照字面翻译就是‘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切掉小手指’。听着是挺恐怖的,其实跟我国内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意思差不多。”
    顾宗泽和杜志勋四目相对,霍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合着搞了半天,杀人的谜底藏在这儿呢,我之前怎么没想到。”顾宗泽懊恼地揪着胡子,“江海涛和李肃陵全部被切断右手小指,吞下上千根针,王悦也差不多,如果凶手有时间的话,肯定也会采用相同的杀人手段,这不是正好应了童谣里的话吗?凶手用这种手段杀人,寓意已经十分明显了。按照童谣来解释,这三个人似乎都是因违背了誓言才会被杀害的。可以这么理解吧,杜组长?”
    “拉钩发誓是字面的含义。如果按广义来说的话,这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撒了谎。即便他们没有亲手杀害曲浩民,但是却串通一气,玷污了他的清白。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些人当年在做伪证时,当着多少警察和法官的面说过谎。因此,在凶手眼里,对这些人施加的惩罚恰如其分。”
    “可是如果这样分析,恐怕最符合凶手条件的人非柳菲莫属了。”顾宗泽又露出一点儿狡猾。
    “我是就事论事。无论最终凶手是谁,我都会秉公处理的。”杜志勋神色凝重地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不用顾宗泽说,他和杜志勋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红衣小男孩儿身上。
    此时,小男孩儿就像突然被拧开了发条似的,不厌其烦地反复哼唱着那首古怪的童谣:“yubi' kirigenman' yubi' kirigenman' uso'tsuitara' hari' senbon' noma' su' yubi' kitta……”
    顾宗泽小声对杜志勋说:“看起来,这个教小孩子唱童谣的人跟案子也有一定的关系啊,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凶手的帮凶了,你说这个人能是谁?”
    杜志勋听出了顾宗泽的弦外之音,说:“我不建议马上找柳菲对峙。之前这个小孩儿一口咬定柳菲是他妈妈,结果事实证明,他和柳菲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至于有没有其他关系,我说不好,但我现在没法完全相信这个小孩儿。”
    “你觉得他在故意撒谎?”
    “我也不能确定,毕竟他还是一个小孩子,面对这么多警察应该不敢撒谎才对,但我总感觉这个小男孩儿有问题。他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跟谁一起长大的?是谁让他卷进这个案子的?现在都是一个谜团。我不反对从他身上入手调查,但是我们需要一个专业人士。”
    “什么样的专业人士?”
    “我们这里恰好有一位。”
    丁潜还是第一次跟东东面对面交谈。
    杜志勋给了他一个奇葩的任务——催眠东东。
    东东坐在丁潜对面,神情木讷,目光也呆呆的。
    丁潜通常的催眠对象都是成年人,像这么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
    催眠之前,他观察了一下男孩儿的五官特征和神情,比同龄孩子多一些沧桑,倒是没发现那种先天性智力障碍的特征。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东东智力正常。那么他举止上的怪诞和迟钝就很有可能来自心理问题。
    丁潜知道他身上伤痕累累,如果他是在一个饱受虐待的环境中长大的,那就极有可能给他的智力和身心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反应迟钝、举止怪异,只是一些最初的外在表现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埋藏在心灵中的创伤会像变异的藤蔓一样疯狂滋长,不断地侵蚀理智和情感,直到最终把一个人的灵魂彻底蛀空,只剩下一个外表正常的躯壳。这个隐藏着怪物的躯壳在人群中默默生活,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某一个契机,让他猛然觉醒,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于是,他开始用阴险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无辜的人……
    丁潜不敢想象,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饱受伤害的小男孩儿,如果二十年后坐在自己面前,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阴暗恐怖的罪犯也都曾有过纯真的童年。当人们对罪行深恶痛绝的时候,又有多少个孩子在扭曲和创伤中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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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东,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丁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圆球,上面拴着一条细链。
    男孩儿仔细看了看,嚅动嘴唇,小声说了一个字:“球。”
    “对,是一个球。”丁潜提起链子,把圆球竖直垂下。
    男孩儿盯着那个圆球,微微出神。
    “我们一起来做一个游戏吧,你看它开始动了……”
    丁潜的手指轻轻一荡,吊坠左右摆动起来,摆动的幅度不大,就在男孩儿眼前来来回回地荡着。东东的眼珠下意识地跟着圆球一起动起来。
    丁潜诱导他:“你现在看着这个球,什么都不要想……身体慢慢放松,你会发现这个球正在慢慢变大……是不是感觉眼皮有点儿沉……没关系,那就睡一会儿,我数三、二、一,你就闭上眼睛,三、二、一。”
    男孩儿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靠在椅子上。
    站在远处观看的顾宗泽对杜志勋说:“这就算催眠了?”
    杜志勋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回道:“差不多吧,就是让人处于无意识控制的状态,这样很多埋藏在心底的真实记忆就能回想起来。现在还只是浅度催眠阶段,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丁潜对小男孩儿说:“东东,你不是会唱儿歌吗,给我唱一首吧。”
    东东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开始哼唱起歌谣,声音异常清晰,唱的就是那首“勾手指,吞千针”的日本童谣。
    丁潜耐心地听他唱完,说:“唱得真好,这首儿歌是谁教你的?”
    “妈妈。”
    丁潜眼角微眯:“你妈妈叫什么?”
    “柳菲。”
    男孩儿的声音不大,可是顾宗泽和杜志勋都听得真而切,顾宗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杜志勋,没有说话。
    丁潜继续问东东:“柳菲是你亲妈妈吗?”
    东东没回答。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催眠中的小孩子来说似乎有点儿复杂。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丁潜问。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爸爸……”
    “你一直都跟柳菲妈妈在一起吗?”
    “嗯。”
    “所以,你管她叫妈妈,是这样吗?”
    “她让我管她叫妈妈。”
    “你身上那些伤是谁打的?”
    “妈妈。”
    听到这里顾宗泽早已迫不及待了,他走到丁潜身后低声说:“你问问他,是谁给的他银行卡,让他去银行取钱的?”
    丁潜不太愿意自己在催眠时被人打搅,但还听了顾宗泽的话,问了男孩儿这个问题。
    “妈妈。”东东犹如呓语般的回答清晰而遥远。
    但这稚气的童声里却隐藏着让人心酸的经历。
    顾宗泽难掩怒火,脱口道:“事实早就清楚了,是我们都太小看柳菲了。她居然弄来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作为发泄工具,随心所欲地欺辱、利用,简直是丧尽天良!再漂亮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她那颗肮脏丑恶的内心!我绝对轻饶不了她!”
    让他这一打岔,男孩儿明显受到了外界刺激,催眠进行不下去了。丁潜只好把东东从催眠中唤醒,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顾宗泽和杜志勋随后跟出,顾宗泽说:“既然如此,凶手肯定就是柳菲了,那个跟踪王悦轿车的人顶多是她的帮凶,这个不妨事,我先把柳菲的嘴巴撬开,就什么都清楚了,我倒想看看这个柳菲的嘴到底有多硬!”
    丁潜却眉头紧锁,神色肃穆:“这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事。这次的催眠结果并不是你们看上去的那样。”
    “你什么意思?”情绪激愤的顾宗泽一下怔住了。催眠的过程并不复杂,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丁潜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问的那几个问题,东东虽然全都回答了,但是那些回答全都不能当真,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被我催眠。”
    “你说什么?”
    不只是顾宗泽,连杜志勋都不镇定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从敞开的门往屋里看了一眼。唐英正在安慰刚刚从催眠中清醒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东东,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罐mm豆,倒在手掌心里,让东东选颜色,东东正扒着嘴巴,贪婪地瞧着,看着憨憨傻傻的。
    “可是我们明明看到你用那个吊坠把他弄睡着了……”顾宗泽难以置信。
    “那是他故意配合我,假装被催眠了。”
    “假装被催眠?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我用的是最简单的催眠方法,他一开始表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想,他可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类似摆锤催眠的桥段,所以看我拿出吊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他便假装被我催眠。不过他并不清楚人在催眠过程中会表现出怎样的状态,他以为他闭上眼睛,机械地回答问题就能蒙混过去。其实他呼吸的速度,眼球转动的频率,甚至是回答问题的语气都露出了破绽,所以说,他的那些话都是在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你该不是想说,他要嫁祸柳菲吧?”
    “看起来只有这种可能最合理。”
    “他能有这样的心计?”顾宗泽一直都觉得这个东东傻乎乎的,甚至觉得他有些弱智。
    “他只是表面上看着傻傻的。”丁潜瞧出了顾宗泽的疑虑,“我在尝试给他催眠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刚好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聪明得有点儿邪恶。不过有一点我跟你的想法一致,我也不太相信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能想到嫁祸柳菲。如果是一个深谙当年案件内幕,并且想要利用柳菲的成年人,我倒是能相信。”
    杜志勋插言:“你是在怀疑这个小男孩儿身后还隐藏着一个狡猾的成年人,这个小孩儿只不过是他牢牢控制的傀儡……”
    丁潜点点头:“不过,如何把这个人找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顾宗泽摸着小胡子,有些犯难:“倘若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案子倒还麻烦了。我仔细查过这个东东的背景,把挂在网上的那些失踪儿童都搜遍了,没有一个是他,他根本就不是被拐儿童。至于是什么人把他抚养长大的,这个还真不容易查。”
    杜志勋问丁潜:“你不是可以强制催眠吗,能不能在他身上试试?”
    丁潜面露难色:“催眠一般都是在受试者配合的前提下进行的,如果是在受试者抗拒的状态下进行,虽然可以催眠,但是很容易产生副作用。为了避免受试者中途醒来,我还要不停地强化催眠效果。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孩子身上尝试过,尤其是像东东这种遭受过非人虐待的孩子,我怕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这是个下下策。”
    丁潜毕竟是医生,救人是他的第一原则,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孩子。
    杜志勋说:“看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找到那辆跟踪王悦的现代轿车了。”
    现在特案组里的所有人都在集中精力寻找这辆神秘轿车。
    最先找到结果的是钟开新,他重新检查了一遍江海涛和李肃陵两起案子的道路监控录像,果然陆陆续续又发现了那辆现代朗动的身影,无论是在柳菲勾引江海涛的云梦会馆附近,还是在李肃陵的火锅店旁边,这个白色的身影就像个孤单的幽灵一般,一直都隐秘在角落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