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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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京市刑警队。
专案组办公室里充满了火药味。顾宗泽和杜志勋都在，其他警员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向颇有涵养的顾宗泽罕见地大发雷霆，那双细小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两把锥子，从警员们身上逐一刮过，看向谁谁像被扎到似的哆嗦一下。
“你们能被调到蓝京市刑警队和特案组，证明你们都是警界的精英，可就是你们这群精英，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还能让嫌疑人逃走，而且还是一个受伤的女嫌疑人，你们觉得惭愧不惭愧，我这个专案组长向领导汇报工作时都抬不起头！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我让你们守住了每一个出口，柳菲这个大活人究竟是如何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你们谁来告诉我？”
众人鸦雀无声，特案组的几个人还好说，顾宗泽的部下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
“怎么，谁都不知道吗，要我一个一个地去查，是不是？”
终于，年纪较大的贺炎率先开口了，他和顾宗泽私交不错，这时候也只有他敢说话：“顾队，我们那天行动时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出现过什么漏洞。就是有一件事有点儿奇怪，特案组的同志们也在这儿，我不知道合不合适说……”
“哦？”顾宗泽面露猜疑。杜志勋就坐在他身旁，而他只是微微侧脸，却没有正眼看杜志勋。
杜志勋如何看不出来，对贺炎说：“贺警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里都不是外人。”
贺炎点下头，说道：“王锴他们队在那天晚上负责看守电梯。当时，顾队下令让所有分队派人上顶楼围堵疑犯柳菲。就在那之后不久，王锴他们看见特案组的丁潜和一名警察乘电梯下来，对他们说，抓捕人手不够，顾队让他们马上上楼，由丁潜和那名警察看守电梯。于是王锴他们就上楼去跟你会合了，但是没抓到柳菲。事后他们发现，丁潜和那个警察也不见了。”
杜志勋微微一怔，不置可否。
“有这样的事情？”顾宗泽左右看看，“王锴呢，你们几个出来说话！”
自知大事不妙的王锴和其他几个人低着头从角落里走出来。
“老贺说的是事实吗，丁潜真的说过那样的话？”顾宗泽问。
“是。”王锴回答。
“但我并没有下这个命令。”
“啊？”
“丁潜只是特案组的临时顾问，并不是在编警察。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联络，核实一下情况呢？”
“我们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就知道他也是专案组的。当时情况紧急，他一个劲儿地催我们上去，我们也来不及多想，就……”
顾宗泽强压着火，继续问：“跟丁潜一起下来的那个警察你们认识吗？”
“我们……”王锴看了看身边其他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回答不上来。
“那个警察是男是女？”
“有点儿……有点儿像女的。”其中有个姓马的警察说道。
“你们就没仔细看看那个女警察是不是柳菲假扮的？”
“当时我们光顾着听丁潜说话了，没来得及细看。”
“是啊顾队。”另一个警察跟着帮腔，“再说柳菲已经被顾队开枪打伤了，那个女警并没有受伤，她应该不是柳菲。”
“如果她不是柳菲，那你告诉我柳菲是怎么逃走的？你告诉我，丁潜这几天去了哪里？你再告诉我，那个女警到底是谁，你们认识吗？”
几个警察顿时哑口了。
“我们当时把西马特广场的七楼整个都封锁了，所有地方都反复搜索了好几遍，只在哺乳室里发现了嫌疑犯的血迹，但是嫌疑犯已经不见了。想来想去，柳菲能逃走的路径也只有升降梯。而你们却玩忽职守，连一点儿做刑警的警觉性都没有，让疑犯大摇大摆地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顾宗泽气得直拍桌子。
几个警员被骂得噤若寒蝉，满头大汗。
贺炎出来打圆场：“顾队，这件事小王他们固然有责任，但也情有可原，那个丁潜据说是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听说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催眠师。或许他当时算计了小王他们也说不定，而且当时情况特殊，他们也防不胜防。再加上柳菲本身也是特案组出身，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他们两个合作，我们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顾宗泽脸上阴晴不定，转头看向杜志勋，问道：“杜队长，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我们抓的本来是柳菲，现在丁潜又出来帮柳菲逃走，我实在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潜也算咱们专案组的人，他应该知道柳菲犯的是什么罪，帮助一个连环杀人犯逃走，莫非他是帮凶不成？”
顾宗泽给杜志勋出了一个大难题。
柳菲还没落网，现在又多了个嫌疑人，两个人又全都是特案组的。
杜志勋面沉似水，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稍有差错，不但特案组得解散，连他们这些组员都得扒皮。让他六亲不认，马上与柳菲和丁潜划清界限容易，但那毕竟都是多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如果对他们都没有信任，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到底何去何从，杜志勋进退维谷。
办公室里黑压压的一群人，谁都不吭声，都静静等待着杜志勋的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落在了此人身上，不看倒好，一看来人，所有人都愣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来的这个人正是丁潜。
他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呵呵地问：“你们这是开会吗，都瞅我干什么？”
顾宗泽冷笑一声：“丁潜，你来得正好，我跟你组长正在商量如何抓你呢？”
“抓我？”丁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顾队长，你没事吧，我是你们的咨询顾问。”
“我知道你是谁，丁潜。你告诉我，你这几天去什么地方了？”
“哦，我医院有点儿事，回去处理一下。”
2
“是吗？那我问你，前天晚上你去了什么地方？”
“西马特休闲广场。”
“干什么去了？”
“抓柳菲去了。我们特案组这几天正在摸排线索，顾队长不是也带着人马在全市范围内撒网抓人吗。我们目标一致，只是方法略有不同。”
顾宗泽能感觉出丁潜话里夹枪带棒，似乎在暗讽他中了柳菲的圈套。
他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问：“那么你抓到柳菲了吗？”
“没有。”丁潜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还以为顾队长抓到她了呢，难道不是？”
顾宗泽眼角扬了扬，两道犀利的目光盯住了丁潜，问道：“可是我的人却看到你带着柳菲一起离开了商场，难倒说你是柳菲的帮凶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丁潜身上，办公室仿佛是压缩的火药桶，即将燃爆……
丁潜笑了笑，好像听到了多么滑稽的笑话一样。
“你在笑什么？”顾宗泽问。
“我忽然觉得顾队长你很幽默。”
“你什么意思？”顾宗泽眼角抽动，恐怖的眼神像是要把丁潜吞掉似的。
“前天晚上你带着一帮刑警把西马特广场堵得滴水不漏。如果我真带着柳菲离开，你手下那些人为什么不把柳菲就地拿下，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到底谁才是帮凶？”
顾宗泽本来以为丁潜不过就是一个心理医生，吓一吓他就能就范，没想到一不小心被这家伙抓住了话里的漏洞，反倒将了他一军。
他指了指王锴几个人，说：“现在丁潜就在你们眼前，你们跟他对峙吧。”
王锴毫不犹豫地大声道：“我们那天晚上，眼看着你和一个穿警服的女人一起走出电梯。当时你还谎称是顾队长让我们上楼去抓柳菲。事实上，那个女警察就是柳菲假扮的，你把我们骗上楼，趁机把柳菲带走了！”
其他几个当时在场的警员也跟着附和。
丁潜依然显得不慌不忙，反问王锴那几个人：“你们能肯定当时跟我在一起的人是柳菲吗？”
“能。”王锴斩钉截铁地回答。
“既然能肯定，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抓她呢？”
“她当时穿了一身警服，还化了妆……”
“哦，那也就是说，其实你当时并不认为那个人是柳菲，对吗？”
“我……我当时没太注意。”
“你没太注意？难道其他几个人也没太注意吗？你们身为训练有素的刑警，却在执行任务时对嫌疑人不太注意，这种说辞实在说不过去吧？其实事实只有一个——你们根本就不认为那个人是柳菲。你们是事后听说柳菲没抓住，被队长责问起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而已。”
王锴几个人顿时一个脑袋三个大，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被绕进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难题中，无论他们回答能肯定那个女警是柳菲，或者回答不能肯定那个女警是柳菲，结果全都是错误！
房间里出现了一些骚动，除了丁潜之外，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顾宗泽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超级麻烦的家伙，他之前还真是低估了丁潜。
顾宗泽冷笑一声：“但是那天晚上，丁医生确实是假借我的命令骗过守卫的警员，带着一个女人离开了西马特广场，这是不争的事实。广场有监控，这个可以轻易查到。”
“……”
“那天晚上，我们的行动天衣无缝，柳菲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唯一的漏洞就在你这里。这个你没法解释吧，丁医生。”
顾宗泽到底心思机敏，刚才他已经看出来，是丁潜利用诡辩把王锴他们困在了自相矛盾的境地中，不管是因为自己部下当时真犯了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下去，根本奈何不了丁潜。倒不如干脆揪住问题本质，逼丁潜露出马脚。
“我是跟那个女警官离开了西马特广场不假，”丁潜承认，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是她告诉我，你要警员们上楼去抓捕柳菲，我只是随口传达她的话。毕竟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对抓犯人这一套是外行，当然一切只听警察的，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离开了西马特广场之后，她又说柳菲肯定逃不掉了，让我先回去休息。我那两天也很累，就回家了，毕竟我的本职工作是心理医生。事后我以为案子破了，所以这两天也没有跟你们主动联系。情况就是这么简单，是你搞复杂了，顾队长。”
顾宗泽简直要发飙了。此时证据确凿，捉贼都按住手了，这家伙居然还敢巧言诡辩。
他马上点中要害：“那我问你，那个女警你认识吗？”
丁潜想了想，说：“算是认识吧，不过不太熟。”
“她现在在这里吗？你给我指出来！”
丁潜原地转了一圈，把屋子里的人打量了一遍，然后伸手一指：“是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闪目望去，一个个都瞠目结舌。
丁潜指的正是顾宗泽的心腹，女警员唐英。
唐英纤瘦高挑，乍一看倒是和柳菲有那么一点儿相像。
唐英心知肚明，顾宗泽暗中派她专门监视丁潜，丁潜这分明是想趁机陷害她，想把她拖下水。
她怒道：“丁潜，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那天根本就没跟你在一起！”
“哦？谁能为你证明呢？”
“我……”唐英突然哑口了，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塞住了嘴巴。
因为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去西马特广场，而是去跟踪丁潜了。从大学校园一直跟到了体育场，她眼看着丁潜和郭蓉蓉跟着一个男人进了体育场看台入口，后来一直待到很晚才看到郭蓉蓉跟那个男人离开，而丁潜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等唐英赶到西马特广场时，丁潜和柳菲早就逃走了。这样一来，唐英之前的行踪无人证明，反倒被丁潜拖下水，成了他的垫背。
丁潜略带一点儿为难地对顾宗泽说：“其实还有一件小事，本来我不想说，可是没想到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我索性还是不隐瞒了。”
3
“什么事？”顾宗泽狐疑地看着丁潜。
“其实那天晚上，我跟唐警官一起离开西马特广场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家。她让我……跟她一起散了会儿步。”
“散步？”
“嗯，散步，当然还说了一些，一些闲话而已。”丁潜有点儿难于启齿似的。
顾宗泽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不只是他明白，很多人也都明白了。有个人脱口而出：“该不会唐警官喜欢丁潜吧。”一句话让气氛变得更诡异了。
大嘴巴的人正是郭蓉蓉。
唐英简直要抓狂了，急忙辩解：“纯属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丁潜！我从来没跟丁潜散过步，都是他胡说的！”
丁潜一脸歉意地对唐英说：“对不起啊，唐小姐。我知道这种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不太好，可我都要被当成柳菲的帮凶了，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能实话实说了。”
唐英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却偏偏拿丁潜无可奈何。
不管这事听上去有多夸张，唐英就是有口难辩。她是单身，模样不丑，也算警一朵，丁潜风流倜傥，两个人凑在一起倒也般配。八卦新闻本来就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被丁潜这么煞有介事地一讲，真真假假已经没人能分辨清了。
顾宗泽在一旁冷眼观瞧，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却也只能暗气暗憋。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想不到被这么一个心理医生摆了一道，还把他耍得团团转。
丁潜倒也没有抓住这件事不放，他话锋一转，对顾宗泽说：“说了半天差点儿把正事忘了，顾队长，我听说你们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所以才过来看看。”
“重要线索？”顾宗泽不知道丁潜是不是又想玩儿什么样，沉着脸说，“不过是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柳菲的私生子从医院里失踪了，一位女护士遇害。经过法医尸检推测，凶手的行凶手段与杀害江海涛和李肃陵的手段十分相似，极有可能又是柳菲作案，还顺便带走了她的孩子。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危险了，她的作案对象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当年告发他父亲的那些人身上了，任何只要接近她的人都可能成为她的杀戮对象。”
“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丁潜一本正经地说。
“不知道什么？”顾宗泽也纳闷了。
“看样子，郭蓉蓉没有告诉你们……”丁潜故意回头问郭蓉蓉，“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说？”
郭蓉蓉一脸蒙地问：“我说什么？”
“你忘了吗，你跟我说过，你在走访调查柳菲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有生过孩子的根据，那个小男孩儿有可能不是她的孩子……”
“啊……是有这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呢。”郭蓉蓉只好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偷偷剜了丁潜一眼，竟然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顾宗泽半信半疑地问郭蓉蓉：“难道你能确定那个小男孩儿不是柳菲的孩子？那他为什么要管柳菲叫妈妈？”
“我倒是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过我确实没有查出任何她生过孩子的依据。再说，这个小男孩儿出现得莫名其妙，不能不让人怀疑。”郭蓉蓉小脑袋里的处理器高速运转，尽量把话说得合情合理，“至于那个小男孩儿为什么管她叫妈妈，我也很不理解。他只是一个小男孩儿，感觉好像还受过什么刺激，他的话我们也不能太过相信。总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多想想各种可能。”
“我赞同郭蓉蓉的意见。”丁潜接过话，不给顾宗泽质疑的机会，“这个小男孩儿确实很古怪。他能拿着被害人的银行卡去取钱，肯定是有大人在背后指使，这一点从银行监控里我们已经看出来了。不能就因为他对着柳菲的照片喊妈妈，我们就想当然地把杀人、抢劫的罪名都加在柳菲头上，这种推断其实有个很大的漏洞，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确信的证据证明，柳菲是这个小男孩儿的母亲。”
这时马上有人提出了质疑：“如果柳菲不是他母亲，为什么这个小男孩儿会哭着喊着叫她妈妈，这不合常理。”
丁潜露出一丝坏笑：“我也可以哭着喊着叫柳菲妈妈，你也可以。当然，咱俩的年纪好像比柳菲还大，那就叫干妈也说得过去……”
提问的男警官听到这话表情十分扭曲。
丁潜接着说：“但即便我们这么做了，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我们是成年人，大家都会先想想我们是不是在撒谎。可是同样的问题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我们往往就会信以为真，何况他还有一身的伤痕。同情加上对孩子天然的善意，让我们不假思索地相信他说的一定是真话。可是谁又告诉你们，孩子就不会说谎呢？”
唐英趁机反驳：“就算孩子会撒谎，也不可能这么逼真，我们这么多大人不可能都没看出破绽。”
丁潜不假思索地反问：“你看电视电影的时候，难道就没见过演技精湛的小童星？你难不成还会相信电视里演的都是真人真事？”
唐英哑口无言。
“撒谎和欺骗是生物为了适应自然界所掌握的一种高级技能，不只是人，连动物和植物都有这种能力。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这个小男孩儿到底撒没撒谎，而是假如他撒了谎，原因到底是什么？一旦这个假设成立，真实的案情恐怕就与我们之前的推断有所不同了。”
“看你这么说，似乎你已经考虑过了。”顾宗泽说。
“是，我的确想过。如果那个红衣小男孩儿是故意撒谎的，那就意味着，他需要用柳菲来掩盖真正指使他的那个人。也可能这些谎话本身就是那个人事前教他说的。我现在还想不出这个人的动机何在，但至少可以确定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这个人绝对是案子的知情人；第二，指使男孩儿去银行取钱的一定就是这个人；第三，去医院杀死护士，带走男孩儿的也是这个人。”
顾宗泽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丁潜，说道：“让你这么一说，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了。那柳菲怎么算，难不成你想说她是被人无辜嫁祸的？要知道，我们刚刚救下的幸存者杨欣已经指认柳菲就是绑架她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