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155章 骨灯夜话
    第155章 骨灯夜话
    1
    柳菲忍着痛,勉强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说:“我中了枪,好像骨头还没断,你帮我把伤口两边用绷带包扎起来,暂时就能止住流血。”
    丁潜打量了打量柳菲,眼神怪异地瞅着她服务生的短裙,开始动手扯她的裙子。
    “你干什么!”不管柳菲多淡定,此时也开始慌了。
    她急忙往回缩身子,跟丁潜两个方向用力,“嘶啦”一声,短裙被撕下去了一圈,变成了迷你裙。
    “你……”柳菲目透凶光,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露过这么多肉。
    “我身上又没有绷带,只好就地取材了。你总不能等我去药房买吧。”丁潜理由充分,理直气壮。
    柳菲还真无言以对。
    丁潜把扯下来的那圈布条撕成两截,按照柳菲说的把她的伤口包扎好。
    流血是暂时止住了,但接下来还有最大的难题如何从这里脱身。
    丁潜倒是早有准备,把脱下来的那套警服扔给柳菲:“把它穿上。”
    也不知道这套警服是丁潜从哪里找来的,柳菲穿上有点儿肥大,不过也只能将就了。
    丁潜没忘记把她的长发盘起来,给她戴上警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给她戴上。
    “行了,咱们走吧。”
    “这就行了?”柳菲表示怀疑。
    “不行也得行。说不定顾宗泽现在已经带着人上来了,你难道还等着他瓮中捉鳖?”
    事到如今,柳菲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丁潜闯一闯了。
    丁潜把门推开一道缝,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朝她摆摆手。
    两个人出了哺乳室,快步往楼下走去,可是刚到楼梯口,就看到有不少警察往楼上冲来,人群中依稀还有顾宗泽和杜志勋,两个人急忙闪避,差点儿被发现。
    丁潜拽着柳菲紧走几步,拐个弯,来到电梯口,正好有电梯停着。他急忙把柳菲拉进电梯,按了1楼键。
    柳菲叹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电梯口肯定有人把守。”
    “是啊。”丁潜承认,“关键时刻,只有靠演技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朝柳菲挤出一丝笑容,柳菲紧绷着脸,想笑都笑不出来。
    电梯逐层下降,感觉出奇的缓慢,7、6、5、4、3、2、1。
    电梯停下了。
    随着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滑开,柳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不其然,第一眼就看见了五个黑洞洞的枪口。
    五名刑警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两人身上。
    丁潜这时候突然对那几名刑警高声喊道:“你们几个快点儿上楼支援,柳菲挟持了一名人质!”
    几个警察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到了丁潜身上,有人认出他是特案组的人。
    “这里由我们守着就行,你们赶快上去,千万不能让人质有危险!”丁潜催促道。
    几个刑警来不及多想,急忙进电梯上楼了。
    “这也行。”柳菲还真是无语。
    丁潜这家伙就像有股怪力,能把正常人变傻。
    “其实人是一个主观意识的生物。”丁潜顺便解释,“要想让他们相信你说的话,只要你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就能让他们的智商暂时下降到平均值以下。如果你碰巧知道这些人心里正在担心什么,想要什么,随便一个谎话就能让他们上钩。我解释得虽然高大上,其实这种手段并不稀奇,很多江湖骗子用的招数都大同小异。”
    “看出来了。”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脚不停步,他们飞快走出了西马特广场。
    一番惊险,绝处逢生。柳菲没想到自己还能重归自由,望着夜空下璀璨的城市,迎面拂来的凉爽夜风,她浑身都松懈下来,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丁潜拦住一辆出租车,把她抱到车上,消失在了绚烂迷离的夜色中……
    柳菲昏昏沉沉地做了一个梦。
    梦境古怪又抽象,在梦中她被揉捏成各种形状,时而狂欢无比,时而痛苦绝望,犹如一场漫长煎熬的酷刑。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早已忘记了欢乐的滋味,屈辱和压抑伴随着她慢慢成长,对她影响最深的人就是父亲,他带给她的却只有恨,恨久了,就变成了冷酷和麻木。这是她的人生,她没法选择,只能习惯,只能让自己比别人更出色。
    “嗯……”柳菲发出微弱的呻吟,从昏睡中悠悠转醒,蒙眬中她感觉自己躺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屋子里。
    “高烧已经退了。两天换一次药,只是皮肉伤,两个月就能康复。”巫云飞一边收拾着用过的纱布和针线,一边对丁潜说。
    “好的,麻烦你了。”
    巫云飞好奇地打量着丁潜:“我还真有点儿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到把这个女的带到我这里来,我又不是开诊所的。”
    “能把人骨雕刻成艺术品,如果能评职称的话,你肯定能评上三甲医院的主任外科医师。再说,你干这种灰色职业,平时要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怎么会不做些提防。”
    “你就不怕我报警?”巫云飞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丁潜笑笑:“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不会报警。”
    “倒也是。”巫云飞那些骨雕作品都是他的宝贝,他最怕的就是被警察抄家。经济损失是小,那些委托人说不定会杀了他。
    巫云飞看了一眼柳菲,问:“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但我感觉你挺中意她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把自己都豁出去。”
    “我这是办案需要。”丁潜脸色一沉,“信不信我现在报警?”
    “好吧,好吧,你这人太不懂幽默。”巫云飞无奈地摊开双手,“那我就不打搅你了,给你足够时间好好拷问你的女犯人。她还有伤,你掂量着来……”巫云飞说着起身拎着药品箱离开了房间。
    柳菲其实早就醒了,男人的话实在没法插嘴,只好装睡,等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丁潜后,她才开口问道:“这里是哪儿?”
    “我一个朋友家。”
    “朋友?”
    “我不能有朋友吗?”
    “敢收留我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吧。”
    “我交的朋友未必都是正人君子,但肯定都是靠得住的人。”丁潜露出一丝阴森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在这里养伤,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下,我这位朋友的性格比较古怪。你要是把他惹怒了,当心拿你的骨头作雕刻。”
    柳菲脸上闪过一丝惊骇。
    倒不是被丁潜的话吓得,而是她看见桌上那个亮着柔和光晕的台灯分明是一截倾斜的臂骨,而灯罩就是五指展开的掌骨。
    2
    这似曾相识的骨雕艺术品令柳菲心头微震,她忽然想起几年前遇到的一桩奇案,有个嫌疑人就以雕刻人骨为职业。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念,毕竟跟她眼下的遭遇无关。丁潜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也与她无关。
    她摸了摸受伤的左臂,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还上了药,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她没有看丁潜,依然声音冷淡:“如果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丁潜似乎恍然大悟,懊恼地说:“是啊,我还真笨,刚才就应该把你扔在荒郊野外,让你自生自灭。这样我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你把那段录像交出去了。”
    柳菲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不会感激你。温欣的事我不会忘。”
    “我知道,因为你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命。我就当是在道边捡回来一只让车撞伤的小猫小狗。”
    柳菲眉梢微蹙,隐现出难以觉察的痛苦。
    她忽然说:“我不太明白。”
    “嗯?”
    “你并不像是那么狠毒的人,为什么要对你的未婚妻下那样的死手,为什么?”柳菲突然扬起那双通透的眸子,直视丁潜。
    可是丁潜的脸上平静如常,看不出丝毫内容。
    他狡黠地反问柳菲:“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这么有原则的人怎么会变成连环杀人犯?”
    柳菲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好吧,我换一个问题,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背上和肚子上有好些伤痕,看样子时间也不短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谁忍心对你下这种毒手?”
    柳菲呼啦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怒视丁潜:“你看我身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丁潜表示无奈,“不脱衣服怎么给你消毒包扎啊。再说你那内衣跟运动服似的,穿外边都行了,有什么可露的?”
    柳菲顿时松懈下来,颓然靠在椅背上,过了几秒后才说:“这些伤是我妈打的。”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漠,仿佛是在聊别人的事情。
    “你妈妈?”丁潜微感诧异,“为什么……”
    “我妈本来就是急性子,小时候,我跟我爸感情最好,每次我调皮,我妈训我,都是我爸护着我。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整个家一下子垮了。所有人对我们都指指点点的,好像我们是妖怪一样,我妈受不了打击,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她整天拿着我爸爸的照片骂,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把他的照片撕得粉碎,闹够了,她就放声大哭,把撕碎的照片一点点重新拼好,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做这些事情……到后来,她病得越来越严重,一发起疯来就拼命打我。有时候邻居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把她关在她自己房间里,不让她出来,吃饭的时候还会给我送来一份。我每次都剩下一些给我妈,而且我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房门,生怕她逃出来。她当时就像动物一样,狠命地在墙上抓挠,还隔着门玻璃狠歹歹地望着我,就像要吃我一样。我当时吓得每天都不敢睡觉……”
    丁潜想起柳菲把他带去的那个老房子,地面上有暗沉的血迹,房间墙壁上布满抓痕:“你带我去的潞县那栋老房子就是你老家,对吧?”
    “是。”
    “当时为什么不把你妈送医院呢?”
    “邻居帮忙送过两次,精神病你最清楚,很难根治,关键的病根在我爸。他犯案逃走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根本没法改变。何况那时候亲戚朋友们都躲我们远远的,生怕沾边受我们连累。”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我在你家走廊里看到了一大摊血迹,那些血量足够致命了,那是怎么来的?”
    “我妈自杀了。”
    柳菲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丁潜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二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妈突然发病,把门锁弄断,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对我说要带我去见我爸。我当时怕极了,就跑进自己房间里,把门锁上不让她进屋。我听见她在外面又哭又叫,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我一直躲到天快亮了,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当时的情景我永远都忘不掉——走廊里到处都是血,我妈她蜷缩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我喊她,她也不理我。当我走到她身边才看清楚,她用那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柳菲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来我开始大声尖叫,一声比一声刺耳,直到所有邻居都跑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后来,来了几个医生把我妈的尸体拖走了,我也被送进了孤儿院。我在孤儿院待了半年,我家一个远房的舅舅把我接到了外地生活,他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女儿,我叫她表姐,也就是温欣。我对他们一家人的感情比对我父母还要深,我从心底感激他们给了我活下去的尊严和勇气……”
    说到这里,一行清泪悄然从柳菲的眼角处滑落,在灯光中宛如闪闪发亮的珍珠,一闪而逝。
    丁潜惋惜道:“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好好珍惜得之不易的生活,不能再让你父亲的悲剧重演,就算你想报复,也不能把自己的孩子牵扯上,难道你希望东东也经历你童年的遭遇吗?”
    柳菲神色陡变:“你在胡说什么,谁有孩子?”
    “你没有孩子?”丁潜狐疑地望着她,“在江海涛和李肃陵遇害后,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在自己妈妈的指使下,把他们银行卡里的钱全部取走了。警方找到了那个小男孩儿,他只有一个小名叫东东。他看到你的照片后,口口声声管你叫妈妈。”
    “胡扯!”柳菲气得粉面涨红,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我……我连男朋友都没交往过,哪里来的孩子?”
    3
    “难不成那个小男孩儿在撒谎……”这倒是丁潜从未曾想过的,他问,“可是那个小男孩儿为什么要管你叫妈妈呢?他还认得你的老家,难道你平时接触过这样的孩子?对了,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身上还有很多伤疤……”
    柳菲愤怒地瞪着丁潜:“我对你说的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印象。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年纪轻轻的会带着一个私生子,时不时还要虐待一下他吗?”
    丁潜想说,其实我们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把这话咽在了肚子里。
    关于这个案子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柳菲,暂时把红衣男孩儿的事先放一放。
    “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都搞不明白,你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畏罪潜逃了,你为什么突然现在才想要报复那些告发他的人,这不合道理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你产生了作案动机?”
    柳菲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说道:“你是在审问我吗?该不会是你跟顾宗泽他们做了一个套,他扮白脸,你扮红脸,在我面前演一出戏诱我口供吧,想知道我接下来的犯罪计划是不是?”
    丁潜使劲揉揉脸,面对这么高智商的分析,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吧,我知道我怎么解释你都未必相信,谁让我本身也是嫌疑人呢。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公平交谈的办法。”丁潜说,“咱俩交换秘密好不好?”
    “交换秘密?”
    “你不是也一直都想知道温欣的真正死因吗,而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要作案。咱俩就当作私下里的互相交流,你看怎么样?”
    “温欣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过才看了一段录像。她为什么被杀,又为什么被分尸,这些你都知道吗?不知道吧。难道你就不想弄清楚?”丁潜充满诱惑地注视着柳菲。
    两人四目相对,柳菲犹豫了片刻,说:“好,我答应你。”
    “那么你先说吧。”丁潜洗耳恭听。
    “大概在两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份电子邮件,是一份mp3格式的音频文件。我打开文件之后,里面有一个男人说话,还提到了我爸……”
    丁潜眼睛微眯:“那个男人说了什么?”
    柳菲把手伸进内衣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录音笔。
    丁潜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东西随身带着,早知道趁她昏迷的时候,随便翻翻就好了。
    柳菲点开播放,先是出现了一段类似老式录音机的杂音,之后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曲浩民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这段音频只有短短一句话,却很值得玩味。
    “你知道是谁发的电子邮件吗?”丁潜问柳菲。
    “我让钟开新帮我查过发件人的信息,对方用的是一张被盗的身份证,ip地址是一家黑网吧,根本找不到发件人。所以我就从录音本身入手,我怀疑这份录音可能是用过去那种微型录音机偷录的,录音的人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但他肯定知道当年我父亲那起案子的一些内幕……”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份录音有可能是伪造的?知道你父亲那个案子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止一两个,万一是有人故意伪造了一份录音诱你上钩呢?”
    柳菲看了看丁潜,说:“我想过这种可能。干我们警察这一行,难免不会被什么人算计,但我反复权衡,如果真有人想利用我,用这个来历不明的录音算不上一个好办法,我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而反过来想想,这个人至少是知道我父亲当年那件案子的,也清楚我的处境,所以这就说明,他很可能是案子的知情者。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查一查。”
    “你怎么查?”
    “如果这份录音是真的,那么说话双方肯定就是当年那起案件的涉案人员,不管他是办案警察也好,还是报案人也罢,他肯定知道全部真相。我把调查对象暂定在案件卷宗所涉及的人身上。我私下里找到了案子的卷宗,看到报案人有两个——江海涛和杨欣,当年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有三个目击证人——王悦、李肃陵和胡小雯。这五个人之中,杨欣和胡小雯是女人,我把她俩排除在外,就从那三个男人头上查起,我要从他们中间找到录音里那个说话的人。我弄到了他们的手机号,装成电话推销的人,用公共电话给他们打电话,把他们的声音都录了下来……”
    “够聪明的办法。”丁潜想起顾宗泽在会上谈到柳菲,认为她这种高级探员一旦犯罪,肯定是个难缠的角色,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我把mp3录音截取了一部分,和三份电话录音放在一起,找懂技术的人帮我分析比对,最终断定mp3里说话的人是江海涛。只是mp3里的江海涛声音更清亮、有力,说明他的肺和声带都比现在年轻,从中可以断定,这份录音是许多年前录制的。”
    “所以你第一个目标就选择了江海涛。”
    “嗯。我跟踪了他几天,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和喜好后,便投其所好,打扮成一个风流女人去他常去的云梦会馆,假装不经意地跟他碰面。他看见我都挪不动步了,恨不能一口把我吃了,哪里会想到我是曲浩民的女儿。我们喝了几杯酒,彼此熟识之后,我把他引出了会馆,一路来到事前选好的废弃仓库……”说到这里,柳菲微微一怔,不往下说了,神色若有所思。
    “怎么了?”丁潜问。
    “你刚才提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儿,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见过他……”
    “你见过?在哪里?”
    “就在我绑架江海涛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先进了胡同等他,没想到他喝多了,站在胡同外发蒙,还一个人站在那嘀咕着什么。我当时也挺紧张的,担心他发觉不妙想要逃走,就急忙来到他身后,用电击棒把他电晕了。等他倒下之后我才看见,原来地上蹲着一个小男孩儿,他是在跟那个小男孩儿说话。我当时也吓了一跳,急忙向小男孩儿解释,说叔叔喝醉了,我要送他回家。那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呆呆的,似乎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转身就跑了。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想了想,那个小男孩儿好像是穿着一身红衣裳,而且还一直在唱歌……”
    4
    “你说他唱歌?他唱的什么歌?”丁潜略感好奇。
    “我当时也没太注意,听着有点儿像歌谣,但歌词不是汉语。”
    “不是汉语?”
    “嗯,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听柳菲这么一说,这个小男孩儿确实有点儿邪性,似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谲。
    丁潜一时也想不明白究竟哪里有问题,只好继续问柳菲:“你把江海涛电晕之后呢?”
    “我找来一个小推车把他拖进胡同,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库房里。”
    “然后呢?”
    “我把他绑在了一个旧沙发上,扒光了他衣服,然后把他弄醒了,逼问他当年我父亲案件的真相。”
    “扒光衣服逼问……你还真够重口的……”
    “我本来就是法医,处理尸体的时候都是没有穿衣服的尸体,早就见惯不怪了。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屈辱感往往就是他最坚固的心灵防线,把它摧毁了,这个人差不多就软下来一半。”
    “别告诉我,你仅仅脱了他衣服,没干别的。”
    “我还用手术刀吓唬他了。他其实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逼他说实话,并没有费多少力气。”
    丁潜皱皱眉:“之后呢,难道你没有惩罚他?”
    “对他最好的惩罚就是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当然,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我把他一丝不挂地扔在那里就走了,反正三四天没人管他也死不了,囚禁他的地方在小区里,我估计肯定会有人发现……”
    柳菲讲述的经过已经开始跟警方掌握的证据出现分歧了。
    见丁潜默然无语地看着她,柳菲已然明白原因:“上次咱们见面,我记得你提到过,说江海涛和李肃陵都是被虐杀致死的,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江海涛的尸体已经发臭了,经过尸检推测,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也就是说,江海涛就是在你把他诱骗到仓库不久后被杀害的。他全身上下被手术刀刺了一百七十四刀,刀刀都特意避开了要害部位,但这只是单纯的施虐行为。真正致命的手段,是凶手强迫江海涛吞下上千枚钢针。当时江海涛还活着,随着胃部蠕动,钢针刺穿胃壁和内脏器官,导致体内失血过多和感染而死亡。第二位被害人李肃陵与他的死因如出一辙……”
    “如何能逼一个人吞上千根针,你们确定没有搞错?”
    “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杀人方式,正常来说,即使吞一根针都很难做到,何况是上千根。但这是法医反复确认的结果,至于凶手究竟是如何让江海涛吞下这些针的,暂时还没有查清楚。”
    柳菲思索了一下,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哦?”
    “用冰。”
    丁潜随即恍然大悟,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把许多钢针冻进冰块里的确是方便吞咽,等冰块在胃里融化后,剩下的钢针就成了最致命的凶器。”
    没想到困扰专案组这么久的难题居然让柳菲轻描淡写地就给解决了。
    柳菲自嘲道:“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更像凶手了?”
    丁潜点点头,说:“是啊,手术刀行凶,狂刺被害人上百刀,刀刀避开要害。这么精准的刀法普通人肯定做不到。而你,精通解剖,擅长使用手术刀,与被害人有父辈的矛盾,而且还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你是最后与被害人接触的人。如果你是警察,遇到符合这些标准的嫌疑人,你抓不抓他?”
    柳菲冷嘁一声:“看来我还真是一个冷酷又变态的连环杀人犯呢,可是,我不明白……”
    她顿了顿,问:“你为什么要帮我这样一个证据确凿的杀人犯呢?”
    丁潜怔了怔,然后说:“或许因为你是温欣的表妹吧,我这个做姐夫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烂的理由。”
    “那你就当它是一个烂理由吧。”丁潜打个哈哈,“接着说江海涛吧。你绑架他之后,问出了你要的真相吗?”
    “是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再对李肃陵动手。”
    “现在你又要对杨欣下手。照这么说,当年你父亲那起案件的被害人和目击证人全部都是你的目标吗?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值得你破釜沉舟这么做,你不应该是这么蠢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爸是被陷害的。”
    “你说什么?”
    “因为我爸是被陷害的!你听明白了吗!”那双冷漠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凌厉、炽烈,柳菲凝视着丁潜,一字一句地说,“一伙卑鄙无耻的人,伪装成被害人和目击者,用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编造了一起让人义愤填膺的案子,骗过法官,骗过所有不明真相的人们,把一个无辜的医生踩进地狱,让他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而那些浑蛋却只把它当成一个聪明人的游戏,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逍遥自在地活了这么多年。就凭这一点,就算我真的杀死他们都不为过!”
    柳菲那凄美痛苦的眼神深深刺进丁潜心中,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动。他们都有着一样坚硬的外壳和一样脆弱的心灵,他们坚强又孤独地生活着,只因为他们更懂得珍惜他们所深爱的一切。
    “你有证据吗?”丁潜冷静地问柳菲。
    “有,但还不够充分,”柳菲说,“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仅仅靠江海涛、李肃陵他们的口供,以及一段录音还不够。我还要更多。”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也许我……”
    “不必了。”柳菲打断,“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警察到处都在抓你,你又受了伤,你确定自己有能力拿到你想要的证据?”
    柳菲凝视着丁潜,眼神复杂而纠结:“老实说,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我看不透你,越来越看不透你……”
    “是因为温欣的事情吗?”
    “你不要再提她了,我现在不想听,等我的事情解决完再说吧。”柳菲挣扎着从躺椅上站起身,逃似的往屋外走。
    丁潜伸手拦住她:“你不要走,我走。这些天你就在这里养伤吧,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