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86章 狡猾的雕刻师
    第86章 狡猾的雕刻师
    1
    丁潜揉着还有点儿晕的脑袋,说:“是咒符,贴在床板上的。”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郭蓉蓉忽然把小脑袋凑上来,好奇地问,“跟弃尸现场烧了的那张纸一样吗?”
    “不一样,那是五雷符,上面写着五个雷字。这张符上面写的是另外几个字。”丁潜指着咒符上的符号,一个个说,“正中间这个圆圈里写的是‘斗’字,笔画拖移到两边,各写一个‘火’字。”
    “这是什么符?有什么用?”杜志勋问。
    “我对咒符并不精通,你们稍等一下。”丁潜转身走出房间,来到阳台,看周围没人,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巫云飞小店的座机号。
    这是那天他拜访巫云飞时,在他店里的墙上看到的座机电话号,顺便就记在了心里,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电话响了三声,有人接了。
    “哪位?”听筒那边响起了巫云飞的声音。
    “我有事找你。”
    “丁医生?”
    “是我。”
    巫云飞迟疑了一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在上次跟你谈到的那个被害女孩儿家里又发现了一个咒符。我不知道这个咒符是什么意思。这道符的中间有一个‘斗’字,圈着圆圈。两边连着‘火’字。‘斗’字下面是五个曲折,最下面还要加一点。这是什么符?”
    “这个符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女孩儿睡觉的床底下。”
    巫云飞沉默了两秒钟,开口道:“这个符叫‘镇凶宅怪异符’,一般用在闹鬼或者有人横死的房子里。”
    “那贴在床下代表什么呢?”
    “这道符可以贴在住宅的任何地方,通常都是你觉得阴气最盛,最担心出事的地方。”
    丁潜从阳台回来,把巫云飞的解释告诉了杜志勋他们,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郭蓉蓉,她嫉恶如仇,一把揪住了徐宝昌,“你说,这张符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你老婆贴的。”
    “我不知道什么符啊。”徐宝昌一脸的无辜。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明明是镇凶宅的符啊。只有自己家里人才会用。你之前就搞封建迷信,请什么碟仙,现在又往你女儿床底下贴镇鬼符。你这摆明了就是把你女儿当成了鬼啊,你用这道符就是想镇住她,对不对?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女儿是怎么失踪的了,你和你老婆都在撒谎。什么她放学回家都好好的,第二天就离奇失踪了,这分明就是你们瞎编的。其实是你和你老婆合伙把她害了对不对?你们害死她之后,还在她尸体上用了拘魂术和五雷符这些东西,是不是?”
    “我……我……我为什么要害自己闺女,那可是我的亲闺女啊,她怎么能是鬼,你……你不能胡说八道!”徐宝昌涨着一张红脸,笨嘴拙舌地喊。
    “她本来就不是鬼,可惜碰上了你这个迷信的老爸。你之前还跟我们说你看见了红衣女鬼呢,你肯定是觉得你女儿被鬼附体了,所以才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郭蓉蓉说得理直气壮,旁人听着还挺有道理的。头些年还有人把自己父母和老婆孩子都杀了,警察审讯的时候,他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因为爱他们所以才送他们上天堂享福去。这样的荒唐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你不能冤枉我,我没害我闺女,我没撒谎,真没撒谎,她失踪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你说没撒谎就没撒谎?”郭蓉蓉一指丁潜,“大叔你会测谎,你说他刚才是不是撒谎了?”
    “咳咳咳咳……”丁潜一顿咳嗽,装没听见。这虎妞实在太可怕了,她以为测谎就跟骰色子一样可以随便押大小吗?他要是像郭蓉蓉这么干,早把自己的招牌都砸了。
    “都别说了。”杜志勋发话了。
    他对徐宝昌说:“徐先生,请你再重新回忆一下,从你女儿失踪前那天晚上回家以后到第二天早上失踪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语气异常平淡,也听不出是不是在怀疑徐宝昌。
    徐宝昌本来看着还挺难过的,发现自己变成了嫌疑犯,也顾不上别的,努力为自己辩解:“那天下午,我闺女回家以后跟我说了两句话,我当时病了,迷迷糊糊的也忘了都说过什么。晚上她妈回来了,叫她一起吃饭,到那时都还好好的。吃完饭,她就回屋温习功课了……”
    “之后她出来过吗?”
    “10点多吧,我听到她去了趟卫生间,我闺女一般都是在这个时候洗脸刷牙,上床睡觉的。那天晚上跟平时都一样。”
    杜志勋不置可否,他让钟开新把宋宝昌带到别处去,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人,他看了看大家,说:“虽然徐宝昌也有嫌疑,但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我怀疑,可能有外人提早进了这个房子,当时徐宝昌生病了,迷迷糊糊地睡觉时,那个人撬开了房门。他家的铁门太简陋了,很容易就能弄开。那个人进到屋子里,徐宝昌没有发觉,他便直接溜进了徐露的房间,藏在了床底下,一直等徐露回来……”
    “一直藏在床……”郭蓉蓉惊叫道。杜志勋摆手让她住嘴。
    “那个人就藏在床下,等待徐露放学回来,跟家人吃饭,温习功课,然后上床睡觉。那个人足足等了七八个小时,等到半夜所有人都睡熟了,他才从床底下爬出来,动手把徐露制服,然后把人弄走。当时是半夜三更,这是最好的作案时机。”
    一个人躺在女孩儿床底下七八个小时,耐心地等待着动手的机会,而那个女孩儿和她的家人毫无觉察,光想想就够让人心里发毛的。
    假如杜志勋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床底下的咒符难道也是那个人贴的?他贴咒符干什么?”郭蓉蓉忍不住插嘴道。
    2
    “镇鬼。”丁潜说道,“镇凶宅怪异符就是镇鬼用的。”
    “大叔,转了一圈你又要讲那套封建迷信啊。”
    “我是很认真的。”丁潜白了她一眼,“他的作案之所以在我们看来如此离奇,如此灵异,那是因为他其实是用杀鬼的方式来杀人……”
    看到不少人想要说话,丁潜说:“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你们想说徐露是人,不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好吧,我们现在暂且不考虑有鬼没鬼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只要考虑一点——凶手怎么想。在凶手眼中,他认为徐露是鬼,那她就是鬼,所以,他当然要用对付鬼的办法来对付徐露。这样我们就可以尝试去理解他的一切作案手段了。在人看来,鬼一向都是凶残可怕的,必须用茅山道士的咒符或是传说的法器才能制服它。即便凶手精通这些法术,但他还是对鬼很忌惮,不敢正面交锋,因此,他偷偷潜入徐露家,隐藏在床下,在床板上贴上镇凶宅怪异符,相当于布置一个捉鬼阵法。等徐露躺在床上,凶手认为她的魔性就受到了咒符的约束,然后他才敢对她动手。徐露被捉走之后,凶手又对她使用其他法术想要彻底制服她,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凶手是谁,他都有一个捉鬼的怪癖。也许,在他眼里看到的世界跟我们眼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到处都隐藏着妖魔鬼怪,只有法术才是最好的防身术。”
    捉鬼的怪癖。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嗜好的人。
    不过在正常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扭曲变态的疯子。
    杜志勋问丁潜:“那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凶手为什么会认为徐露是鬼呢?除非她身上有什么地方能刺激到凶手。”
    “红裙子。”一直没说话的柳菲忽然开口。
    丁潜和杜志勋心里都是一震。
    仔细想想,柳菲说得不无道理。这个案子里不管是被害人尸体上,还是道听途说的传言,好像都跟红衣小女孩儿不无关系。
    难道凶手对红裙子特别敏感?
    “红裙子,我知道。”一直没抢上说话的年小光这时候终于找到了表现自己的机会,“我听说有一种叫‘红裙效应’的理论,有心理学家研究发现,男性对红衣女性欲望最高,所以穿红色衣服更能刺激到凶手,就像斗牛士用红布刺激牛一样。咱们这个凶手肯定也对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儿感兴趣,所以他才专门挑这类女孩儿下手。”他说完后,得意扬扬地挺起胸脯,试图引起组长和丁医生的注意。
    丁潜说:“确实是有红裙效应这种说法,认为男人觉得穿红衣服的女性开放程度更高,不管款式如何,哪怕仅仅是一件t恤,红色衣物也比其他颜色更吸引男性。但是这种观点是否适合于罪犯就不好说了。很多时候,穿红衣服的女性容易被袭击只是因为颜色比较鲜艳容易被发现,这跟斗牛的道理是有点儿相似,不过牛是色盲,只对颜色深的东西敏感。但对于罪犯来说,他们的犯罪动机不一样,选择犯罪对象的原因也不一样。在一个色狼眼中,穿着暴露,长相漂亮的年轻女性,比穿什么衣服都重要。至于我们这个案子,即便真是因为红裙子能刺激到凶手,也很可能是某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原因。红裙子和鬼这二者之间,在凶手的心目中产生了某种联系……”
    “这样啊……”年小光悻悻地挠挠腮帮子。
    杜志勋综合了大家的看法,斟酌之后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不是一起个案,而是连环案件。刚才徐宝昌说,一个月前还有一个叫姚佳悦的小女孩儿失踪了。因为这个女孩儿目前下落不明,所以才没有人过多关注她。假如徐露的尸体没有被发现,或许我们都不可能知道有这样一个凶残到极致的凶手存在……”
    杜志勋的话谁都明白,那个叫姚佳悦的小女孩儿万一也遇到了相同的凶手,那她的下场就不敢想象了。
    “现在怎么办啊?组长,这个疯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觉得哪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儿是鬼了。我们总得采取点儿措施吧。”郭蓉蓉攥着小拳头,一脸的义愤。
    “找!”杜志勋说。
    “怎么找?”
    “当然是用最简单的办法找。再离奇的案子也是人做的,是人做的就有痕迹。我们既然已经发现了凶手的作案途径和作案时间,那就从这里开始一点一点地找。”
    杜志勋一声令下,所有人,包括一起来的孙建洲和几个刑警也一起开始寻找线索。
    杜志勋还派了两个人去打听一个月前失踪的女孩儿姚佳悦的下落,听说她母亲王姐也在市场上卖东西,找到她也能打听一些消息。
    众人从徐宝昌的家里开始搜索,把整个楼道都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看来当时凶手作案十分麻利,加上徐露比较瘦弱,他根本没给小姑娘多少挣扎的机会,很轻易地就把她从家里弄走了。
    杜志勋和组员们推测凶手应该有车,这样才能来去自如地把小女孩儿弃尸在北站工地。可问题是,由于这是个老旧小区,连同市场里里外外都没有监控摄像头,这给警方破案带来了很大麻烦。凶手绑架女孩儿又是在半夜,连目击者都很难找到。天时地利都成了凶手的帮凶,也足以看出这家伙有多狡猾。
    特案组下了楼,在市场里转悠,询问了几个经常出早摊和收摊晚的小贩,打听徐露失踪那两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车出现在附近。小贩们都没什么印象。
    打听姚佳悦下落的两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说王姐这阵子基本不怎么出摊,只是偶尔来一次。她在附近有一个出租屋,两个警察找过去,但是没有人。
    调查刚开始就遇到了瓶颈。
    3
    众人闷闷不乐地走着,丁潜忽然问杜志勋:“我们现在只知道弃尸现场是北站工地。但杀人现场还没找到,你觉得,凶手会在什么地方杀人?”
    面对丁潜突如其来的提问,杜志勋并没有很意外。
    他说:“我想过这个问题,假如凶手真有抓鬼的怪癖,连弃尸现场都是精心挑选的,那他杀人的地方肯定也要精心安排的。”
    “我觉得他最主要的是需要一个能镇得住鬼的地方。”
    丁潜说着忽然站住了。
    杜志勋也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在街边一个水果摊后面有一个佛品店。小店不大,是一楼临街的住户改建的。这个市场里临街的老楼一层基本上都改建成了各种小店铺。
    “这条街上好像只有这一家佛品店。”丁潜说。
    “你觉得凶手会在那里杀人?”杜志勋有点儿怀疑。
    虽然不是没可能,但对于凶手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冒险,万一店主人晚上就住在店里呢,再说凶手凭什么确定他是不是在家?
    “佛像、佛经、关公像这类东西都有驱邪镇鬼的功能。鬼怪都不敢靠近它们,只要在附近就能起到作用。凶手需要的就是一个心理上的安慰。当然这只是我猜的,不确定……”
    这句话提醒了杜志勋,他扭头看佛品店的街对面,正对着农贸市场大厅西侧还有一些临时搭建的小亭子,这些地方都是白天营业,晚上打烊。
    杜志勋亲自带领警员们逐间搜索。柳菲注意到了一间没开张的小亭子,门前堆着破筐纸壳箱等一堆破烂,挤在角落里很不起眼儿。
    她把纸壳箱和破筐挪开,推开铁门。亭子里很狭小,里面扔着一堆破烂东西,地上铺着几张纸壳。她目光敏锐,注意到纸壳上有不少泥土。
    她心念一动,伸手把其中一个纸壳翻过来,结果在纸壳的背面发现了液体浸透之后重新凝固形成的块块污斑。
    身为法医的她马上就意识到,这些污斑可能是血迹。
    “这里!”她朝其他组员喊了一声。
    大家马上围拢过来。
    柳菲戴上随身的乳胶手套,把其余几个纸壳都翻过来,几乎每一块纸壳上都有一些斑斑点点疑似血迹的东西。
    “这里真是杀人现场吗,小菲姐?”郭蓉蓉趴在脏兮兮的玻璃外面,探头瞅着亭子里问。
    柳菲没有马上吭声,她把几个纸壳有血迹的那面朝上,重新拼凑了一下,观察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这里。”
    亭子外面出现了一些骚动,刑警队长孙建洲有点儿怀疑地问:“柳医生,你的意思是徐露身体被黏上,胸腔钉钉子,割伤手脚都是在这个亭子里?”
    “应该就是在这里。”
    “手脚割成那样要流很多血的,这里的血我看着不是很多啊。”
    “凶手不是直接把徐露放在纸壳上就动手的。他提前在纸壳上面铺了一层防水的东西,可能是塑料布之类的。作案之后,把塑料布和徐露的尸体一起带走了。纸壳上的血迹是在移动塑料布的时候蹭上去的。凶手离开的时候,还故意把纸壳反过来扣在地上。不注意的话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她说着朝丁潜摆摆手,把手里几张黄色的碎纸片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什么?刚才扣在纸壳下面的。”
    丁潜接过纸片,看样子是被随手撕碎扔在地上的。纸片撕得不是特别碎,比较好拼,拼出来是一张完整的黄纸符。
    上面是朱砂红字。
    “这个符我倒是认识。”丁潜说,“这上面写的是‘敕令大将军到此’。用朱砂混合鸡血写上去的。”
    “杀人还用咒符?这是什么意思啊?”郭蓉蓉问。
    “这叫镇尸符,据说是茅山道士最常使用的一种咒符。这样的咒符通常用来对付僵尸或是诈尸的死者,用法就是直接贴在尸体的额头上。我想凶手是把徐露绑架到这里杀害之后,担心她诈尸,就在她的尸体上贴上了镇尸符。用完之后,就随手撕碎了。”
    这个空弃的亭子距徐露家不过百十米,凶手绑架女孩儿后竟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就近找了一个正对佛品店的废弃亭子将小女孩儿残忍地杀害了。
    一周前的那天深夜,就在这个亭子里,一幕幕令人发指的手段施加在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女孩儿身上。凶手已经到了丧失人性的地步。
    难道在他扭曲的心灵中,只是觉得自己在降服一个害人的女鬼吗?
    杜志勋面色铁青地问柳菲:“需不需要我给你增加人手?无论这个凶手多狡猾,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可以。”柳菲说,“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一样东西。”
    她拿着一样东西站起来,杜志勋看到她手里有一个白色椭圆的小珠子。
    “我想这很可能是凶手掉下来的东西。”柳菲说。
    “是吗?”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珠子,杜志勋不知道柳菲是从哪里看出来是凶手的,“难道不是徐露的?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之前掉的……”
    “只要我稍微检测一下就能百分之百断定,但我猜应该是凶手的。”
    柳菲走到丁潜面前,给他看捡到的白珠:“你还有印象吗,丁医生?”
    丁潜凝目打量。柳菲低声说:“头几天你拿给我一串手珠让我检查,还记得吗?那上面珠子的雕刻形状与这个珠子几乎一样。当时你说那串手珠是古董,匆匆拿走了,现在你作何感想?”
    丁潜瞳孔收缩,“你能看出这个珠子也是人骨的?”
    “色泽、质地跟你给我看到的那个很像,但我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断定。”
    “如果你确定那是人骨做的,我岂不是就成了凶手?”丁潜苦笑道。
    柳菲扬起清澈的眸子瞅着丁潜,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好奇,粉白如玉的瓜子脸微微伸过来一点,用更低的声音说:“放心吧,我不会告密的。”
    柳菲把那颗白色的珠子带回法医室,经化验鉴定,那颗骨珠的质地正是人骨。
    4
    柳菲的发现给丁潜带来了很大震动。
    而他所知道的消息,能给警员们带来更大的震动。
    在柳菲的检测结果出来三小时后——
    平江市刑警支队在孙建洲和杜志勋的带领下,根据丁潜提供的线索,赶到塔西区黄河大街天河路135号,包围突袭了“极乐圣境”古玩店,将老板巫云飞逮捕归案。
    同时将古玩店里的数百件骨雕统统拉回刑警队检查。
    柳菲和刑警队的法医、物证技术员忙活了两天,对这些骨雕藏品进行化验检查,结果令所有人震惊。
    数百件的骨雕有一大半都是人骨,包括人体206块骨头的各个部位。雕刻师具备相当高超的水准,根据不同骨骼本身的形状特点,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制作成了超乎想象的精美艺术品,鸟鱼虫、手镯项链、盆景瓶,无所不含。假如把这些骨雕拿到商场去售卖,根本无人能想象得到这是人骨雕刻而成的。
    这个发现让所有参与办案的警员目瞪口呆。
    他们还从未经历过这么匪夷所思的奇案。
    变态凶手利用捉鬼秘术的手段残杀小女孩儿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没想到顺藤摸瓜竟挖出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案。
    谁又能想到在不起眼的平江市,竟然不显山不露水地隐藏着这样一个恐怖的人物。
    “赶紧老实交代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经过!”
    这个让人头疼的案子终于抓到了凶手,刑警队长孙建洲振奋不已,在审讯室里大声呵斥巫云飞。
    面对这么一个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犯,他已经没办法再用什么坦白从宽这类的话来劝他了,对这家伙打枪子儿都太轻了。
    巫云飞戴着手铐,靠在铁椅子上,腰杆拔直,神情平静。他既没有畏缩,也没有放肆,仍然保持着平常的闲适。
    “你想让我先从什么案子开始谈?”巫云飞语气平淡地反问。
    孙建洲愣了愣。
    这话什么意思?这家伙到底做了多少案子?他已经准备好坦白了吗?
    “先从那些人骨说起吧。你到底杀了多少人?都是在什么地方杀的?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巫云飞抬起深陷的双眼凝视孙建洲,不吭声。
    “你看我干什么,我问你话呢,你要老实交代!”
    “难道丁医生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
    “我做的事情,丁医生全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孙建洲有点儿发蒙,扭头看杜志勋,低声问:“他说的是丁潜吗,他什么意思?”
    杜志勋没有孙建洲的反应那么大,巫云飞的信息是丁潜提供的,他们之间肯定有些瓜葛,丁潜没明说,杜志勋也能猜到。
    他直到现在还怀疑温欣的遇害,丁潜有嫌疑,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得在这个案子里,丁潜不会与巫云飞有什么勾结。因为这两起案子的路数完全不一样,他一直感觉温欣遇害是一个阴谋,而巫云飞的作案方式简直就是一个异类。两个风格迥异的高智商罪犯是彼此排斥的两头独狼,永远不可能合作。
    从巫云飞被带进审讯室到现在,杜志勋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但他并没有在巫云飞的脸上看到丝毫情绪波动,他永远带着一种漠视生命的冷淡。
    如果说残杀一个小女孩儿是禽兽不如,那雕刻人骨简直就是魔鬼了。
    犯罪心理学的鼻祖——龙勃罗梭有一个著名的“天生犯罪理论”,认为犯罪是一种返祖现象,有一些人生来就有罪犯基因。他通过研究,对这类人作出了生理和精神特征的描述,这类人的长相具有某些类似的特征,譬如说额头扁平、眉骨隆起、眼窝深陷、颌骨巨大、牙齿不齐、头骨以及左右脸不对称等。在精神方面,他们痛觉缺失、视觉敏锐、没有羞耻感和怜悯心、病态的虚荣心、易被激怒等等。
    尽管随着犯罪心理学的不断发展,大多研究罪犯的理论认为罪犯的形成多是受到童年影响、环境影响,以及利益和感情纠纷等诸多外界因素造成的。不过,仍然存在极少数罪犯在找不出任何原因的情况下,自动变成了冷血的杀手。在他们眼中,其他人就像猎物一样,他们只是渴望从一次次杀戮中获得些许刺激,他们漠视一切生命,杀人如草芥。
    巫云飞的相貌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确实存在“天生罪犯”的一些特征。
    杜志勋注视着巫云飞,犹如猎人遇见了真正的野兽。
    “为什么要用人骨做那些东西?”
    杜志勋开口问巫云飞,冷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力量。
    巫云飞眼睛睁大一些,用两颗深陷的眼珠观察杜志勋。他沉默了几秒钟,吐出两个字:“信仰。”
    孙建洲忍不住要发作,被杜志勋抬手制止。
    杜志勋依然凝视巫云飞,“杀那些人也是信仰?”
    “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一个雕骨师。”
    “那我们在你的店里发现的那些人骨作何解释?你没杀他们,他们的尸骨又是如何出现在你店里的?”
    “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的骨头都是自愿捐赠的,他们是自愿捐献给雕骨师的,我有他们的委托协议。”
    “协议在哪儿?”
    “在我住所的保险柜里。密码是62314521,而且,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了解一下我的背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问问丁医生,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事件了。”
    杜志勋让孙建洲马上赶去巫云飞的住所。在距离他的古玩店不远的一栋二十世纪的二层老式别墅里,孙建洲搜查了巫云飞的卧室,找到了保险柜。他按照密码顺利打开了保险柜,里面塞满了委托协议书。
    孙建洲通过电话告诉杜志勋这个消息。此刻,杜志勋已经在沉默中和巫云飞对峙两个小时了。
    巫云飞始终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冷漠,连金属手铐都不曾发出过一点儿声响。
    5
    看到杜志勋放下手机,巫云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我没有说谎吧,警官?当然,如果你们还怀疑那些协议的真实性,完全可以继续调查。我所取用的骨头在协议上都有明确的记录,你们可以一一核对,但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在接到孙建洲的电话之前,郭蓉蓉曾给杜志勋拿来了一份关于巫云飞的背景材料。这是她前几天为丁潜查的,上面详细讲述了巫云飞当年在川州市因为贩卖人骨工艺品吃官司的事情,当时就是因为有那些赠骨人的协议,巫云飞最终被免于刑事处罚。郭蓉蓉还带来了法医那边的消息,巫云飞店里的骨雕大多是年代久远的人骨。
    看起来这些协议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巫云飞才会胸有成竹。
    杜志勋审视着巫云飞,“你一直自称是雕骨师是吧?”
    “可以这么说。”
    “听说,你还精通法术。”
    “精通谈不上,只能算爱好。”
    “那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杜志勋猝不及防地发问。
    巫云飞面无表情,沉默了几秒钟,说:“你是在怀疑,我是那个杀害小女孩儿的凶手吗?”
    他的回答反而让杜志勋暗惊。这家伙心思缜密却不露声色,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我跟丁医生探讨过这个案子。”巫云飞解释道,“我知道凶手杀害那个女孩儿的手段。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就没有必要给他讲解什么‘拘魂术’和‘五雷符’这些东西了,那不是引火烧身吗?”
    “也可能是你欲擒故纵。”
    “随你怎么说吧。”巫云飞满不在乎,“你刚才问我信不信有鬼,我可以告诉你,我信……不过,如果我要用法术的话,我至少能分清楚传说中的秘术和茅山道术,这二者怎么可能放在一起使用呢?对法术稍微钻研过一点儿的人都不会这么用。”
    看到杜志勋有些困惑,巫云飞说:“看来丁医生连这个也没对你说,这些我都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可能他没太听懂我的意思。这么说吧,如果你真想抓住那个凶手,你不应该找我这样的,更不要去找精通法术的人,你们需要找的只是一个爱好者。我这样的解释够清楚了吧?”
    杜志勋当然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说:“我不信鬼,也不信什么法术。我相信的只有证据。”他朝墙上的反光镜摆了下手。
    监控室里的郭蓉蓉看到,马上把他需要的三样东西拿到了审讯室。
    三样东西分别装在三个塑料物证袋里。
    杜志勋把物证袋一一拿起来让巫云飞看清楚,一个是人骨金刚橛,一个是骨珠,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一些残片。
    “这些东西你应该都认识吧?”面对冷静的巫云飞,杜志勋拿出了了杀手锏。
    巫云飞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依然冷静:“我认得金刚橛,和我店里卖的有点儿像。”
    “你只认识这个吗?”杜志勋冷笑,“还是因为你只对丁潜解释了金刚橛,其余两样你不想承认?”
    “你所谓的金刚橛是我们从被害人徐露的胸腔里发现的。这袋子碎片是我们在被害人被切断的手脚伤口和杀人现场收集来的,经过法医分析,是凶手用骨刀切割被害人手脚时从骨刀上断裂掉下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骨雕。而你自称雕骨师,你的骨雕技艺我们也都亲眼所见,你完全有能力做出这两样东西。”
    “我的确能。”巫云飞承认,但话锋一转,“但不代表这东西就是我做的。金刚橛和骨刀都用不着我亲自雕刻,都是我从东南亚那边进的,有一些匠人专门制作这类骨雕,而我的工作主要负责专门定制。”
    杜志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他纠缠,他最后拿起那个装着骨珠的物证袋,“那么这个东西呢?”
    “这是什么?”
    “我们在杀人现场发现的骨珠,估计可能是被害人挣扎的时候,从凶手身上碰掉的。”
    “你认为这也是我做的?”
    “这个肯定是你做的。”杜志勋又朝反光镜摆摆手。
    过了一会儿,丁潜开门走进来。
    巫云飞看到丁潜,漠然的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表情。
    丁潜从衣兜里掏出一串手珠,放在桌上:“巫先生,你还认得它吧?这是你寄给温欣的手珠。你说过,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巫云飞承认。
    “这些珠子的雕刻样式与凶手掉落的那颗手珠完全一样,这个你没办法否认。”
    巫云飞的嘴角微微歪斜,隐隐透出嘲讽之意,“我把温欣当朋友,你是温欣的男友,我才对你推心置腹、坦诚相待,但你出卖了我。这个世界上,朋友果然比敌人更可怕。”
    “我跟你不是朋友。”丁潜冷冷地说。
    巫云飞闭上了嘴。
    “巫云飞,现在你认罪吗?”杜志勋追问。
    巫云飞只是眨了一下眼。
    郭蓉蓉在一旁叉着腰,早就对他不爽了,大声道:“喂,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像上次一样躲过去吗,别做梦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次你跑不掉了!”
    巫云飞低头看着自己长而粗壮的手,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郭蓉蓉征求杜志勋的意见:“组长,你看他还敢这么拽,我能替徐露削他两下吗?”
    杜志勋没理她,最后问巫云飞:“你不认罪或者保持沉默,我们也一样会根据证据来审判你。你以前吃过官司,应该明白。”
    巫云飞泰然自若,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杜志勋朝郭蓉蓉示意,“你先带他去羁押室,让人好好看着。”
    “明白。”
    郭蓉蓉走过去把铁椅子上的手铐解开,揪着巫云飞的衣服,“起来!”她对这个变态真是深恶痛绝。
    没想到巫云飞顺势握住了她的小手,捏了捏,还朝郭蓉蓉露出了欣赏的笑容,“小姐,你的骨质很上乘啊。”
    “唉呀妈呀——变态!”郭蓉蓉吓得使劲儿把手拽了出来,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白森森的骨雕。被这个魔鬼看上可够瘆人的,她脚趾头都冒凉气,全身骨头跟着疼,都不敢伸手碰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