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85章 诡影又现
    第85章 诡影又现
    1
    巫云飞用骨叉叉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的碟子里,用刀切成小块,叉起来放进嘴里,抿了一点儿酒,很是受用。
    他看了丁潜一眼说:“丁医生没胃口吗?”
    丁潜当然不能太示弱,勉强用叉子叉起一块放进嘴里,硬着头皮咀嚼……皮脆、肉酥、微咸、微辣。味道虽然不错,可是丁潜吃起来却跟吃人肉一样难受。
    巫云飞端起骨杯向丁潜敬酒,丁潜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下一口。
    巫云飞拿起头骨酒壶给他斟满酒,冷不防地问道:“丁医生,你知道头骨在神秘主义中代表什么含义吗?”
    不等丁潜回答,他自问自答:“代表永恒与不灭。大部分人都本能地厌恶骷髅,因为看见它就会联想到死亡。而死亡是人类的终极恐惧,这一点众生平等,无论多伟大的人也会恐惧死亡。”
    丁潜承认他说得对,如果自己有九条命的话,他可能早把桌子掀了,跟巫云飞动手了,也不至于小心谨慎地跟一个用人骨头当餐具的变态一起吃饭。
    “人类科学的前身就是神秘主义,西方的炼金术和巫术、东方的算卦和炼丹,这些都被化学公式和物理定律取代了,本质上他们没有区别,只是后者对于人类生活更有实用性。科学自古以来的发展方向就是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一些。虽然目前还没有达到,也许永远也不可能达到,但在精神方面,我们追求的就是人类的永恒与不灭。人的肉体可以很容易消亡,只有骨头可以长久地保存下去,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今后也将存在下去。想通了这一点,我这里的一切就都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永恒的生命致敬……”
    丁潜从未听过这么疯狂的话。
    但他却无言反驳。
    他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疯子,他深刻的思想甚至超过了丁潜认识的绝大多数人。世界本身就是对立的存在,有阳就有阴,有上帝就有魔鬼。任何事物,做到极致便殊途同归。
    这次到访的结果完全出乎丁潜的意料,他发现自己更看不透这个男人了,根本无法用善恶正邪来判断这个人,甚至连心理分析,精神诊断,都无法用在他身上。
    丁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享用完这顿饭的。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告辞离开。走出了巫云飞那个神秘阴暗的小店,才发现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他竟在这里待了一整天,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只是再没有看见那个诡异的红衣小女孩儿了。
    她就像个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忽然,他身后响起一阵幽咽的笛声,正是丁潜来时听到的曲子。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巫云飞站在门口,正拿着那根镶银的骨笛随意吹奏。
    “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未听过。”丁潜问。
    “佳人难再得。”
    回到车里,丁潜才发现手机没拿。一看有五个未接电话,其中三个都是郭蓉蓉打的。
    他给郭蓉蓉回了电话,郭蓉蓉的大嗓门马上就在听筒那边叫起来:“你跑哪儿去了,大叔?给你医院打电话,说你不在。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摸摸搞什么?”
    丁潜心想,你是我小妈啊,什么都管!
    “有什么事儿吗?”丁潜问。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被害女孩儿的父母好像找到了。”
    “找到了?怎么找到的?”
    “通过画像。复原的女孩儿画像今天中午传真到各个派出所,下午就有一个派出所汇报,说死者的长相跟他们头两天接到一起报案的失踪女孩儿很像。已经通知了女孩儿的父母,他们马上要过来认尸。”
    “那个失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姚佳悦?”
    “姚佳悦?不叫姚佳悦,这个女孩儿好像姓徐。”
    柳菲对被害人进行了面部整容,然后由公安局的画像师根据死者的相貌绘出了死者生前大致的模样,最后通过公安网的失踪人口档案和各地派出所寻找相貌相似的人。
    来刑警队认尸的是一对以卖菜为生的中年夫妇。
    他们三天前到自己家附近的派出所报案,说他们有一个上初二的独生女儿四天前失踪了。派出所的警察帮着孩子父母找遍了学校、同学家和亲戚家,都一无所获。这个女孩儿就像蒸发了一样,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失踪女孩儿叫徐露。
    女孩儿的父亲叫徐宝昌,母亲叫孙美娟,夫妻俩在南城区解放路农贸市场骑三轮车卖菜。
    柳菲把他们带到法医室停尸间,只掀开了白布单的一角露出女孩儿整容过的脸,没敢让他们看到女孩儿被砍掉手脚的样子和解剖刀留下的疤痕。
    徐宝昌夫妇互相搀扶着,哆哆嗦嗦地往女孩儿脸上看了一会儿,夫妻俩几乎是同时抱头恸哭,捶胸顿足。即使尸体已经腐烂变样了,做父母的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
    光凭辨认还不够,柳菲之后又提取了他们的dna,与被害人进行比对。最后的检测结果证实,死者就是他们的女儿徐露。
    丁潜回到刑警队的时候,徐宝昌夫妇正一边哭,一边讲述女儿的失踪经过。
    徐宝昌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在上周四,那两天我病了没出摊,都是我老婆出摊。我记得那天傍晚下了很大的雨,本来我还想去接闺女放学,但我突然发高烧,吃了点药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头了……大概到了晚上5点多吧,我听到小露回来了。我记得我还跟她说了两句话,然后她就进屋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她还好好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了?”杜志勋问。
    “第二天早上。”徐宝昌表情纠结,“她妈喊她吃饭,怎么喊都没人答应。进她屋子一看,我闺女已经上学走了,当时我们就觉得有点儿奇怪,这孩子怎么也不打招呼也不吃早饭,悄悄地就走了?但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可是等到了晚上,我闺女还是没回来,我们就开始担心了……”
    2
    “打电话问她同班同学才知道,我闺女一整天都没去上学。我和我老婆都着急了,问遍了平时跟我闺女要好的同学,但她们都说不清楚她去哪儿了。”
    “你稍等。”杜志勋打断道,“我想问一下,在你们女儿失踪前,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争吵?”
    徐宝昌看看老婆,两个人都摇头说没有。
    “那她有没有举止比较奇怪的时候,譬如说对你们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者提到过一些从来没有提过的人?”
    徐宝昌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我们闺女一直都很乖,从来不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失踪前那几天也很正常,没提过什么奇怪的人。”
    坐在一旁作笔录的郭蓉蓉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按你们这么说,徐露失踪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如果她是在上下学路上被坏人绑架了,那当时还是白天呢,路上应该会有目击者的,但是附近派出所和110都没有接到报案。你说她失踪前一天回家后的表现都很正常,但是她睡了一觉之后,等到第二天早上就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之前既没有跟你们争吵过,也没有被坏人勾引过。那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又怎么会突然就被人离奇杀害了呢?难道你女儿中邪了不成……”
    郭蓉蓉还想往下说,却被杜志勋制止了,毕竟徐宝昌夫妻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
    其实郭蓉蓉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徐宝昌的嘴唇抖动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合理的解释。
    这时,徐宝昌的老婆孙美娟突然脸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忽然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还用力捶打丈夫,“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咱闺女!是你害了咱闺女!”
    徐宝昌就跟个木雕泥塑一样,任由妻子打骂,一声不吭地受着。
    这一下把在场的警察全看愣了,不知道他们这是因为什么。
    郭蓉蓉好容易把孙美娟拉到了旁边,让她平复情绪。杜志勋问徐宝昌:“你老婆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说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徐宝昌满脸的悔恨和惊恐,犹豫了好半天才说:“在我女儿失踪的前三天,我吃饱了撑得跟人玩儿碟仙,可是请碟仙的时候,我没听刘瞎子的话,瞎想瞎看来着,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
    “我看见了一个红衣女鬼……当时吓得大叫了一声,从凳子上摔下去了,搅了仪式。刘瞎子说我们请来的碟仙就送不走了,还说我们要倒大霉了。当天晚上,我就梦见我女儿跟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走了。我被吓醒了,就去问刘瞎子,让他给解解梦,刘瞎子说这是‘鬼领人’。那是碟仙看中了我家闺女,要带她走。我吓坏了,问他该怎么破解。他说,我要是能留住女儿三天,等碟仙厌烦了就会离开。从那天往后一连三天,我女儿上下学我都接送,到了第三天我病倒了,就没去接她,她放学以后自己回来了,我以为也就没事儿了,可是没想到,到了第四天,我女儿竟然自己走了。警察同志,你说是不是我害了她呀?我女儿真被鬼领走了吗……”
    要是换成平时,大家听了也许都会哈哈一笑,告诉这个徐宝昌“哪有什么鬼,都是封建迷信”。
    然而,一想到徐露被诡异手段摧残致死的尸体,再听了这个死者父亲亲身遭遇碟仙的经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这些人中,最为震惊的人莫过于丁潜。
    他对红衣女孩儿的印象比任何人都要深刻,她不仅仅是一个虚幻恐怖的存在,她还像幽灵一样接连两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没有过亲身经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不过,徐宝昌的这段撞鬼经历,似乎给了丁潜一些启发,他的脑海中闪出了一个假设。
    一个荒诞至极的假设。
    这个假设把红衣小女孩儿和神秘的骨洞居士巫云飞,以及案子里各种离奇元素全都联系上了。
    但这个假设确实够荒唐的,丁潜姑且用发散性思维想想而已,没打算跟别人说。没曾想这时候,郭蓉蓉毛愣愣地叫他。
    “喂,大叔,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郭蓉蓉是纸扎的老虎,表面上咋咋呼呼的,其实胆子最小。她现在急需一个学识渊博的权威把这个“鬼”戳穿,来给自己宽宽心。
    丁潜见大家都不言语,一个个明明心里发虚,偏偏都装得不以为然,他冒出了一股恶作剧的心态。他让人先把徐宝昌请走,免得他受刺激,然后索性对大家说:“通过我的了解,被害女孩儿徐露被人施用了两种法术,一种是古代传说的拘魂术,先封住女孩儿身体的九窍,之后在徐露胸骨里钉入一个叫金刚橛的法器,就是那个白色的骨钉,这样可以在她死后将灵魂困在她的身体里。还有一种是茅山道法中的五雷斩,在咒符上写上五个‘雷’字和一个‘斩’字,边念咒语边用火焚烧,有除鬼降妖之意。再把徐露的尸体置于楼房地基下,这是要借助高楼配合咒术将徐露永远镇压住。这些方法自古以来就是用来镇压鬼魅,防止妖魔危害人间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难不成徐露成了鬼?”郭蓉蓉惊疑不已。
    其他人的反应也跟郭蓉蓉差不多,都惊愕地望着丁潜。
    “你们不妨这样想,假如徐宝昌在跟人请碟仙的时候,真的看到了一个红衣女鬼,而那个女鬼就是他们请来的碟仙。他破坏了请仙的规矩,使得女鬼没被送走,然后厄运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女鬼把他女儿徐露领走了,那么徐露其实就等于是被鬼附体了。这时候,出来了一位精通法术的神秘人物,施展咒法把被红衣女鬼附体的徐露镇服了。你们觉得这样解释是不是还说得过去?”
    3
    合不合理先不说,反正丁潜这一番话是把大家都吓倒了,一个个张着嘴巴都合不拢了。
    还从来没有一个刑警队办案时,能推理推到封建迷信上的。
    杜志勋咳嗽了两声说:“丁潜,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严肃点儿好不好,不要拿死者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是很认真的,如果我推理得有问题,大家可以指出来。”丁潜带着有点儿让人可恨的微笑说。
    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更可恨的是,他的推理在逻辑上确实环环相扣,还真让人一时间找不出破绽,没法反驳。
    什么是天才,天才就是正说正有理,歪说歪有理,让人天天都想踩他几脚的家伙。
    大块头的年小光胆子比郭蓉蓉还小,听完丁潜的话,他感到头皮炸毛,后脊梁发凉,跟身边的钟开新说:“这个案子是挺邪性,咱们特案组只管人事,不管鬼事,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回头别让那个红衣小女鬼把咱们给领走了。”
    钟开新吧嗒吧嗒嘴,“要不咱俩明天开车去灵隐寺上炷香,求个平安符吧,我顺便给柳医生也求一个。”
    杜志勋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
    众人人心浮动,都在窃窃私语,此时有个人冷冷地说道:“哪里有什么鬼?就算真有,也只能是冤死的灵魂。真正恶的是人,只有人才能费尽心机且不择手段地去害人!”
    众人闻声转头,说话的人正是法医柳菲。
    她坐在角落里神情冷漠地听着别人议论纷纷,突然这一开口,一下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凤目流转,用冷幽幽的目光看向丁潜,“是我亲自给那个女孩儿做的尸检。我清楚地记得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每一道伤痕,那不是鬼,那是人的手段。就算真有你所谓的那种精通法术的人,他也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在这个女孩儿身上所做的一切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是一个凶残扭曲的不可饶恕的罪犯。如果不能尽早抓住他,还会有更多的人遇害。你、我,我们在这里的所有人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家伙,让他受到应有的审判。”
    谁都没想到,一贯性情冷漠的柳菲能突然说出这样一番激动人心的话。
    丁潜没想到,这个冷美人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如此感性的一面。
    此刻,那双剔透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努力看透他的内心,寻找他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
    丁潜很好奇这个女人是不是真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巫云飞。
    他荒诞的假设里所指代的那个神秘人物。
    他倒并非想为巫云飞洗白,只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套荒唐的推理能把这个案子里出现的所有灵异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徐宝昌请碟仙招惹的红衣女鬼,还是丁潜接连遭遇的红衣女孩儿,似乎都与这个雕骨师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杀鬼,还是鬼杀人……
    不管怎样,确定了被害人的身份,案情就出现了重大转机。
    警方开始围绕徐露失踪前后展开多方面的调查。他们对徐宝昌夫妇也进行了走访了解。
    夫妻俩都是平江郊区的农村人,在老家种了两亩菜地,平时会从家里拉点儿菜到市里卖,偶尔也去批发市场进点儿菜来卖。小本经营,收入虽不算高,也还可以维持生计。
    女儿徐露在第三中学念书,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他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农贸市场里卖菜,还在市场街边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旧房子,距离学校只有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
    夫妻俩为人处事比较热心肠,人缘不错,没有与人结过怨。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排除了报复杀人的可能。
    从徐露这方面入手,据她班主任反映,徐露在学校表现正常。她性格比较柔顺,很少与同学争执,成绩处于中上等。不算那种显山露水的学生,但也不至于被人忽视。
    这样的调查结果跟徐宝昌夫妇所说的情况差不多,但并不是特案组想要的。越是没发现疑点,才是最大的疑点。难不成真是红衣女鬼把徐露领走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神鬼说不可信,但也都给不出更合理的解释,特别是听了丁潜那套拘魂术、五雷符的推理之后,大家的心里更有点儿犯嘀咕了。
    组长杜志勋依然保持沉稳,他问丁潜:“你有多久没用过共情术了?”
    “好几个月了,自从你们觉得我像个精神病之后,我就没用过。”
    “偶尔用一次也无妨,我想看看你的共情术对碟仙有没有效果。”
    杜志勋难得也能开句不像玩笑的玩笑。
    杜志勋拉着丁潜和特案组警员来到了第三中学,他对丁潜说:“我们就从徐露那天放学回家开始,重新体会一次那个女孩儿是怎么失踪的。”
    丁潜没有反对,事实上,当他得知徐露也在第三中学上学时,心里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确实是很巧,两天前他捡到了姚佳悦的学生证,地址也是第三中学。当时他来过一次,没找到姚佳悦,还被误会成了色狼,没想到现在又因为另一个女孩儿的失踪来到了这里。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
    从第三中学出来,丁潜和杜志勋他们跟着徐宝昌往家走,他们走得不快,就像徐露平时放学后溜溜达达回家的样子。
    走出学校是一个十字路口,穿过斑马线一直前行,路过一个妇科医院、一个公园,右拐下行百十米,再横穿一条马路就到了解放路市场。
    这个市场很大,附近的人都到这里买菜,里面有个农贸大厅,外面街道上还有不少摆摊卖货的。有些小本买卖交不起市场管理费和各种税的小商贩,就挤在市场外面摆摊卖。他们看见城管和税务局的人来了,就四处逃窜。
    徐露的家就在市场旁边。
    这一路走过来,杜志勋眉头紧锁,丁潜看上去也不比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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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潜叹口气,对杜志勋说:“我要是徐露,我还真想不出坏人能在什么地方把我绑走。”
    杜志勋明白丁潜的意思,这一路走来,他仔细留意过周围的环境,设想过各种徐露遭遇袭击的可能性。医院、公园、市场的楼群里……但这些设想都被他一一否定了。徐露是在早上上学的路上失踪的,但即使是四五点钟,天也已经大亮了。公园有晨练的人,医院昼夜不休,市场上也有出早摊的人,整段路上都没有僻静的地方,再说徐露也有十三岁了,几乎就是一个成年女人的体格,凶手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制服她,她也不可能老老实实被人弄走,只要她喊叫两声就能把凶手吓跑。可以说,凶手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机会。
    那徐露是怎么失踪的?
    除非……是她自己故意出走。
    那就又回到了老问题上了,一个柔顺懂事,从来不惹是非的小女孩儿,为什么就突然离家出走了呢?
    杜志勋不愿相信是什么碟仙把女孩儿带走的这类迷信说法,但他也确实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跟着徐宝昌来到了他家楼下。
    市场旁边都是开放式小区,全是七八层的老楼,四四方方的灰色水泥的外墙,朴素而陈旧。
    徐宝昌领着他们从市场里拐进小区的入口,也就是两栋楼之间的过道,还有自行车棚和坛,不过都显得很破旧。
    徐宝昌拐进了其中一个楼洞,众人跟着他走上散发着霉味,贴满小广告的台阶,上到三楼。徐宝昌掏出钥匙,打开左手边一扇灰色铁门。
    房子是租的,家具都比较简陋,黄色的碎木地板已经磨得漆都掉光了。
    “你女儿住哪间房?”杜志勋问。
    徐宝昌无力地抬起手,指指房门上挂着中国结的房间。
    杜志勋推开门,房间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床上的被褥没叠,显得有点儿凌乱。
    徐宝昌说:“自从我闺女失踪以后,我和她妈就没再进过她的屋子,不敢看她的东西,心里难受……”
    所有人都黯然无语。
    丁潜跟杜志勋一起走进女孩儿的房间,他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似乎想从空气中那淡淡的味道中寻找出一点儿女孩儿的影子来。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被写字台上的照片墙吸引了。
    墙上挂满了徐露的照片,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记录了女孩儿在成长中的一个个惊喜的小瞬间。
    他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伸手取下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儿靠在一起抿嘴笑着,徐露笑得比较腼腆,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儿比她个头高一些,扎着马尾辫,眼睛又大又亮,笑出了两个酒窝。
    这个女孩儿的形象犹如闪电一样突然照亮了丁潜的记忆。
    这个大眼睛女孩儿分明就是他捡到的那个学生证上照片里的女孩儿。
    他问徐宝昌:“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姚佳悦的女孩儿?”
    “姚佳悦?”徐宝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陡变,“就……就是她把我女儿领走的,她就是碟仙……”
    碟仙?
    姚佳悦?
    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地看着徐宝昌。
    “你说姚佳悦是碟仙?那你肯定知道姚佳悦是谁吧?”丁潜追问。
    “我知道,她妈是王姐。”
    “王姐是谁?”
    “叫什么我不知道,大家都叫她王姐,她在市场里大门那儿卖手抓饼。她女儿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两个孩子关系还挺好的,不过那孩子上到初一就退学了,跟她妈一起卖手抓饼。”
    “你为什么说姚佳悦是碟仙?姚佳悦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一个月前失踪了。”
    “失踪了?”
    “我们认识王姐的这些人还帮她打听过,可是一直都没有那个小女孩儿的下落。我们后来想到请碟仙,想问问碟仙那个女孩儿去哪儿了。结果碟仙说,她在阴间。我当时心里一慌随便瞎看,真的看到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儿,然后她一下就消失了。我后来听人说,姚佳悦走丢那天穿的就是红裙子,不用说了,我们是把姚佳悦的鬼魂给招来了啊。结果没过几天,她就把我女儿给领走了……”徐宝昌说不下去了,惊恐又难过地全身打着哆嗦。
    丁潜没有再往下问。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幽灵般的红衣小女孩儿的身影。
    第一次,她在向自己求救。
    第二次,她坐在巫云飞腿上听他吹骨笛。
    他冥冥中能感受到某种执念。
    他闭上双眼,缓缓吸气……吐气……屏蔽周围的声音……清空大脑……默默在心里数……一……二……三……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隔着床在窗台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她低着头,头发散开半遮着脸,露出惨白的皮肤颜色,她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特别刺眼。
    “你叫姚佳悦吧?”丁潜心里在问,似乎知道她能听懂。
    但红衣女孩儿没有反应,依然低着头,凝立在窗前。
    “你是幽灵,还是我的潜意识里的幻想?”
    红衣女孩儿依然没有反应,丁潜也没期望她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你想要什么……”
    丁潜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红衣女孩儿都没有反应。
    “那么,徐露是怎么死的,这个你可以回答我吗?”
    红衣女孩儿依然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向前迈了一步,靠近床前,上身微微前倾。
    她似乎在看徐露的床。
    丁潜只看到床上有微微凌乱的被褥和枕头,能看出女孩儿躺过留下的印迹。
    徐露失踪那天,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上,然后她起来,没跟父母打招呼就消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张床上留下了她生前最后一点儿痕迹。
    丁潜忽然躺到地板上,拉开床罩,钻进床底下。
    在昏暗中他睁大眼睛,赫然看见床板上贴着一张黄纸,纸上还勾画着神秘的符号。
    他脑海中一闪——咒符!
    徐露的床底下怎么会贴着一张咒符?
    他轻轻揭下咒符,爬出了床下。此时,他已经从自我催眠中清醒过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
    “你在哪儿找到的?这是咒符吗?”杜志勋惊异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