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明望着眼前桌上的几碟子下酒菜，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女婿，你和三娘受苦了。”
阿晦顺着董思明的目光往桌上看了一眼，心知董思明在指什么。
“颍川冬日长，新鲜的时蔬极少，除此之外牛羊肉倒是随意可吃。不过，三娘跟着我，的确是受苦了。”
想起董三娘方才还在产房里挣命，想到那个才出生小小软软的孩子，阿晦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般，酸酸的涩涩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又是满满的。
大约，这就是为人父的感觉吧。
董思明摇摇头，“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虽然早年坎坷可如今形势大好，你还宁愿来颍川吃苦也不愿意等捷径，我是这个意思。”
等捷径？
阿晦忍不住想起了京里的形势，“朝廷正是风雨交加的时候，若说是等捷径也不知道会等来什么？”
提到这个，董思明就有话说了。
“如今在京城里头是个人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怕多说多错，万一牵扯到三王爷和五王爷的事，就怕立时要掉脑袋。”
阿晦挑了挑眉毛，给董思明满上一杯酒，“爹，此话怎讲？”
董思明举起酒杯满饮一杯，“如今三王爷和五王爷党争之剧烈恨不得两派人马俱都下场明着博弈，怪只怪，今上一直称病退居幕后，所以三王爷和五王爷越发猖狂，手段频出，无论是朝上还是朝下，都恨不得将对方的人赶尽杀绝。”
“只可怜京中百姓，镇日里提心吊胆生怕惹上了祸事，第二天就要被抄家砍头。”
董思明顿了顿又开口道：“其实这趟来之前，我已经把三娘的绣庄给关了，能结清的结清，没结清的也都交给了齐大管事帮我管着那几个绣娘……我想这是多事之秋，三娘这银子赚的也不少了，还是等风头过了，日后若要再开张也不费事。女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没错。
如今的确是多事之秋，特别董三娘的绣庄明摆着“背靠”武功侯府，这就极容易被扯进事端里头。
好不好的，他们不想沾这个光也不想挨这晦气。
阿晦朝董思明举了举杯，“全凭爹做主。”
董思明单手不着痕迹地摁了摁胸口的位置，也举起了杯子跟阿晦碰了碰，“你们小两口不怪我擅作主张就成。”
阿晦笑道：“爹事事都替我和娘子考虑，我和娘子又不是不明是非只认银子的人，爹说的这个‘怪’字是从哪来的？”
董思明哈哈笑，“好好好，是我这个做爹的说错了话，我自罚三杯！”
颍川的烧刀子厉害，董思明一路奔波很是辛苦到了地也没好好歇息，这三杯一下去脸都红了。
阿晦连忙拦了不叫董思明再喝酒，又让黄婆子去煮醒酒汤。
“想着爹第一趟来颍川，特意没让厨里上京里带来的酒，这颍川的烧刀子很是厉害，我也是最多才能喝半斤，再多就要眼花头晕了。”
董思明脸红的跟血似的，眼神还有些发直，“无妨，无妨！我今天高兴啊！三娘母子平安这是大喜事啊！就是喝醉了也不打紧。这话怎么说的？人生难得几回醉！女婿，来，干！”
阿晦见他这样就是有些醉了，哪里还敢再和他喝？
年纪大了喝醉了就是伤身子。
阿晦把董思明当亲爹看，怎么忍心故意让董思明喝醉？
一个要劝一个非要抢酒杯子喝酒，闹到最后还是吴氏来救了场。
提着董思明的耳朵吴氏叉腰吼道：“老头子，你发昏了？女儿今天险些就……”
说到这，吴氏微微一哽咽，忍下了这点强升上来的哭意，吴氏继续吼道：“你倒有心思在这吃吃喝喝？还拉着女婿不放？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呢是吧？”
一通骂，骂完还提着董思明的耳朵往外走，董思明就一路“哎呦哎呦我的耳朵”地去了。
看得阿晦眼睛发直，他倒是第一次见识到自个的岳母这般彪悍。
摸了摸耳朵，阿晦连忙站起身去了书房。
齐贵托董思明带来的信还藏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看。
这头阿晦在细看书信，那头吴氏提着董思明的耳朵回了屋。
“你个老头子，你是真的……”
吴氏在屋里跳脚，跳到一般又哭了，“你是不知道，女儿今天有多凶险，差一点……差一点，我们就没女儿了，就连外孙子也……”
差一点，是一尸两命。
幸好没差这一点，就是母子平安。
吴氏老泪横流，“天可怜见，一碗催生药下去，强提了三娘的精气神，这之后要在床上躺三年才能养得回来。”
提到自个的女儿，董思明的酒就醒了。
“真是菩萨保佑，咱们三娘平日信佛虔诚才有今日的福报。你也别哭了，不过是在床上躺三年罢了，人没事最要紧。”
吴氏当然知道这个理，只是今天实在是吓狠了，到现在她腿还在发软。
拿帕子擦了擦脸吴氏又问董思明，“你这趟来打算待多久？”
董思明自个给自个倒了杯茶醒酒，“这趟来，我是把三娘在京里的绣庄给关了的，如今这形势，京中人人如履薄冰，三娘的这个绣庄又是天天跟那些达官贵人们打交道，我怕哪天出了岔子给三娘和女婿惹祸。所以这趟我想就不走了。”
吴氏皱了皱眉毛，“你把三娘的绣庄给关了事先怎么不给三娘打声招呼？三娘到底嫁了人，就算她不在意，也要考虑女婿会怎么想。你都办事办老的人，怎么就在这事上糊涂了呢？”
董思明摇了摇头，“京里如今的形势是朝夕变化，早上起来的时候都绝不会想到晚上会发生点啥事，自个的脑袋还能不能留到明天谁都不敢保证。三娘和女婿都是机灵人，不会只看银子不看旁的。再说，方才我已经跟女婿说过了此事。”
吴氏有些担心，“女婿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吧？”
董思明瞪了眼吴氏，“女婿孝顺的很，又岂会不高兴？”
吴氏翻了个白眼回应董思明，“也就是咱们女婿了，换了旁人你试试？”
话说完，两人突然都想起了牛志高。
晦气晦气。
想他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