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丫头的多吗？”李氏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
孙牙婆点点头：“不少。”
说完这话，又叹了口气，感慨了起来：“咱庄户人家日子过的苦啊，靠天吃饭，可有的年头，老天爷就是不给口饭吃。家里一大家子人，个个张口要吃饭，咋办？没办法啊，根本就养活不了。反正女孩儿也顶不上啥作用，就给卖了。卖出去，换点银钱，也勉强能让一家子挨过冬天。女孩儿被卖出去，去了别人家里，不管咋说，好歹是饿不死了。”
“那这些女娃子，以后都咋样了？”李氏似乎对这事十分好奇，又问道。
孙婆子也没厌烦，又给她絮叨了起来：“这个可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有的人造化好，进去不久就得到了主子的赏识，在主子跟前儿伺候，一个月能拿一吊钱的月银，还管着一众小丫头子，可有脸面了。这种丫头，说是卖出去了，但时不时地还能回家看看爹娘家里，带回去不少东西，也着实让村里人艳羡的。”
说到这里，孙婆子呵呵笑了笑，又接着说：“那些造化不好的，可能一辈子就是个干活的命。年纪小的时候是粗使丫头，年纪大了就是粗使婆子，连二门就进不去。等到了年纪，管事的就给随便配个小厮，草草地嫁了。”
孙牙婆经手的这些丫头，全都是卖死契，也就是说，除非主子还给她们卖身契，否则她们一辈子都是家奴。将来配了小厮生了孩子，她们的孩子也是家奴。
“不过只要不蠢不笨的，大多数都还不错。要是模样再好，那就更不用说了。”孙牙婆又笑着说道，转而看向李氏，“我前几天还接到了一个买卖，也是这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要采买丫头，听说是要进主子房里伺候的，所以必须得模样周正，年纪还不能太大了。我这边找了好些天了都没找到个合适的，心里正犯愁呢。他三姑也帮我留意点儿，要是有差不离的，就知会我一声。”
说完，孙牙婆又啧啧两声：“那主家出十两银子呢，可着实不低。”
她干这行的所以清楚，即便是买一个模样好的丫头做妾，也就十来两银子了。
“要模样周正年岁小的？”李氏又问了一句。
她见孙牙婆点了点头，再问；“那要几岁的？”
“买主那边说最好是八九岁的，太小的也不行，太小了根本干不了活儿。”孙牙婆回道。
她看了看李氏，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便问：“他三姑，你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我还没想到。”李氏呵呵笑了笑。
孙牙婆心里有几分失望，还以为她那里会有人选呢。
这个丫头她都找了好几天了，买主那边又催的急，可把她给愁坏了。
李氏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便与孙牙婆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大嫂子，那咱改日再唠。”
“哎，好。”孙牙婆也起身，看着李氏走远了。
李氏回到家，沈氏早已经等在了巷子头上。
沈氏见她回来了，赶忙抱着孩子迎了上去：“娘，咋样？他们咋说？”
李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还能咋说？”
说完，直接越过她，往家里去了。
见婆婆这样，沈氏不免心里失望，撇了撇嘴，也瞪了她一眼，小声地自言自语：“还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呢，还不是一个样？冲着我横啥横？有本事朝别人身上使去，别人都不把你放眼里。”
沈氏心里生气，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起来，抱孩子抱的紧了，孩子不舒服了，张嘴便哭了起来。
“哭啥哭？嚎的哪门子丧？”沈氏抬手，一巴掌打在孩子的后背。
才几个月的孩子，能懂个啥？被她这一打，自然越发大声地哭了起来。
沈氏阴沉着脸，抱着孩子进了家门。才回去，就见闺女刘珍儿向她跑了过来：“娘，我瞧见大妞又戴新头花了，我也想要。”
“要啥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沈氏斥责道，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刘珍儿的后脑勺。
刘珍儿瘪瘪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怯怯懦懦地喊了一声：“娘。”
别的女孩儿都有花戴，偏偏她没有。就连身上穿的衣裳，要么是大牛穿剩下的，要么就是沈氏改小了的旧衣裳。先不说好看不好看了，衣裳上总是补丁摞着补丁，一个洞挨着一个洞。
刘珍儿心里委屈，便吸溜着鼻子，抽噎着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沈氏更加心烦：“想要啥找你奶要去，娘又不当这个家，找我来要干啥？”
沈氏一句话便把刘珍儿打发了。
刘珍儿害怕李氏，轻易不敢问她要东西。然而小姑娘不管多大，总归是爱俏。刘珍儿更是和豆苗差不多，尤其喜欢这些花儿粉儿的。只是可惜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戴过花。
因此，即便惧怕李氏，刘珍儿还是向她走了过去。
李氏正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剁野菜喂鸡，刘珍儿走了过去，怯怯地喊了一声：“奶。”
李氏回头，皱眉看着她，问了一句：“干啥？”
刘珍儿又抽噎了两声，小声说道：“我想要头花。”
她已然做好了被李氏揍一顿的心理准备，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想要头花。
沈氏也抱着孩子在一边瞧着，心里寻思着，这死老太婆抠门到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十文来花，她能舍得给珍儿买那个没啥用处的头花才怪。
然而，这回李氏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李氏瞅了瞅眼前这个哭花了脸的孙女，打量了她一番，忽而说道：“明儿我带你去买。”
听到这话，沈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那老太婆说啥？她没听错吧？
刘珍儿见奶奶不但没有揍她，反而还答应了她明天给她买头花，顿时高兴的不知所以，破涕为笑。
太好了，她马上就能有头花戴了，再也不用眼巴巴地瞅着别人了。等她戴了头花，她一定也要去和大妞好好炫耀炫耀。
“娘，奶要给我买头花了！”刘珍儿跑到沈氏跟前，高兴万分地说道。
沈氏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李氏，见她并没有要反悔的样子，仍然在剁着野菜。
“知道了。”她回了一声，抱着孩子进了屋，心里仍然诧异，这老婆子是咋了？忽然转性了？
刘珍儿兴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不用人叫，早早地就起来了，就等着李氏带她去买头花。
沈氏心里却在怀疑，老婆子昨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说不定今天就懊悔了吧。
然而，吃过早饭，李氏就带着刘珍儿出门了。
沈氏瞠目结舌，越发觉的奇怪。难道婆婆昨天去了一趟城里，回来真的就转性了？
刘珍儿是沈氏的第二个孩子，唯一一个闺女，但她在家里并不怎么受待见。
大房那边，赵氏一连生了三个闺女，李氏本就嫌家里女孩儿多了，结果又来了一个赔钱货，她哪能高兴？因此，自打刘珍儿一出来，她就不喜欢她，从没正眼看过她。有了啥好东西，也半点都不会分给她。
然而昨天一看，她猛然发现，这女娃娃确实长大了，出落的也好，很有几分沈氏当年的模样。
要说起来，沈氏年轻的时候勉强也能算是个美人坯子，要不然刘万方也不会鬼迷了心窍非要娶她。只是后来不知咋的，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再加上她那副性情，实在是让人厌恶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