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宛金假装刚刚认出父亲,口里继续装腔作势:“哟,是老汉儿啊!还真是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呢。”
黄老三本想教训,想到儿子才回来,只好忍住没再理会,提起手中锄头,扛在肩上,和儿子一道往家走。
走不远,经过一块荞麦田,荞麦长势正旺,红杆、绿叶,开着白花,黄宛金又假装不认识,打起咣咣腔问:“老汉儿,这地里长着红杆杆儿、绿叶叶儿、白花花儿的东西是什么啊?”
黄老三真的生气了,开口骂道:“畜牲,再这样南腔北调、装腔作势,老子两锄头把你狗.日的打到这块田里去!”一边骂一边挥舞锄头。
“哟,老汉儿,这是为啥?三年不见,现在刚刚见面,就要狠心把我打在这荞麦田里吗?”黄宛金赶紧往荞麦田里避让,口中依旧说着椒盐东北普通话,惊风火扯怪叫起来。
黄老三更加有气教训:“不是认不到吗,怎么要打就认得到了?真正属核桃——欠揍的东西!”
三人到家,力人将行李放在大桌子上,黄宛金付了工资,力人离去。
黄老三丢开刚才心中不快,满怀喜悦地对着后面厨房高喊:“嘿,老妈子(方言,老头儿对妻子的称呼),快出来看,是哪个回来了。”
黄宛金的妈妈闻声赶紧从厨房里出来,乍见一个解放军站在堂屋,上前仔细端详,认出是二儿子,高兴招呼:“二娃儿回来了,想死妈了。”
黄宛金南腔北调喊了一声:“妈妈。”突然发现一个一岁多的小孩牵着妈妈的前襟下摆,便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牵着妈妈的衣服?”
“是你幺弟弟,去年夏天生的。”妈妈实实在在回答。
黄宛金由不得笑了,仍然打起咣咣腔,象对外人那样开起玩笑:“怎么搞的?真没看出来,老都老了,还有精神头搞这玩意儿!”
黄老三气得眼睛翻白,心中恼怒,开口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混帐东西,老子不和你妈搞这玩意儿,哪会有你这个现眼包?”骂罢,不再理他,扛着锄头又去地里锄草。
不知是妈妈不懂,还是没记较,而是含着舔犊之情般的笑容,牵着幺儿去为黄宛金安置房间。
黄宛金悠闲自在地到处游玩,到屋周围四处观看,口里说直椒盐普通话自言自语:“三年了,还是原样。”
下午,在村小读高小的四弟放学回家。
路上,有人告诉:“你二哥回来了。”
四弟听到喜讯,几年未到二哥,十分高兴地一路小跑,进门看见黄宛金,亲切地叫喊:“二哥”。
“呃”,黄宛金认出四弟,打起咣咣腔调招呼:“四弟,你放学回来了?”
“嗯”,四弟走进屋,放下书包,拉着黄宛金的手玩,亲亲热热地问长问短。
黄宛金以出过远门为荣耀,继续冒皮皮,乌龟打屁——冲壳子,用那不标准的椒盐普通话,叮啷咣啷和四弟天南地北吹嘘起来。
“二哥,你当兵的地方在哪儿?远不远?”
“四弟,我当兵在东北,好远好远,先坐白木船到W县,再从W县乘轮船到宜昌,又从宜昌乘火车,呜……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才到黑龙江的哈尔宾,再改乘汽车经绥化市、北安市到达黑河部队驻地。”
“哎呀,莫说走,光听二哥说,头就晕了。二哥,你当兵几年,看到一些什么稀奇?”
“稀奇?在边境站岗放哨,对面便是苏修的海兰泡,就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天天看见老毛子。”
“啊,老毛子!它是什么东西?”
“老毛子不是东西,他们是白皮肤、白头发、高鼻子、蓝眼睛、个子很高的苏联人。”
“苏联人说话好听吗?”四弟是小学四年纪学生,当然知道苏联人说话和中国人不一样,便好奇地探问。
“好听,叽哩哇啦,说得怪好听的。”
“他们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开始不懂,慢慢就能听出个八、九不离十,后来时间长了,还能和他们直接对话呢。”
“啊,二哥好了不起!”四弟伸出右手大拇指,发自内心称赞。转眼看见桌子上放着升子,里面装着向日葵,顺手抓了一把,嘴里边嗑着吃边问:“二哥,这个东西苏联话怎么叫,也叫向日葵吗?”
“苏联话不叫向日葵。他们叫剥了壳壳吃米米。”黄宛金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快,猛一听叽哩咕噜还真象外语。
四弟信以为真,觉得哥真能干,看见地坝里晒着枕头和棉被,天真地指着又问:“枕头怎么说?”
“外布里是糠”,黄宛金如法炮制快速说出。
“棉被怎样叫喊?”
“布包着棉花。”
“豌豆、胡豆和花生,它们又怎么喊呢?”
黄宛金卷曲舌头,快速吐出一串词语:“豌豆是圆的,胡豆是瘪的,花生剥了壳壳吃米米。”
“不对,你先说向日葵叫剥了壳壳吃米米,怎么花生又是剥了壳壳吃米米?”四弟听出问题当场提出质疑。
“这两样东西的叫法是有区别的,向日葵单独叫剥了壳壳吃米米,花生则是花生剥了壳壳吃米米。”
“苏联人怎么叫英语?”
“英格利息。”
“二哥骗人,英语,中国话才说英格利希,怎么苏联话也叫英格利息?”
眼看穿帮,黄宛金赶紧转移话题,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地指着四弟的鼻子说:“四弟,二哥向你发出严重警告:昨天夜里你尿床,在床单上印制了一副惟妙惟肖的中国地图,可是为何没有台湾省?因此,二哥怀疑你与美国佬和蒋匪勾结,支持台湾独立,妄图达到分裂祖国的目的,这是在犯罪!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今晚无论如何再尿点,把台湾给我补上!”
四弟抓住黄宛金的手腕,跳起来拍打他的脸颊:“二哥欺辱人,二哥欺辱人……”
“好,二哥不欺辱你,讲一则笑话好不好?”
四弟顿时规规矩矩,静下心来听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