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分外平静地对上老者的目光,一拱手,问:“下官做错何事,还请老大人不吝提点。”
少年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语气却有种岿然不动的平稳。
你在俯视她,却总会生出种瞻然仰视的错觉。
就是让人觉得,气势半分不弱。
老者一噎。
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缓缓哂笑出声,“你在说老夫无事生非?”
秦青箬低头:“下官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瓷盏与桌案相撞,发出砰一声响。
茶盖被冲撞地当啷一转,铮一声嗡鸣,悠长延展开来。
秦青箬保持着低头拱手的姿势,官袍交领后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颈,如羊脂玉膏,于昳日轻光拂扫之下,隐隐生辉。
老者目光炯炯,不见半点暴躁怒意,唯有冷厉,不声不响便让人犹如芒刺在背。
“尚未入朝,就把翰林院搅得鸡犬不宁,”老者稳稳坐着,拿一卷古书随意抖去灰尘,眼都不抬,“像顾大人这般手段通天之人,恕老夫眼拙,还当真是长见识了!”
“还鞠在那干嘛呢?”
老者瞥她一眼,声音平静得颇有些讽刺。
“方才不就跟你说了吗,你顾大人这份大礼,老朽受不起。”
老者是平静。
秦青箬比他还平静。
就那么纹丝不动地躬着身,肩背半点不颤。
小楼中沉寂了半晌,空气沉静、无风、无浪、檀香青烟笔直升起。
老者不再说话,端起瓷盏呷了口茶,便专心埋头于古籍简牍,权当眼前没秦青箬这个人。
若比耐力,这年近花甲的老者,当然比不得峪江郡主。
但就散定力再好,她也不想打算再耗下去了。
秦青箬恭敬了半日,早已做足了礼数。
不论是对上峰、还是对长辈,她自觉,都无愧无行。
她是敬老。
但是这尊敬,也绝不能建立在践踏自尊之上。
任由人妄加指责,却只会低头忍让者,这等自轻自贱的示弱,根本不是真正的敬重。
老者质问她的、含沙射影讽她的,只听得她一头雾水。
在宫中、在翰林院。
顾青熙行事素来谦逊稳重,何曾有如此狂妄举动?
至于将翰林院搅得鸡犬不宁——秦青箬笃定,她就算有这本事、也断然不会做这蠢事。
有些冤枉委屈,你越是隐忍不发,往往越没什么好结果。
说开了,反倒迎刃而解。
尤其是眼前的老者。
不像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今日这些事,早说明白了,两得其便。
所以。
她现在,不打算再忍了。
只听少年嗓音冷静,有种不卑不亢的平稳,“下官不知,何时竟能将翰林院,搅得鸡犬不宁?”
问句。
她用陈述语气。
顶抗驳斥之意昭然若揭。
而很显然,老者对眼前这少年修编,也是绝对没耐心去推心置腹的。
老者几十年的修炼不是虚的,越是怒极,就越是平静。
他手中捻动佛珠,蜜蜡轻磕声声脆响,老人眼皮垂下,掩住了眼底冷嘲的神情,“你不认?”
不待秦青箬说话,老者便拂袖站起。
啪。
一掌重重落在案上。
茶盏应声倾倒,咔哒一声撞上了竹简。
老者极为缓慢地笑,目光忽如闪电般凌厉奔袭而至。
“好,此事暂且搁置。”他一顿,突然喝问,“今日应卯来迟,你又给我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