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也如他所料——
头天点卯便误了时辰，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什么？
少年迟了一刻钟。
跑上楼时，行色匆匆。
他坐在那堆成山的书卷后头，不声不响地瞧瞧他究竟想做什么。
结果。
那少年没干别的。
窸窸窣窣给他收拾起了书桌！
他当时便觉得奇怪，一个还没进朝堂就兴风作浪的小子，你指望他做这些？
指望他尊老敬老？
可就是怪了。
这小子，居然还真就这么做了！
有那么一瞬间，修撰大人都质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是瞅了瞅少年的官服。
又并没错。
正是顾青熙无疑。
翰林院乃是宫城重地，朝臣无诏不得擅入。
再看少年腰间的九銙银带，正明晃晃坠着翰林院的腰牌呢。
老者深深迟疑，不语。
却听那弯着腰的少年低声开口，似在斟酌：“老大人，您可是误会了什么……”
老者皱眉，突然打断他：
“你跟我来。”
“……？”
秦青箬猛地直起身。
老者却已经转身往回走，留给她个背影，冷声重复：“你跟我来。”
别看修撰大人年纪大，走起路来却是虎虎生风。
宽大的官袍袖摆兜着风声，猎猎作响。老者心情并不甚好，于是那袖摆拂过之处，摧枯拉朽似的扫落了满地枯叶。
秦青箬愣了愣，抹了额上的冷汗。
然后低眸，紧跟了上去。
方才弯腰弯了太久，秦青箬现在腿都是软的。
进了小楼，老者一字未发，抖了抖袖子，直接走上了二楼。
秦青箬跟在后面。
心中起疑。
方才她来时，这小楼分明空无一人。
但是案几上的茶水，却似乎还冒着热气……
突地，秦青箬肩头无声一颤。
她蓦地抬头，屏息，看着老者在那小山似的书卷后坐下，乌玉似的瞳孔骤缩。
这是老者就看见，少年下意识地皱眉，有点惊愕，又有点深沉。然而更让老者心惊的是，那一晃而过的沉色，他竟看得不甚明晰。
秦青箬拢袖，低头抿唇：“您方才一直都在这里？”
老者冷嗤，“老朽没你那能耐，将翰林院当做妄行出入的菜市场。”
秦青箬低头不语。
正当老者狐疑，这少年为何不跳起来反驳之时。
只见那少年，霍地抬了头。
老者推开了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地冷笑，松弛微垂的眼皮，并未显出半点老态。
反倒是那几分眼都不抬的淡定，更衬得锋芒锐利，直叫人不敢逼视。
但秦青箬不怕这个。
她是好奇。
有这等凛冽气度的文官，绝不是整日修书撰史的酸儒。
也绝不该待在翰林院，顶着区区六品的官衔。
因为只有那些站在权利最顶端、且在风浪中屹立不倒的阁老权臣，才会磨出比武将更犀利的刀锋，老而弥坚。
曾经谢太傅便是如此。
然而比起眼前老者，却又稍逊一筹。
要知道，当年的谢太傅，不仅挂着太傅虚衔，更做到了东阁大学士。
那是阁臣！是内相！是次辅！
秦青箬一挑眉。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她抿了抿春，分外平静地对上老者的目光，一拱手，问：“下官做错何事，还请老大认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