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老皇帝便霍地拍案而起!
永顺帝额上青筋凸起,震怒道:
“混账!”
永顺帝面色阴鹜,气得浑身发抖。他骂过一声仍旧不解气,抓起御案上的奏折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只是这次,萧南意没躲,任由那棱角尖锐的的奏疏,裹着锐痛打在身上。
他长长的睫翼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忽而,讽刺勾唇。
这是他的父皇。
从来不知道抬头看一眼他苍白面色的父皇。
自小伴随到大的冷眼和非打即骂,就像兜头泼下的冰水,早已将他心底最后一点父子亲情浇灭得灰都不剩。
“父皇当心身子,”萧南意懒懒地抬眼,半点恭敬也无,“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荒唐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何必动怒呢?”
永顺帝一口气登时梗在了胸口,脸色憋红得吓人。
王煦吓得扔下拂尘,赶忙上前去给顺气,一叠声地圈着永顺帝消气。
永顺帝面色稍缓,浑浊的目光慢慢地凝固在萧南意身上,蓦地冷笑一声,拾起案上的朱笔,猛地横飞出去。
啪。
朱笔撞上那人的胸口,坠地。
萧南意眼前的景物一晃,嘴唇惨白得吓人,胸腔中真气乱撞,喉头蓦地泛上血腥。
他仍旧在笑。
秦青箬却猛地察觉,身旁那人,呼吸陡然沉重了许多。
他原本是揽着自己的肩膀,此刻身子却支撑不住,软软地靠过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秦青箬大惊,正要出声,胳膊却忽然被人用力扣住。
“别说……”
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发间已经滚落了冷汗,“算你……帮我一回……”
秦青箬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松了下来。
她轻轻扶稳了萧南意的身子,望着身侧人绝美却苍白的面孔,沉默地点头,低低道了声好,突然又觉得心酸。
受了伤也不肯露怯,在步步维艰地深宫中,隐忍又骄傲。
他、很累吧?
秦青箬仰了仰头,忽然有点想哭。
这时候还说什么帮不帮?
本来就是她欠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对方却还说,要她帮他一回。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萧南意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会信誓旦旦告诉她,只要有他陪自己同去,老皇帝说什么也不可能为了迟到发落自己;
为什么他从踏进昭华殿的那一刻起,一字一句都在杠火……
他啊,分明是替她担了老皇帝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对他有多么不喜,索性借此,将身边无辜受了牵连的少年拖出泥潭。
……
其实我也未必无辜。
秦青箬心中黯然,不由得有些齿冷。
老皇帝对儿子……竟真的恨到了这般地步?
恨到只要看他一眼,便能震怒得将所有的怒火一股到发作在他身上!
可不是么?
她自始至终没推脱、没辩解、连那账本都无需拿出,只消得晋王闹了这一出,老皇帝再看顾青熙的眼神,顿时都温和了许多。
秦青箬自保无虞,却高兴不起来。
萧南意……
再不济也是永顺帝的亲儿子啊!
这般毫不掩饰的深恶痛绝,究竟从何而来?
另一边。
章学士站在那儿,瞠目结舌。
他说什么也没想到,晋王殿下居然会用最拙劣的借口,替顾青熙顶了罪?
然而一个念头没转完,章学士猛地倒退两步,神情如遭雷劈。
那名册……陛下是真的要用……
果不其然,永顺帝森寒的目光,下一刻便转到了他身上。
章学士面色煞白,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张了张嘴,始才发觉根本无从解释。
诡异的冰冷,从脚底的金砖蔓延而上。
章学士身子打着颤,扑通一声,惨白着脸跪了下去。
他竟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之间进了圈套。
分明是给顾青熙下好的套、最后却被晋王反过来将他束缚其中……
他没办法解释。
虽然那名册现在好端端地放置在匣子里、也绝对不可能被晋王殿下一个失手扔进小镜湖,但是他不能说!
方才他的每一句话,现在全都变成了往坑中填埋他的土。
失职与陷害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晋王……
他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到他的话中露出足够的破绽?
只是这等心机,未免太可怕了些!
细思极恐。
这等手段出现在任何一位殿下身上,他都可以见怪不怪。
可问题是,这是晋王啊!
是那个随心所欲不知好歹、从来只会让陛下越发厌恶的五皇子啊!
章润之环顾四下,永顺帝一字未发,只是异常平静地俯睨着他,瞬间便能让人生出莫名地恐惧。
“陛下恕罪!”
他重重叩首,正酝酿着请罪,却见永顺帝摆摆手,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