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晚晴被青洛接回云胭皇宫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前来迎接的妃嫔围在鸿波水榭等待开宴，见龙辇远远行来便都朝着最前端拥挤，已经有孕的董挽夏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噗通”一声落入寒冷刺骨的湖水中，宫人们开始惊慌失措地尖叫。
“救人！快救人！”阮云萱抱着思南一边喊一边退开，几个内侍和禁卫已经跃入水中。
青洛下了龙辇后急急朝这边赶来，手上始终牵着轩辕晚晴。
不一会儿，禁卫推上来一个人，青洛略松了口气，怒道：“一群废物！”
“怡婕妤？”耶律祯琪略讶，“怎么是你？”
宋悦琳呛得直呕水，仍不忘连连道：“救……救董妹妹……”
话音未落，董挽夏也被托出水面，脸色苍白、嘴唇紫青，宫人立刻施救，好一晌才听她“哇”一声哭出来。
青洛这才放开轩辕晚晴的手，接过小孟递来的毯子，俯下身裹住董挽夏。
“皇上……皇上——！”董挽夏一手捂着小腹疾哭，“疼……”
“御医！”青洛怒吼。
人群散了散，挤进来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跪下便搭上董挽夏的脉，全然不懂宫规。
“修仪有滑胎之象，”少年御医低声道，“需立刻移去暖阁施针保胎。”
青洛展臂将董挽夏抱起来，看向轩辕晚晴，轩辕晚晴一点头，回身去找柳云。
“去最近的玉华殿。”
柳云赶到的时候，董挽夏已经昏睡过去，身上扎着银针，脸色也渐缓和。
柳云看向正在整理针囊的少年，淡淡道：“做的不错。”
少年瞥见柳云的穿着，眼里放光：“柳太常！久仰！”
柳云没在意，径自坐到矮凳上，以薄纱覆了董挽夏的手腕看诊，片刻后，转向青洛：“皇上不必担心，已无大碍。”
青洛紧攥的拳头松了松，咬牙吐出一字：“查！”
小孟领旨，无声地退出暖阁。
“是冲着我来的，无辜连累了沐修仪。”轩辕晚晴叹了口气。
青洛皱眉不语，柳云也沉默无言，那个少年御医打量轩辕晚晴后道：“也不是，前几日御药房就少了一些川乌和白蔹。”
“出去！”柳云瞪眼。
少年一吐舌头，朝青洛一揖，一溜烟跑了。
“以后我回到御医院，会管控好一切。”柳云安慰道。
青洛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现出些许愧色：“我不知道挽夏有了身孕……”
轩辕晚晴埋怨道：“你从来就不是个好夫君。”
这话也只得轩辕晚晴说，若让殿外的一众妃嫔听到，只怕又要做一番文章。
而青洛只是把头压得更低，闷闷不作答言。
轩辕晚晴怜悯地侧目看了看董挽夏，轻叹：“还好……这个孩子保住了。”
柳云怕她又想起伤心事，连忙岔开：“众位上殿娘娘还在外间候着，皇上如何安置？”
青洛沉吟一瞬，扬声唤来小孟：“请顺昭媛暂移至妙妍殿，其他人各自回寝，朕……”声音一顿，若有似无地睨了眼轩辕晚晴，“朕留下来陪着沐妃。”
小孟一听，忙应诺出去宣旨。
轩辕晚晴凝视青洛片刻，转身离开。
外殿，小孟刚转达了青洛的旨意，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此时轩辕晚晴出来，一众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她却淡淡一笑，朝着阮云萱作揖：“皇后娘娘。”
思南已经被嬷嬷抱走，阮云萱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双手去扶。
轩辕晚晴不着痕迹地避开，看起来就像是阮云萱自持身份般虚扶了她一把。
“谢娘娘。”
“你……”阮云萱脑子里一团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妾身久病半年，今日终于痊愈，全赖娘娘和皇上福泽庇佑。”轩辕晚晴抬眼扫过表情各异的妃嫔，笑道，“多日不曾出得凡愔殿，竟有几位姐妹不认识了。”
阮云萱在她的软语中逐渐换上客套的笑容：“皇上回宫，又逢贞才人病愈，本是双喜，可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众位妹妹还是回吧，不要打扰了沐妃休息。”
妃嫔们听见皇后如此说，便都讪讪告退。
阮云萱携了轩辕晚晴的手：“贞才人和本宫一道说说话。”
“是。”轩辕晚晴屈膝应诺。
出了玉华殿分成几路，宋悦琳裹着大毞不住跺脚：“这回真是失算！不但孩子保住了，皇上还给她晋了妃位！”
耶律祯琪冷哼：“这就是你不听本宫安排的下场。”
宋悦琳在心底恼恨，眼中的悔意却愈发恳切：“臣妾该死……”
耶律祯琪冷笑：“你以为她没了孩子就失了圣宠？怡婕妤，半年，才半年，宫里就多了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你留不住皇上的心，就算害死了再多皇嗣也是无用！要不是本宫保你，你以为良嫔才一个月就滑胎的事能瞒住皇上？”
宋悦琳脸色煞白，低低叫了声：“娘娘开恩！”
耶律祯琪连看也不看她，别含深意地道：“薛绾琴已经屡次暗中驳本宫的意，现在又多了个贞才人，要搬倒她越来越困难。”
宋悦琳感到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她怎会不清楚耶律祯琪所指是皇后？本来今日该堕入湖中的也应是皇后和嫡皇子，只因她心里明白，一旦得手，耶律祯琪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她这枚棋子，所以才改推了董挽夏。而走到今日，皇帝只去过柔福殿两次，她根本不得宠！
宋悦琳很后怕，她推了董挽夏之后，又有人推了她，落水的一瞬间，心寒齿冷。
未央宫，皇后留贞才人夜宿，近侍的婢女都随着兰心和惠儿退下。
阮云萱坐在凤榻上看着轩辕晚晴篦头：“你一点儿都没变。”
轩辕晚晴于铜镜中对她笑了笑：“我已是廿二之龄，纵然容颜不变，心境也不同了。”
阮云萱掩饰了一下嫉羡之色：“我比你小一岁，可如今看起来，倒是我更像姐姐。自从有了思南，事事小心谨慎，做了皇后，又处处提防戒备。”
轩辕晚晴回过身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挨着坐下，握住她的手：“儿子和容貌，哪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儿子！”阮云萱毫不犹豫，“为了思南，容颜尽毁，我也不会迟疑。”
轩辕晚晴温然道：“这就是了。在我看来，你是母亲，有着最尊贵的荣耀，也有着最伟大的使命，你不但是思南的母亲，也是天下人的母亲，容貌会凋零，但你的内心必须永远强大。”
阮云萱怔了怔，把头歪在轩辕晚晴肩上：“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你会让我终生仰望。”
轩辕晚晴揽住她的肩：“现在，我会成为你的助力。”
阮云萱鼻子一酸：“对不起……我曾庆幸过你逃离云胭，还劝青洛放弃你……我其实、其实有点儿恨你！”吐出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话，她开始抽噎，眼泪“吧嗒”一声砸在握成拳头的手背上。
轩辕晚晴一下一下抚着阮云萱的后背：“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姐姐。”
阮云萱伸手抱住轩辕晚晴：“其实我很小气，这半年来，青洛为了削弱娄府的势力，又纳了几名女子入宫，可无论耶律祯琪还是董挽夏，都不能在我心里构成威胁，唯有你……唯有你……”
轩辕晚晴抿了抿唇，那句“对不起”一直徘徊在喉咙里，却说不出口，只能听着阮云萱哽咽地哭，陪着她等待悲伤吞噬整个未央宫。
长乐未央，真是讽刺。
翌日，门外有稚子的吵嚷声，轩辕晚晴翻了个身，睁开眼，看见阮云萱依旧沉睡，于是披了大毞下床打开暖阁的门。
思南一头便撞了进来，轩辕晚晴手疾眼快地矮身抱住他。
“母后！思南想父皇！带……”撒娇的话语戛然而止，换上惊喜雀跃，“晚晴！晚晴！”
轩辕晚晴爱怜地揉揉思南的头发：“长高了。”
思南笑得灿烂，在她怀里蹭了蹭：“母后说你病了。”
轩辕晚晴拉着他的小手站直身子，吩咐道：“盥洗侍女进来吧，其余人去准备早膳，皇子也在这里吃。”
无人应答。
思南环视众宫婢，奶声奶气地呵斥：“你们没听见晚晴说的吗！”
急匆匆赶来的兰心和惠儿正听见个尾音，一进来就告罪，兰心的暴脾气立刻嚷起来：“反了天了？站在你们面前的好歹是皇子和才人！”
众宫婢这才诺诺地各自忙碌而去。
阮云萱被吵醒，披衣起身：“什么事？”
惠儿赶快步入暖阁伺候。
思南不悦，眨着眼睛看轩辕晚晴：“她们欺负你！”
轩辕晚晴刮了下他的鼻尖：“小人精，你懂什么是欺负？”
思南撅嘴道：“我知道，她们也欺负新进宫的良嫔，不听她的话，还不给她吃的。思南看到了，给她糖糕糕，她哭着不要。”
轩辕晚晴渐渐蹙起眉，看来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
与此同时，董挽夏由沐修仪直接越过嫦昭仪晋封为沐妃的明发上谕传遍皇宫，娄玥婵举起一只太白坛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