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云胭宫词 > 第九十一回 故人千里应凭栏
    轩辕闻政的准备工作早已经网罗开,只因楼兰和叛军突然起事才一时间无法招架,而后由于云胭援军的及时赶到,轩辕闻政稳下来施展决断,以气贯长虹之势将叛国谋朝的臣子一网打尽,同时活捉楼兰领兵之将。

    奔逃的散兵游勇才出轩辕国界,以为觅到了生机,不料云胭国更加声势浩大的金戈铁马正严阵以待,将此部一举歼灭。

    这几日,轩辕晚晴的伤势好得极为缓慢,日复一日地发热,柳云急得无法,因为病人水米不进,他若冒然施针,后果会很危险。这伤若在别人身上,以柳云医术的高超,倒也无妨。只是这伤在轩辕晚晴身上,柳云便觉得棘手。

    一次,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说:“我好像看到青洛了。”

    柳云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暖阁外,她便又发着高热睡去。

    “不是好像,他就在这儿。”

    青洛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一直守在谪仙殿,俊朗的面容很快清瘦下来,下巴也冒出稀稀疏疏的胡茬。薛墨白和伏龙连番劝了好几次,他才肯离开暖阁,到外间去休息一阵。

    柳云漏夜把紫竹笛粘起来,试着吹了一个曲,清极凌寒,伴有哑哑涩涩的杂声。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断过的,再没了原来的悠然绕耳。

    “让我来。”青洛不等他反应,已经拿过笛子进了暖阁。

    一曲邶风击鼓分成五段,前三段绵密苦楚,却透着意气昂扬,好像青洛驻守北防时,绚烂了一场大火、承受了入骨伤疤、听闻了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转眼又将继续征战。柳云不得不说,青洛吹的很难听,赶不上青羽苍半分,但他的没有章法却随心所至,别有一番自然野性的动听,使断续的杂声也不再那么明显。

    继而,曲风一转,到了后两段,激荡长悲又深情盟誓的调子,仿佛将那传唱千古的词也歌颂出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说:你我一同生死,再不分离,你我执手交握,相伴到老。

    他又说:纵然山长水远,我也要将缘分聚合,纵然信约难守,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柳云伸手想推门进去,薛墨白却不知几时到来将他拽住,摇了摇头。

    静谧中,轩辕晚晴梦魇,唤着“羽苍”,她唤一声,青洛便应一句:“我在。”

    柳云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他才向自己承诺过,不再让轩辕晚晴受到伤害,可一转眼,这个承诺就变成了一句空话。现在轩辕晚晴重伤昏迷,有一个人已经在她身边,他又再一次失去了陪伴她的资格。

    轩辕晚晴意识清醒的瞬间,无法辨认眼前的人就是青洛。她抬手抚摸青洛双眼抠陷的脸庞,青洛恍若未觉。

    “是你吗……?”

    她声音沙哑,几乎只有呼气,但青洛听清了,喜得不可无不可:“是我!是我!”

    “傻人……傻话……”薛墨白正好推门进来请青洛去用膳,见此情景,强压下心里的欢喜,对着外间道:“总算醒了!”

    柳云立刻冲进来诊脉,惊喜地扬声:“绻秀,把今日备下的药端来。”

    不一会儿绻秀端着温热的汤药和稀粥进来,青洛扎着两只手要接:“我来喂。”

    柳云略挡了挡,看着他即刻就瞪起来的眼睛,波平如镜地说:“我们出去,你扶她起来,让绻秀喂药。”

    青洛挠头傻笑了两声,等柳云和薛墨白退出去关好门,便轻手轻脚地把轩辕晚晴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绻秀不多说也不多看,只一心一意服侍轩辕晚晴喝药。

    喝了几口后,轩辕晚晴有些干呕,绻秀赶忙给她喂了一勺梅子粥。

    青洛抱着她心疼地哄道:“再喝一点,晚晴,这样柳云才能给你施针。”

    “我很难受……”轩辕晚晴歪着头贴在青洛的胸膛上,好像这样可以舒服些。

    青洛的心酸涩难当:“我知道,可是你要好起来,我们才能回家。”

    “谁要……跟你回家……”她病着、痛着,仍不忘跟他顶嘴,“你利用我,如今也没了价值,还要我回去干什么?不去也罢。”

    青洛挥退绻秀,吻了吻她的额发:“只此一次,我再不允许你做这样危险的事。晚晴,我本不该来的,可怎样也放心不下,看见你的伤口,便知当时凶险,我好后怕!”

    他们做了一场戏,骗过了所有人。不过青洛隐藏了他母亲也参与其中的实情,将楼兰细作的名头扣在了宫暝身上。死无对证,轩辕晚晴不疑,当即同意配合,但却对他说:如果这次我回不来,你就永远别再找我。

    可他还是亲自来了,不肯放手,真像应了那句劫——你、永远、休想离开,无论生死!

    轩辕晚晴静静听着,闭上眼睛:“我记得,是你杀了娄怀殇。”

    青洛眯了眯眼,遮住戾气:“冒充二哥,他该死。”

    轩辕晚晴虚弱地一笑:“真是一模一样……”

    青洛孩子气地晃了晃身体:“不许再想!”

    轩辕晚晴缓缓展了下发僵的肩膀:“你扶我躺下,我想再睡一会儿。”

    青洛应了声“好”,轻缓地安置她,又牵起她没受伤一侧的手:“我陪着你,睡吧。”

    “你唱支歌给我听。”

    “我……我不会啊。”

    “胡说,明明就唱过。”

    “那不适合唱给你听。”

    “怎么别人听得,我倒听不得?”

    “我回去学,好不好?”

    “不好,我要现在听。”

    “咳咳……”

    青洛清了下嗓子,半唱半念地咏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外间,柳云和薛墨白都不在,只有绻秀额头渗出冷汗,轩辕闻政扫落瞳孔中的阴霾、狠狠握紧了双拳。

    夜深人静,青洛在内侍的带领下,走进枫林阵,轩辕闻政煮了一壶好酒相候。

    “这是冻醪,非得热着喝才不伤脾胃。”

    “果然是好酒。”

    二人推杯换盏,都笑意昭然。

    青洛说:“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轩辕闻政说:“有何不一样,还不是废物一个。”

    青洛把玩着夜光杯:“你敢派人暗杀我,怎么能算是废物?”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跃起两丈开外,而他刚在坐着的鹿皮椅上赫然插了一支利箭。

    “不够快。”青洛捏着夜光杯浅笑,“我本来还有些期待,可你仍旧妇人之仁。”

    轩辕闻政应声而起,胳膊上已经架起了从桌子下拽出的连弩。

    青洛赞许地点点头:“这才有几分气势。”

    轩辕闻政质问:“你究竟来做什么?”

    青洛坦然道:“带走晚晴。”

    轩辕闻政冷笑:“仅此而已?”

    青洛挑眉:“当然不止。”

    云胭大军压境已有十数日,显然初衷并非除掉楼兰残部这么简单。青洛不是青羽苍,他的任何举动,必有所图谋,更何况帮了轩辕这样一个大忙。

    “我要封楼兰新任族长为鄯善王,而你要将幼泽一带赐给楼兰遗民。”

    轩辕闻政气笑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楼兰族长的主意?幼泽丰盈三百里,如今虽不复兴盛,但到底还是一方游龙之地,连轩辕皇城选址时都不敢随意征盖。”

    青洛淡淡笑道:“将来你们就会庆幸,没选择在那里筑城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轩辕闻政怒道:“放屁!”

    青洛皱眉:“我最早来到轩辕是为了走访古战场,曾亲到过幼泽,那里的水源绝不可能从地底流经万里注入中原黄河,而且它的西面是一片大荒漠,早晚有一日,会被荒漠融合。”

    这番话在轩辕闻政听来简直是无稽之谈,然而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但他手中的连弩已经放了下来:“幼泽西邻是我最后的让步。”

    青洛露出得逞的笑意:“一言为定。”随后扬了扬声,“你们进来吧。”

    轩辕闻政惊疑间,伏龙已和另外一人从隐蔽的枫林后转出来,边走边笑:“轩辕皇帝,你这阵型也该时时有所变幻才好。”

    轩辕闻政对伏龙尚有几分好感,勉强一笑:“多谢提醒。”

    青洛指着另外一人,出言道:“这就是新任楼兰族长。”

    轩辕闻政定睛细看,却觉得此人和青洛有两分像,只是周身弥漫着冰冷之气,又很清透,伫立如天山的雪峰,巍巍皑皑。

    那人见他打量自己,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青谲。”

    轩辕闻政愣住,半天才冒出一个词:“久仰。”

    青洛笑道:“这下你可以放心,楼兰人再不敢打什么鬼主意。”

    轩辕闻政觉得不可思议,这位云胭的睿钦王以狠辣冷酷出名,曾经北番一役,令边界国闻风丧胆,他和青洛不同,青洛使的是计谋,而他拼的则是本事,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掠取敌将首级这种事,只在说书的口中传唱;可今日一见,他的眉目中并无一丝枭雄的凌厉狠绝,一眼望去甚至有几许什么都不在乎的淡然。

    “陛下。”青谲问,“潇湘在何处?”

    轩辕闻政答道:“我将她姊妹软禁在坤极殿。”

    青谲略一沉吟:“可否允我一见?”

    轩辕闻政颔首:“一切败露,她已神智不清。”

    青谲没说话,径自离开枫林阵,朝坤极殿而去。

    轩辕闻政问:“你当真放心让他做楼兰的族长?”

    青洛回答:“相信我,没人比他更合适。”

    轩辕闻政冷哼:“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青洛颇有深意地笑笑:“用人不疑。”

    轩辕闻政没好气道:“事已谈妥,请你明日就撤兵离开国界。”

    青洛转转眼珠:“晚晴伤患愈合之前,我是不走的。”

    轩辕闻政拂袖:“你先退兵,再独自来接晚晴,到时候她跟不跟你走是你们之间的事。但在这之前,你若还留在皇城一天,我便不会放过这杀了你的好机会。”

    青洛本想笑说“云胭大军压境,你还有心思杀我”等话,但转念一想,轩辕闻政是在提醒他冒然出现并久待轩辕皇宫的弊端,于是敛起玩笑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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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有话要说:因为10月15日之前悲催地要出三本杂志,所以只能忍痛对各位读者说:云胭不能每日更新了,但断断续续还是可以的……(说的是人话吗?)好吧,请亲们谅解!【顿首百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