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云胭宫词 > 第九十回 唯有生死作相思
    青繁锦算是因祸得福,被淳贵人陡然的晋封气病,御医问诊时却测出了喜脉。

    “下去吧。”青繁锦出奇的平静。这个孩子她盼了这些年,终于来了。

    青潇湘盯着妹妹的肚子,问:“差人去禀告皇上吗?”

    青繁锦疲惫地一笑:“告诉他?让他赐我一碗堕胎药吗?”

    青潇湘的脸色白了白:“你是皇后,不可能像淳贵人一样藏着,这个孩子是嫡子,你应该高兴,整个轩辕国都该陪着你高兴。”

    青繁锦恹恹地靠进榻里:“我曾经远离家国来到这里,他对我无微不至,那时我真的好想要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无奈天不从人愿……现在走上这条路,孩子的降临就是他的催命符……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青潇湘看着她将头转向墙壁一侧,蓦地攥紧了袖口里枯瘦的手指。

    青繁锦幽幽的叹息传来:“姐姐,我们都没有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的缘……”

    是啊,没有。

    有谁相信睿钦王自成婚以来从未夜宿过王妃寝殿一次?

    青繁锦好歹得到过轩辕闻政的疼爱,可她青潇湘呢?

    青羽苍让她嫁人,她认命;可青羽苍死了,她的魂魄也跟着死了。现在,她眼里只有不公,只有仇恨。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青繁锦,没人知道青潇湘才是手握利刃的第一人。贵太妃宫暝要传递的信件怎会如此容易到达轩辕城?无非是青羽苍觉得亏欠了潇湘,才容许她派回圣城的侍婢通行无阻!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会把她深爱之人的性命也赔了进去。还有青谲,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来不及报复。

    天气愈发寒冷彻骨,第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时,轩辕晚晴被一盆荔挺兰草刺破了手指。

    娄怀殇拽过她的手,把扎破的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轩辕晚晴愣了愣,仓惶地抽回手,跑进暖阁,把自己关起来。

    娄怀殇也愣住,疑惑地看向柳云,却发现柳云脸上亦有难掩的心痛神摧。

    轩辕晚晴的吩咐从暖阁里闷闷响起:“绻秀,代我去请求皇兄,赐我含瑟池入浴。”

    绻秀领命而去,柳云到耳房取出些药材,交给候命的宫女。

    不一会儿绻秀回来,传达了皇帝的应允,轩辕晚晴从暖阁出来,低着头匆匆与娄怀殇和柳云擦肩而过。

    白水白烟之中,温暖的热气把人脸蒸的潮红,轩辕晚晴不时掬起一捧泉水冲洗额头渗出的汗珠。

    绻秀的声音透过重重白雾传来:“王姬,快半个时辰了,身体会吃不消的。”

    轩辕晚晴身子一滑,整个人没入温泉水中,只有乌黑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

    去年此时,也是一场大雪,她成为了云胭的贞才人,男子吞吐的热气比现在的温泉水还要灼人。她清楚地记得他澎湃的力量,能让她的身体炸开那么多令人羞恼的欢愉;她在黑暗中看不到男子的神情,但脑海里清晰的影像让她惊恐于已经把这个人埋藏得这么深。

    砸碎血玉镯,不过是因为耶律祯琪的一句话:“这本该是贺喜我与他成婚的大礼,没想到竟戴在你的手腕上,借花献佛的确很好,可见他不愿为你找寻礼物浪费时间。”

    她二话不说,执起一方砚台,用力砸落,血玉镯碎成数段,她笑起来:“你可满意?”

    耶律祯琪眼里的痛楚和惋惜一丝不落地被她看去,那句似泄愤似发狠的话迎面而来:“为何不满意?北番借兵晚得恰到好处,青羽苍再也不会活过来,我的夫君登帝,我位列萧妃,你呢?丧夫的寡妇!”

    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大概有真有假,所以难辨真假。

    终还是提起她埋在闭塞幽暗角落里的仇恨,像四散的碎玉又尖又冷地扎在她心上,推倒她装作遗忘而筑起的温情,清晰且冷酷地席卷而来。

    温泉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泡,轩辕晚晴窜出水面,大口喘息,水溅了因担心而来找她的绻秀一脸一身。

    “王姬……”绻秀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轩辕晚晴,也绽开无奈的笑容。

    等在温泉外侍候的宫婢鱼贯而入,出浴的轩辕晚晴一面穿起锦绣绫罗一面漫不经心地问:“含瑟池除了我,还有谁得到过哥哥的赐浴?”

    绻秀取过绛纱给她披在裙裳外,又奉一杯金盏茶:“有,皇后娘娘。”

    轩辕晚晴露出些许意外,若有所思道:“哥哥是真心待过她的……”

    绻秀默然一刹,低声道:“婢子来到轩辕时,已经时过境迁。”

    轩辕晚晴微一点头,挥了挥手。侍女们用银钩卷起含瑟池四面的青纱帐,寒冷立刻呼呼地刮进来。绻秀赶忙给轩辕晚晴系紧兜帽,但还是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热度烧起来的时候,轩辕闻政在榻边急得团团转,柳云却拒绝用药退热,说:“这风寒需得表出来才好,过了今夜,我就立刻施针。”轩辕闻政无法,又再三嘱咐绻秀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娄怀殇看着绻秀带一众宫婢忙来忙去,忽然想起今日大概会有信鸽到。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朝后苑走去。

    这一次送来的是一丸丹药,娄怀殇拿给柳云,柳云一愣:“这是保胎的灵药,青繁锦有孕了?”

    娄怀殇想了想:“也许。”

    绻秀端着两个软金手炉,交到柳云和娄怀殇手里,说:“外面又飘雪了。”

    柳云看看娄怀殇:“你去吧,我守着她。”

    娄怀殇把丹药包起来,塞回金丝小桶中,点点头:“好。”

    轩辕晚晴两靥烧呈酡红色,咬着牙蜷缩在被子里发抖,口中呢喃,似泣似诉。

    绻秀出去换水时,柳云伸出温凉的手搭在她额头上,柔声低哄:“别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入夜,一少年将军白马狂奔进宫,轩辕闻政身边的近侍把他接进枫林阵。

    单膝跪下:“兵力正在集结中,陛下欲何日起事?”

    轩辕闻政把他扶起来:“除夕夜。”

    那人起身抬头,澄澈讨喜氤氲着眼角眉梢,竟是薛王墨白。

    “柳云呢?”

    “云先生不能来,晚晴病了。”

    “什么病?”

    “风寒。”

    “我想去看看二嫂……但我知道不可能。”薛墨白弯了弯嘴角,却没有笑意,“二哥一定很难过,我们谁都没有把二嫂照顾好。”

    轩辕闻政接道:“原是朕这个做哥哥的没尽到责任。”

    薛墨白静了静:“柳云说过吗?他真的会带二嫂离开?”

    轩辕闻政反问:“难道还要回去?”

    薛墨白抿了抿唇:“可是六哥……”

    轩辕闻政断然道:“他休想!”

    薛墨白见他恼了,便咽下后面的话,换言道:“他们这一走,就相见无期了。”

    轩辕闻政无言,只是有些疲倦地后退,坐在鹿皮椅中。

    薛墨白拱了拱手:“臣先告退,除夕夜请陛下煮酒相候。”

    轩辕闻政微微莞尔:“好,代朕问候‘堕黄泉’。”

    薛墨白也笑,转身离去。

    “除夕夜便起事!”青繁锦服下丹药,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谁都休想在本宫之前生下皇子。”

    青潇湘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向娄怀殇:“由你亲自写下楼兰文去汇报族长吧。”

    娄怀殇下笔时手腕轻颤,一滴墨汁毁了布条。

    青潇湘含笑道:“可惜,重写吧。”

    娄怀殇不看她,目光落在青繁锦脸上:“你想好了吗?”

    青繁锦抚着已经略显的小腹:“既然楼兰答应本宫留下皇帝的命,又会辅佐本宫的儿子成为一位明主,何乐不为。”

    娄怀殇忍不住提醒她:“出尔反尔的事,他们做的比你溜。”

    青潇湘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问:“莫非是我记性差,你可是楼兰人?”

    青繁锦也有些意外,但终是眉毛一挑:“多谢警告,不过本宫既然敢应,就不怕有人出尔反尔。”

    娄怀殇沉默片刻,换了一块布帛,挥笔写就。

    大寒过后,百花司培育的金边瑞香开了,轩辕闻政啧啧称奇,遂命身边的内侍先给谪仙殿送来两盆。金黄的叶缘,绛红的花蕾,浓香四溢。

    轩辕晚晴欢喜地赏了半天,娄怀殇却道:“逆时令而开,并非吉兆。”

    “羽苍。”轩辕晚晴牵起他的手,“你每天的笑容越来越少,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娄怀殇眯起眼睛,有点贪心地享受着掌心的温度:“晚晴,我以前对你很好,是吗?”

    轩辕晚晴垂眸,一瞬后眉眼又重新飞扬起来:“忘了!”

    娄怀殇知道她在逗他,遂笑了笑:“不管怎样,我以后都会对你更加好,我想带你离开这儿,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去。”

    轩辕晚晴歪着头看他:“云先生说明天终于可以为你取出金针,你准备好了吗?”

    娄怀殇无声地点点头。

    轩辕晚晴展颜:“你若平安无事,我就跟你走。”

    娄怀殇大喜,忽略了话中的深意。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即便轩辕晚晴本该说“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的脑袋里真有六根金针,但这金针是给他改头换面的人插在里面的,用来压迫他的痛觉,让他感受不到非人的痛楚。那精湛绝伦的易容术不是靠着人皮面具,而是真正鲜血淋淋。

    柳云把金针从他脑袋里取出来的一瞬间,他痛得昏死过去。

    轩辕晚晴惨笑着凝视银盘上还沾有热血的金针:“如果当初你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柳云用清水净手:“对不起。”

    轩辕晚晴哑声道:“这次不要再说对不起。”

    柳云擦干双手,递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好,我去帮你哥哥,你把缬草香燃起来,等着我。”

    偌大的谪仙殿显得很空旷,连绻秀也被关进了后苑的耳房,外面有一队禁卫把守,只要娄怀殇睡着,轩辕晚晴就会很安全。

    “柳云,不要死,撑到援军赶来。”她担忧地望进他的瞳眸,柳云却莞尔一笑,抬手揉乱了她的发髻,纵身而去。

    寒风夹带着杀戮和血腥,楼兰人集结叛臣在散朝后起事,火光迅速蔓延了宫墙。那时柳云已经开始为娄怀殇拔除金针,断不能停。

    轩辕晚晴握着匕首坐在谪仙殿的玉阶上,任料峭的风刮在脸上身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娄怀殇是假的,只是没法确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待确定了隐秘的楼兰身份,她却下不了手杀他。

    禁军前来禀报情势凶险的一刻,柳云几欲停止救治,是她说:“我要他活着。”

    柳云恼怒,她又接道:“如此轻易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也许,娄怀殇不是因为剧痛昏迷,而是因为她这句话。

    “晚晴!王姬!你们让开!我要见她!”

    矮墙外传来争吵,很耳熟,轩辕晚晴站起来走下玉阶,拉开朱门,愣住:“潇湘?”

    青潇湘趁机一头扑过来:“快走!他们打来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血从衣衫下渗出来。

    青潇湘露出得逞的笑:“谁都不许过来!关上门!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禁卫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也知道不能关门,便唯有握紧了卫刀、焦急地看着。

    青潇湘劈手夺过轩辕晚晴的匕首,挟持着她一步步退上玉阶。

    轩辕晚晴捂着伤口,吸了口冷气:“原来是你。”

    “我信不过娄怀殇,所以又自己报了信。果然这宫里的禁卫是受过训的,应变得非常迅速。”青潇湘把匕首提到轩辕晚晴的咽喉上,“我真搞不懂这些男人爱着你什么,连自己的国都叛了!”

    “我也不懂。”轩辕晚晴讥嘲地一笑,“可是你错怪他了,他除了想带我走以外,从未背叛楼兰。可惜那些所谓的不背叛,事实上忠于的主人是我。”

    青潇湘听得脑子里一团乱:“你不用拿话绕我!即便拖延时间也没人能救你!”

    “鸽子是假的,怀孕也是假的。”轩辕晚晴抢着道,“从我回来,你们姐妹收到的信鸽密函就都是假的。”

    “不可能……那是楼兰文!苇席辨认过!”青繁锦手里的刀明显一颤。

    “我认识,并且会写。父皇虽然没传给哥哥,但却教会了我。”轩辕晚晴缓缓道,“你们收到的所有密函,都是我安排好的,信鸽的另一端也没有什么楼兰人,而是伏龙和薛墨白。我们明里暗里布下的都是局,为了让皇兄在最短的时间内除掉更多有异心的臣子。”她顿了顿,“不过显然楼兰也因为怀疑而在迅速保护这些势力,不然不可能你一传递信息,他们就冒着不完备的危机选了这样的日子铤而走险。”

    青潇湘还是不能相信,恨恨地在轩辕晚晴的锁骨上划了一刀:“既然你说了,我就让你在死前吐个痛快!”

    轩辕晚晴咬了咬牙:“你妹妹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还记得我皇兄留宿那日吗?青繁锦喝的根本不是什么坐胎药。你们想使计勾/引我皇兄,我们乐得将计就计。柳云配的是一剂鬼国方,青繁锦吃下后会有各种怀孕的症状,但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八个月时只会腹胀而亡!”

    青潇湘恐惧地嘶声道:“你们好狠毒!”

    “彼此彼此。”轩辕晚晴冷冷道,“你难道没有利用你的亲妹妹?其实鸽子送去的那颗丹药可以解毒,你若能耐心些,明日便还会有一颗解毒的丹药送到。”

    “解药!给我!”

    “不在我这儿。”

    “那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好啊,羽苍一定在等我。”

    青潇湘的刀锋到底没用力割断轩辕晚晴的喉咙:“羽苍怎么会等你?你这个毒妇!”

    “你放了她,解药在我这里。”

    虚弱的声音传来,那张与青羽苍一模一样的面孔惨白如纸。

    青潇湘狰狞地笑了:“他到现在还是要救你,好,很好,真是好的不得了!说!看着他的脸说,你这个毒妇,你一定也从没有放过他!”

    娄怀殇目光灼灼地注视轩辕晚晴,他撑着身子站在地上,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

    轩辕晚晴在那双专注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如死水一般波澜不兴的情绪。

    “对,怎么可能放过他呢……他吃过的每一碗甜品,我都投了可以消耗内力的毒。拔除金针是毁坏最后一道防线,他从今以后,形同废人。”

    娄怀殇眼里的光一黯,用力地咳嗽起来,在掩口低头的瞬间,嘴角绽出一抹哀伤的苦笑。

    “听见了?你听见了!”青潇湘神经质地高叫,“你们这些男人都中了邪!她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妖精!你们被她吃了还不知道!”

    娄怀殇蓦地张开手,是一粒丹药:“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解药拿去。”说着便朝她二人艰难地走来。

    “站住!”青潇湘警觉地吼道,“你带着解药先出去,等我挟持这个祸害回到坤极殿,再杀了她,跟你拿解药。”

    娄怀殇眼睛迅速扫过轩辕晚晴的伤口,二话不说,拿着解药走出禁卫的包围。

    青潇湘拖着轩辕晚晴倒退出谪仙殿,一刀扎在她的肩胛侧处,疼得轩辕晚晴眼前一黑、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退进谪仙殿!反锁上门!”

    禁卫见青潇湘已经丧心病狂,只得照做。

    青潇湘在轩辕晚晴耳畔冷笑:“我才发现,折磨你是一件太痛快的事。”

    然而背后陡然一道劲风,青潇湘来不及回头,已被点中背后的穴道,一颗丹药掉下来,滚到墙边。

    轩辕晚晴几乎是同一时间跌倒在地,娄怀殇几步冲过来用力抱起她:“撑着!我们必须逃到你哥哥身边去!”

    轩辕晚晴喘着粗气,艰难地抬手指向谪仙殿:“回……禁卫……”

    “不能回去。”娄怀殇抱着她几个纵身,再提不起气,只好把轩辕晚晴放下,让她没有受伤的左肩臂搭在他脖颈上,努力向阴暗处疾行。“那里面有细做,如果不是青潇湘闯了来,你已经死了。”

    轩辕晚晴不禁后怕,浑身都是冷飕飕的寒意。她非常配合地搭着娄怀殇向前跑,血已经因为冷而凝结成紫红色。

    离枫林阵还有好一段路,地上隔一行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禁卫的尸体。

    娄怀殇把轩辕晚晴放下,找了一把合用的跨刀握在手中。

    刺耳的兵刃相交和喊杀声越来越近,娄怀殇回看轩辕晚晴,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晚晴!别睡!我们就快见到轩辕闻政了!”

    轩辕晚晴嘴角弯着:“不睡……羽苍……我不睡……”

    娄怀殇搬起她的肩,咬咬牙,用力按向伤口。轩辕晚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人总算清醒过来。

    “再坚持一下。”他把声线放得很柔,眉梢眼角都是笑,就宛如青羽苍生前的样子。

    轩辕晚晴蹙着眉笑:“嗯,我不能死。”

    娄怀殇探看她肩胛的伤口,又看向她的腹部。轩辕晚晴哆嗦着把手伸进衣襟,拽出染了血的琉璃鸳鸯扣:“腹部是小伤,这东西替我挡了一下。可是我很冷,半边身子都木了。”

    娄怀殇以刀撑地,半抱着她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到有炭火的地方了,柳云和轩辕闻政都在,他们能保护你。”

    轩辕晚晴唇瓣止不住地颤抖,牙齿也在打架:“你呢……”

    “我?我也在!”娄怀殇又把她抱紧了些,“晚晴,你看见了吗,好多人,有火光……”

    本就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被越来越大的吵嚷和脚步声盖住,陡然在茫茫中传来一声疾喝,像是要将所有寒冷驱除殆尽,只余炽热——“晚晴!”

    这声唤太过熟悉,熟悉得她回到轩辕这半年多来常有幻听。那其中的恼怒、不甘、沉郁、深情全都融在这个名字里,似能掘开天地,独留人间一抹殊丽。

    “青洛……”

    轩辕晚晴困难地回头,却看见一张拉成满月的弓矢放出一支利箭,夹带着寒刀一般的劲风,“嗖”一声从背后刺穿了娄怀殇的胸膛。

    和青羽苍中箭时一模一样。

    轩辕晚晴虽未曾真正见过,如今也算是见了。

    可青羽苍当时脑中有金针,不觉得痛,还能凭借意识撑到托付云胭的未来。而娄怀殇,生生被剧痛扭曲了面庞,他凝视轩辕晚晴的眸光聚了一聚,便永远地涣散开来。

    轩辕晚晴霍然睁大眼睛,被徐徐倒下的娄怀殇带得摔在地上,洇出的心头热血染红了她的襦裙。

    “不……”她的肩头也因牵动而涌出血来,“不——!”

    “晚晴!他不是二哥!不是青羽苍!”一双大手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青洛?……青洛……”

    直到闭上眼睛,轩辕晚晴都无法相信。

    是青洛吗?怎么会是他?自古王不见王,他怎么可能亲自赶到轩辕皇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