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晚晴听了风音的话，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然则眼前风音的形容无比严肃，她不禁颤声问：“姑姑，你说什么？”
风音冷冷道：“那根本不是陛下的孩子。”
身后的绻秀噗通一声跪倒，惊动了床帐内的聆絮发出一声痛苦的申银。
轩辕晚晴瞪大眼睛：“绻秀……可见你知道些什么……”
绻秀流着泪叩头：“太/子妃娘娘，风音姑姑，求你们救救我家娘娘，没了孩子，她也就活不成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轩辕晚晴不敢置信地看着绻秀，指着床帐，身子直发抖，“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娘娘，娘娘，婢子给您磕头，求娘娘看在我们娘娘如今已是这般可怜，别去告诉皇上啊！”
“皇上比谁都清楚。”风音再次说出震慑可怖的话，“皇上派人悄悄解决，已是顾全了昔日情分，不然你以为诛九族就能了事？”
绻秀倒吸一口冷气，瘫倒在地上。
轩辕晚晴惊讶而恐惧地望向风音：“父皇已派人？是何人？怎么我r/日探望淑容娘娘，竟不能察觉？”
“皇上所派之人正是太/子妃娘娘您。”风音的话好似铸铁钢钉，每个字都狠狠刺在轩辕晚晴心上，她在脑子里几番思虑，蓦地扯下身上一只香囊掷在地上，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风音看着她，心生不忍，正要递上丝帕，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咳：“微臣来迟。”
绻秀一听，慌忙抹了泪，跑去开门把柳云迎进来。
柳云进来后眼睛在轩辕晚晴身上停了一瞬，然后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踩到香囊也不觉知，只坐到床畔的矮凳上搭脉，不一会儿起身过来给轩辕晚晴行礼，语气没有任何慌张也没有任何急迫：“淑容娘娘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轩辕晚晴绝望地抬起头，正对上柳云的双眸，看得柳云表情僵硬了一瞬。
“你听着，本宫不要恐怕，本宫要你救活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轩辕晚晴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跟柳云说话，柳云竟没有回拜，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从广袖中取出一包银针，对绻秀道：“掀开帘子，我要给娘娘针灸。”
“太/子妃娘娘！”风音想要阻止。
“姑姑，”轩辕晚晴拽住她的衣袖，“既然本宫是太/子妃，今天的事就由本宫做主，父皇若要怪罪，本宫领罚便是。”
不到半个时辰，柳云收了银针退到床帐外。
轩辕晚晴急忙起身去看：“如何？”
柳云道：“幸不辱命。”
轩辕晚晴这才落下心中大石，人却向后踉跄了一步。
“小心。”柳云伸手扶住。
轩辕晚晴露出一抹苦笑：“先生妙手仁心，晚晴先替淑容娘娘谢过了。”
柳云斜睨了一眼风音，扶轩辕晚晴坐下，道：“微臣去开个方子好让淑容娘娘醒来服用。”
“好。”轩辕晚晴扬声道，“来人，给云先生研墨。”
这时方才退出去的宫人才都陆续进来伺候，等在外面怕吵了柳云针灸的燕婉也跟着进来。
轩辕晚晴坐到聆絮床畔等了等，不见转醒，便嘱咐绻秀好生照顾，说自己明日会再来看，这才带着人走了。她走后，聆絮睁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滚落。
回祈煊殿的路上，轩辕晚晴忽然驻足：“云先生、燕婉，你们先回去，别让羽苍忧心，我有话同风音姑姑说。”
“是。”两人作揖而去。
燕婉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刚去看时，眼见淑容娘娘是不行了，你还真有两下子。”
柳云不吭声，只顾走自己的路。
燕婉又道：“哎，你今年可有二十五？怎么年纪轻轻医术就这等高明？”
柳云深吸一口气，站定：“燕婉姑娘，你在轩辕国是将军遗孤，大把前途，假/扮宫女陪嫁有何目的？”
燕婉一怔，冷汗直冒，眼睛看向一边：“你管不着。”才说完，只感觉又一阵风，柳云亦没了踪影。
“风音姑姑……”轩辕晚晴望着湛蓝的天空，“这深宫的高墙，是我穷极一生也难以逃离之地，所以我的命掌握在何人手中，我也心知肚明。其实从大婚那晚你将催/情的药物下在醒酒汤里，我就了解到，你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人。”
风音无声地注视她，听着她缓缓道：“此后你给我的每一碗汤我都会喝下去，即便凉了我也会喝，我猜，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能有孩子的原因吧，因为父皇不同意，因为羽苍承诺只爱我一个，因为我一旦有了太子的孩子就会让轩辕国有了筹码、就有可能使边境出现危机。”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风音忍不住发问。
“我能有什么办法？”轩辕晚晴含着泪转过头来，“我很爱青羽苍，我很希望父皇回心转意，我很想告诉父皇我可以保证我的孩子绝不会成为威胁云胭福祉的负累。但我凭什么去保证呢，父皇不会相信我。”
风音神色微微有一丝动容：“那你大可以今日之事让陛下知道你的效忠之心。”
“效忠？”轩辕晚晴苦笑，“难道为表我的效忠之心，就要杀死一个孩子甚至是一家人的性命？……聆絮固然死罪，但她腹中的孩子无罪，她怀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她重燃了对情爱的渴望！姑姑，宫中的女人有多苦，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风音冷然道：“皇上不诛其九族已是格外开恩。”
“恐怕父皇顾及的不是情分，而是颜面吧。”轩辕晚晴闭了闭眼，“今日之事，不救也已然救了，姑姑照实回禀吧。是问斩，还是赐死，晚晴领命便是。”语毕，径自朝祈煊殿走去。
风音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开口：“柳云，你也听够了，出来吧。”
柳云冷笑着从树后绕出来：“不愧是跟过皇后的人，做这种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风音道：“你从江湖中来，见过的应该比宫里也少不了什么。”
“我知道皇后肯定派人查过我。”柳云自嘲地笑笑，从袖口拿出一个香囊扔给风音，“这么好的绣工用来装害人的东西，真可惜了。”
“皇后娘娘当初还肯留你在太子身边，就是看中你的聪明，别连这点也磨灭了。”风音接在掌心，转身要走。
“皇后这么看重我，我若不够聪明，岂不辜负了她一番苦心？”柳云脚步微动，绕到风音面前，“聆淑容的孩子保不住，你就这么去回吧。”
“你……？”风音疑惑蹙眉。
柳云道：“你既然知道我从哪儿来的，自然也该知道我有什么本事，让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死有很多方法，让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活也不难。”
“死和不活有何区别？”
“死就是死了，今天太/子妃只要有一瞬的犹豫，聆淑容的命也就一并进了阎王殿。不活就是——其实今天已经死了，但我却能把这个死胎拖住一段时间，直到让太/子妃觉得这个孩子再没了也和她无关了为止。”
“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好说好说，我除了不能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之外，其他疑难杂症多少都还是能解决的。”
“哼，很好，我知道怎么回禀了。”
“姑姑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禀，但是，姑姑不要再想给太/子妃喝任何汤，因为从此以后她入口的所有食物，我会亲自一一检查。”
半个月后，聆淑容受风，没几日便小产出一个成形的女婴，寂静的夜里，远远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轩辕晚晴从梦中惊坐而起。
“唔……晚晴？”青羽苍被扰醒，见状忙伸手拿过大毞围在她肩头，唤人掌灯。
轩辕晚晴抱膝而坐，待寝殿内一点点亮起，视线逐渐聚光，才轻声问：“羽苍，你可听见了什么？”
青羽苍凝神听了片刻，并没有异样，便拥着她道：“你许是又被梦魇住了吧？自从那日救了聆淑容回来，你就郁郁寡欢，夜里常睡不安稳，连门也不出了。”
轩辕晚晴把头埋进臂弯间：“是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青羽苍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睡吧，明日让柳云再来给你诊脉。”
翌日清晨，青羽苍照常去纳谏阁，嘱咐宫人不必过早唤起太/子妃，直到日已三竿，方有司盥洗的侍婢进来。
轩辕晚晴遂起身，梳妆洗漱完毕，燕婉领着人来摆早膳。
“一起坐下吃吧。”轩辕晚晴道。
“我吃过了。”燕婉笑笑，盛了碗粥送到她面前。
轩辕晚晴吃了两口，听见外面墙根下有人压着嗓子说话，便问：“谁在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走来一个小丫鬟，怯怯懦懦地说：“回太/子妃，婢子们不是有意的。”
轩辕晚晴温和道：“原也无妨，只是你瞧着眼生。”
小丫鬟跪下磕了个头：“婢子原是未央宫的人，因花草摆弄得好，风音姑姑便调我来用些时日。”
轩辕晚晴点点头，没说什么。侧处的燕婉却冷哼道：“想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行事做派反而没了规矩。”
小丫鬟忙道：“姑娘别恼，只是方才传来的事真真叫人心惊，昨夜淑容娘娘小产，今儿皇上知道了，悲急交加之下犯了头风，御医们都忙坏了。”
“什么？！”燕婉上前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你说淑容娘娘小产？哪个淑容娘娘？”
小丫鬟吓了一跳：“聆……淑容……”
燕婉僵硬地扭过头去看轩辕晚晴，只见轩辕晚晴双眼直愣愣地正在出神，调羹也从手中跌落到碗里。
“太/子妃娘娘？”小丫鬟试探着唤了一声。
“备轿辇。”轩辕晚晴忽然站起来，“本宫要去看看！”
一路过到柔福殿，跨进苑门，只见黑压压跪着一片人，燕婉拦住要往里走的轩辕晚晴，悄悄地叫起一个小太监问：“皇上在呢？”
小太监一见轩辕晚晴，忙磕头道：“回太/子妃，皇上头风发作，回紫宸宫去了，可方才发了好一顿脾气，故而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起来。”
轩辕晚晴听罢问：“娘娘呢？御医怎么说？”
小太监苦着脸道：“娘娘哭昏过去几次，绻秀姐姐熬了御医开的药给娘娘灌下，这会子正在床上躺着，好半天没出一点声儿了。”
“你去叫人都起来吧，让里面的也都出来，别在这儿跪着，娘娘看见更心烦。”轩辕晚晴叹口气，朝里间寝阁走去。
此时绻秀正在床畔守着，见轩辕晚晴来了，忙行了一礼，把聆絮的被子拉开一点儿：“娘娘，太/子妃来看您了。”
聆絮恍若未闻，披散着头发歪在榻上，脸朝向里，眼神空洞。
轩辕晚晴心里一酸，紧行了几步，坐在绻秀方才坐的矮凳上：“淑容娘娘……”
绻秀在一旁垂泪：“原本云先生的药吃着是极好的，谁料那日开窗竟中了风，想着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没理会，可谁知道……”
“中了风怎么也不去禀告本宫？”
“太/子妃自那日走后就再没来过，我们娘娘偷偷掉泪，说太/子妃已尽足了情义，再不可打扰了。”
轩辕晚晴心中十分难过，只握着聆絮的手道：“我不来，是怕再有什么外力伤了你腹中的孩子。”
突然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人，面色铁青，玉冠歪斜。他也顾不得旁人，径直奔到床边：“絮儿，絮儿。”
床上的聆絮听见他唤，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神逐渐浮现出悲痛酸楚。
轩辕晚晴早已站起来退到一边，惊诧地打量着二人。只听聆絮蓦地哭喊出来：“辉偈！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燕婉瞠目：“青辉偈？四殿下？！”
轩辕晚晴忙回身推着她出去，绻秀从里面把门关紧，燕婉心跳如擂鼓：“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