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阿达娜姆 > 第十九章 千里朝圣路(三)
    卓嘎拎了旺姆所呆的笼子下来,随手搁在要搭建帐篷位置附近的草地上。旺姆好奇地看向四周,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碧绿的草地让她想起了她曾经生活的地方,这草原的天和她熟悉的那片天空一样蓝。旺姆看着笼子附近那些她吃惯了的美味的草芽,疯狂地想念她的家乡,想念被分开了的父母。

    她看着那被残阳斜照着的高高的雪山,她的家附近也有那样的雪山。傍晚回家的时候,山边的云也和这里的天空上的一样,被夕阳映成了玫红。她贪婪地看着久已不见的草原与雪峰,似乎只有这样看着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夜色降临了,草原上升起了湿牛粪燃烧冒出的浓浓的蓝色的烟,夹着淡淡的清茶的味道。天空是梦一般的蓝,静静地笼罩着四野。

    几十顶挨着扎着的帐篷里不时传来人们高声笑谈的声音,又被风吹着,声音被吹向了草原的深处。

    草原似乎是静的,除了那些四处可见的衔着草立着,四处观望的胖乎乎的雪猪,好像其他的生灵都不见了。这种在草原上极其常见的动物,丝毫没引起帐篷里面的人们的注意。

    旺姆被搁置在帐篷外却隐隐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她看向那些越来越近的家伙,与她还小的身子相比,这些成年的雪猪完全是庞然大物。而她记得从她第一次出洞开始,她便受到了家附近的雪猪的敌视。若不是她身子小跑得快,她或许早已被它们消灭了。

    旺姆一直不懂在她阿妈口里善良、胆小的雪猪邻居们为什么在看到她时有那样强烈的敌意,直到她被人抓走,她也没从她的阿妈那里得到答案。

    帐篷里的酥油灯已经熄了,黑帐篷一下就隐没在因为天黑而同样泛着黑青色的草地上,似乎融进了这草地一般。旺姆听着远近帐篷里传来的男人们的鼾声,她不敢睡——原本离帐篷远远的雪猪们趁着夜幕的掩护,已经溜至了旺姆所在帐篷附近,而且越聚越多。

    旺姆缩在笼子正中,警惕地望着这些朝着她围拢过来的巨大的家伙。

    “杀死她!这可恶的九头妖魔的后代!”这声音在雪猪群里响起,立刻得到了共鸣,“她杀了我们无数的祖先,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朋友!”有些雪猪似乎激动起来,伸出他们短小肥胖的爪子,便想伸进笼子里去抓她。

    “她还背叛了她自己的阿哥,让她的阿哥至今都被压在雪山底下,不得翻身!”有一只矮胖的雪猪道,它肥胖的肚子因为站立而堆叠了一层一层的,说话时那毛皮便随着一荡一荡的。

    旺姆被他们疯狂的声音吓得缩在正中,连动也不敢!笼子四围全是黑压压的挤满的的雪猪的头,他们尖叫着,想要抓住旺姆,也许是想要撕碎她。

    旺姆看着伸进笼子里的越来越多的粗壮的雪猪们的爪子,有些爪子已经挨到了她的身体,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帐篷里仍是安静的,因为在车上颠簸了一天而异常疲倦的熟睡的人们根本就没发现他们周围已经围拢了上万只雪猪,虽然那浓郁的雪猪的气味在空气里越来越浓烈。

    “但是她跟随了格萨尔王之后,做了许多善事,又被格萨尔王超度,最后还是被送往西天净土了!”有一只雪猪发出了抗议,“她早已不是阿达娜姆了,不过是她重入轮回后的新的生命!我们若杀了她,便得不到救赎了!”

    雪猪群短暂地安静了一下,若是因此堕入轮回,生生世世都做雪猪,受着山鹰、狼、狐狸的威胁,这日子确实是痛苦的。

    有些只想修了来世的雪猪便将自己的爪子悄悄地收起了。

    “我们不能忘了祖先们是怎么样惨死在阿达娜姆的手下的,他们死得比成了山鹰的猎物还要惨啊!”雪猪群里的长着悲愤地说道。

    雪猪群重又激昂起来,渐渐分成了两派,他们尖锐的吵叫声越来越大,可是谁也没有能力说服另外一派。旺姆吓得胆都没了,哆嗦着身子,缩在笼子里。她第一次庆幸自己是被在笼子里的,不然面对这聚拢来的数都数不清的雪猪们,她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笼子外黑压压的一片,除了那些聚得越来越多的雪猪们,她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们越来越大的争吵声终于惊醒了沉睡的朝圣的人们,有人掀开了帐篷走了出去。

    那人原以为是自己睡得迷糊了,才会看到眼前到处都是雪猪。等他使劲擦了擦眼睛,发现帐篷外密密麻麻站立着的确实全是雪猪。这么多的挤得密密麻麻的雪猪是他第一次见到的,他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就喊道:“快来人,这里全是雪猪!几千也许是几万只!”他以为这些雪猪都疯了,才会这样挤在帐篷附近。

    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了,男人们很快就爬起来大声吆喝着冲出了帐篷。被这些吆喝声惊吓了的雪猪,四散逃窜进了草原。除了空气中仍未消散的雪猪浓郁的气味,什么也没留下,彷佛他们没有来过一般。

    格勒朝外走的时候一脚便踢到了放在帐篷外的木笼子。

    他们扎营的地方原本就有点斜,被他这样重重一踢,笼子便滚着下了坡。

    格勒没被群聚的雪猪吓着,却被这滚动的笼子吓了一跳,他赶紧跑着去追逐那个越滚越快的木笼子,终于在笼子滚下斜坡前,一把抓住了。

    这一晚受了多次惊吓的旺姆滚转动的笼子里被撞得头晕脑花,再加上刚才受了惊吓,竟然是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正照着搬空了没有杂物的草地。那些被压了一晚上的草地,就像没梳的头发一样,显得有些凌乱。她所呆的笼子里不知何时放了一些草,似乎是刚拔的,还带着清晨的湿意。旺姆嚼了几根,眼里便来了泪水——她有快一个月不曾吃到这样美味的真正的草原上的草了。

    等那些吃饱喝足的人们上了车,车又轰隆隆出发了,但没走多远便碰上了因修路而限制前行。车上的人们看着前面的车子一直从半山腰堵到了海拔4600多的山顶,便知道想要下山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会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情。果然,没多久便有满身都是灰尘的带着警帽的同*志逐个敲着车窗玻璃通知,说是要等下午才放行。

    司机们便关了油门下了车,格勒也带着卓嘎下了车,带上茶壶与干肉等吃食,走向了附近的草坪。其他车上的人们也不约而同地朝着那片草地走去。草地上很快就围了许多群人。

    大约是因为海拔较高,这里的草才刚刚冒出新芽,还带着明显的初生时的浅绿。附近的湖早蓄满了水,清莹莹的,如镜子一般。湖边的水不深,可以看到靠岸的水底长满了鲜嫩的水草,随水摇摆的草丛里到处都是游动的高原特有的细鳞的鱼。

    那些鱼根本就不怕人,见人在那里用水壶舀水,也不知道躲避,反而随着水流进了水壶。舀水的小姑娘尖叫着将水倒出来,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了没鱼的位置,舀了水。

    等她提了水回去,火已经生起了,仍是湿牛粪,不免要冒出浓烟来,但是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只有靠近火的地方才能看到那让空气也带了蓝色的烟。

    后面排着的车子越来越长,草原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先唱起了歌,高低起伏就如这横断山脉一般,绵绵不绝。歌声很快就得到了呼应,不时有人加入进来,渐渐将独唱汇成了洪流。

    没人指挥,但是不时有人站起来,朝着空地走去,自觉地围成了两个极大的圈,女人们在里面,男人们在外面,跳起了欢快的锅庄。歌声、笑声将天上的云也吸引住了,就停在不远处的山头,懒洋洋地靠着山头,半天也不走。

    那些驾车旅游的人们被这场景吸引了,纷纷拿着相机开始拍照,也有极个别的胆大的游客走进了那庞大的锅庄的队伍,笨拙地跟着跳舞,他们手忙脚乱且脚步不稳如喝醉酒的样子让觉得跳舞如走路一般容易的藏*人门哈哈大笑起来。。。。。。

    到后来,那些端着相机的人全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走进了那越来越大的锅庄群,跟着那些舞着长袖,欢快得和孩子一般的人们跳起舞来。

    只有旺姆被丢在车厢里,听着歌声、笑声,什么也看不到。

    车厢里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混着各种味道,旺姆郁闷到了极点。这些自私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她就这样孤零零地被扔在车里呢。

    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车厢里简直如火笼一般,热气从四面八方朝着旺姆涌来。她的笼子被捂在一大堆的行李里,根本就不透气。车却迟迟不见开,旺姆悲剧地想,她或许没机会去朝见圣湖便要成了烤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