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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千里朝圣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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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削面吧!拉面虽然好吃但是慢的很!”卓嘎看到街上三三两两走着的人都是准备去转湖的。

    四个人便朝着街中心一家新开的面馆走去,这县城里的人总喜欢去尝尝新开店的食物的味道。

    等他们走到了那店门口,才发现靠外面那间摆着八张长条桌子的面馆里早已挤满了人,走廊上还站了好些人在等着空位置,有几个人更是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等着。

    卓嘎朝着里面望了望,坐在门口吃着大碗面条的,正是他们要坐的那卡车的司机。他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抬起头,笑了笑,被红油染红了的嘴看起来颇有些好笑。司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随便扯了张纸,将嘴巴擦了擦。

    格勒看了看那搬了凳子坐着外面等着人,耐心极好。他想了想,还是去了街的另一头一家小面馆。

    走了一半,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人在被铲车挖了一条深沟的路上走,灰尘便在身后飞。幸好路两边全是至少两人合围那么粗的柳树,柳树刚好长成碧绿颜色,满天都成了明亮的绿,倒也让人看着觉得赏心悦目。

    等他们吃完了面条,往回走,便见他们的车后又停了七八辆装饰得同样是五颜六色的火红色的大卡车:车头全挂着洁白的崭新的哈达,驾驶室的顶上焊着的高高的铁皮板,两边各用白色的漆绘着两个大大的卍字,中间则用各色的漆绘着主人特别信奉的神灵——看样子一起去的车子还真不少!

    格勒仍是将卓嘎托上车以后才自己爬上去,等他上了车,便见车厢尾部已经坐了三男一女四个装扮得很是隆重的牧人装扮的中年人。

    格勒并不认识,但还是热情地回应了他们更为热情的招呼,接下来至少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会在同一辆车上朝夕相处。

    一番寒暄之后,那四人便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卓嘎听着那与自己所说的话不同的语言,竟然是一句也听不懂,拉姆和她一样听不懂。虽然传到耳朵里的也是藏语,字音却不尽相同,语序更是颠来倒去,极快的对白让同坐一个车里的他们不知所云。

    拉姆听着他们颇有些古怪的方言忍不住要发笑,卓嘎扯了她袖子好几次,她才捂了嘴去看他们车后排成了长龙的越来越多的大卡车。

    车子一直没有动,太阳从天上直接晒下来,没有任何的遮掩。大卡车的铁皮很快被晒得滚烫,连人身上彷佛也有了铁与漆的味道,散在空气里混合着柴油的味道,特别的难闻。

    病了半个月的卓嘎身子原本就要虚弱一些,经着太阳这样一炙烤,再闻着这些古怪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更是说不出的难受。格勒看了看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道:“难受得很?要不要吃点晕车药?”

    卓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早已贴在耳后的两个晕车贴。

    他们正在猜测车何时才会出发,一阵尖锐的汽车的鸣笛声响起,卓嘎抬了头看了看最前面的那辆车,那上面坐着的是清*一*色披着绛红批单的僧人,他们头戴着同样绛红的倒扣着缩小版的撮箕形状的帽子,右臂一律袒露在外,露出里面无袖的橙黄的背心,正在那车上站闹着说笑。

    听了这喇叭声之后,那些僧人便停了追打。有人大声地说了一声好,随即在车厢里说了几句话,那些打闹的人便全都安静了下来,或盘腿坐下,或走至车厢两侧,抓住了铁的栏杆。

    卓嘎看那形势,便知道为首的车子很快就要出发了,她被怪味整得压抑而难受的心突然就轻快了许多。

    后面的车子听了那喇叭声跟接龙似的,一个个鸣起了喇叭,街上一下子全是喇叭声,简直要震上天去了。那些还在远近街上逛着的去朝圣的人们听了这召唤,全都朝着自己的车跑去,拉的拉,扯的扯,不多时便全都上了车。刚才还到处是人,显得很热闹的街道一下就空荡了许多,也冷清了许多。只有那些游荡在人群中的被养得极其肥壮的流浪的狗儿仍是和*平日一般在街上悠闲地走着。

    轰轰的马达声之后,卓嘎的身子被启动的车子晃动了一下,她很快就闻到了空气的变化,那种粘稠的闷热的味道变成了清爽的味道,带着麦曲河水的凉爽,彷佛氧气都足了许多。

    车终于颠簸着沿着一条弯曲的在山底下延伸向前的土路朝前走去。两岸的野桃树早已落了花,长着茂密深绿的叶,不时出现在浅浅的但已是碧绿的青稞地的旁边,间或隔着几棵被砍光了老枝桠,只在树干上长满嫩叶而显得有些奇怪的柳树,就像有人带着个绿草帽站在路旁。

    车一直不停地颠簸着,偶尔碰上爬陡坡的时候,卓嘎的身子便会不由自主地往车厢尾部滑去,若不是格勒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怕是要冲到那并排的四个人的中间去了。

    那些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坐卡车,全都侧着身子,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身侧的铁栏板,就算车子颠得将他们高高地抛起又让他们重重地落下,他们的手也没有松。

    因着这特别难行的土路,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司机们压根就不着急开多快,卓嘎只感觉这车走得特别的慢,往往开上一两个小时,没走多远却要停上一次。那些喝多了水的人们便飞快地寻找着隐秘一点的地方,女人们或是躲在某处长得特别茂盛的灌木后,或是躲在某个巨大的石头后,没多久之后便冒出头来,不急不慢地朝着自己所坐的车走去。

    素日里极少出门的卓嘎,早已被这样的颠簸整得彷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难受。她这才能感同身受同事说的某位得了肾结石的病人,竟然是通过经常乘坐往返于乡下与县城之间的老式拖拉机而排石。有这样的颠簸,比做什么跳跃的震动幅度都要大得多。

    她渐渐地没了力气,手掌也被蹭得生疼,抓不稳那跟着车身一起同样晃荡不停的铁栏板。只是紧揪着格勒的袍子,由着他将自己护在怀里,随着车颠簸着前行。

    而圣湖纳木错还在一千多公里之外。格勒看着卓嘎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决策会不会给刚刚醒来的卓嘎带来什么他想不到的危险。毕竟车子至少得在路上行驶六七天才能到达圣地拉萨,而这还需要路上极其顺利,若是遇着下雨塌方或者泥石流。。。。。。

    但既然已经出发,他们便不能半途而返,只能将这一切交给一直庇佑着他们的天、地、神山以及所有的一直庇佑着他们的神灵。

    大约是受了那路侧深深的陡直的峡谷以及在峡谷底部奔腾的江流的恐吓,车厢里有人开始高声地诵起了经文,是六字真言。而且越是到路窄弯急之处,那念诵声便越大。最开始只是三四个人在念诵,到了后来,满车厢的人全都开始念诵起来,齐整而大声,竟将那卡车行驶的声音给淹没了。

    卓嘎似乎也受了感染,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端正了身子,一只手重又攀着那根晃得哐当作响的铁栏杆,跟着众人轻轻地念诵起经文来。那因为颠簸而躁动不安又难受的心也因此慢慢地沉了下去,似乎回到了它正常的位置。

    漫长的朝圣的路才刚刚开始,若是她不能坚持,早晚要成了格勒朝圣的累赘。而她想要的却是跟着他一起平平淡淡、开开心心地生活:能在大清早时一起听着屋檐下成群的麻雀的议论声醒来,能在正午时坐在老核桃树下悠闲地喝着茶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能在夕阳的余晖里两人看着那些漂亮的灰鸽在斜阳里成双结对飞舞。她想要年轻时牵手相爱的浪漫,也想要老了之后看着彼此白头仍能恩爱体贴的情深。

    等车终于在一处公路两边都是平坦的草地上停下时,天已经近了黄昏,高原的寒气开始在四处蔓延。斜阳照在远处的仍是白雪皑皑的山尖上,是玫红的颜色,让那些冷冷的雪似乎也有了一些柔情。

    但草地上早没了阳光,只在稍凉的风里隐约带着一丝白天阳光来过的味道,也带着青草与各种早开的野花的香味。

    卓嘎闻着这气息,心里顿时清爽了许多,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看了看那在草地中间流淌的一条小溪,最先下车的人们早已拎着各自的水壶打水去了。她赶紧抓了自己带的铝壶加入了嬉笑着奔向溪边的打水的人们。

    水清澈得不像话,卓嘎站在溪边,连溪底极小的细沙也看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那些在水里飘动的水藻。她看了看那已经被几块洁白的石头堵起来的升高了许多的水面,弯下腰去,用擦干净的搪瓷的水缸舀了满满一缸水上来,倒进壶里,将壶洗干净,才将壶装满水,朝着格勒砌成的简易的石灶走去。

    他们两兄弟正在搭建帐篷,拉姆在一旁扯着帐篷角上的长长的绳子。卓嘎赶紧将那壶水放下,跑过去,扯住了另外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