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阿达娜姆 > 第十六章 化缘的僧人
    拉姆叹了口气,这哪里还是她素日所熟悉的嫂子呢。

    格勒将那碗吃了小半的汤面倒了,又拿铜盆倒了冷水掺热了,试了温度,才端到卓嘎面前。

    谁知道卓嘎却不理他,又闹着要回丹巴。格勒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只觉得头大得很,却还得哄着,但他说的话,卓嘎也听不懂,对他压根就不理。

    一直闹到后半夜乏了,她才被格勒哄着睡在了大厅里。她怎么也不愿意去睡床上,格勒只得抱了铺盖、枕头到大厅里去。偌大的房子到了夜晚还是冷得跟冰窖一般,他只得时不时地往那生铁打造的炉子里加点柴,一夜下来,几乎没睡多久。

    当屋檐下的雀儿开始叽叽喳喳鸣叫的时候,卓嘎便醒了,她发也不梳,脸也不洗便往外面跑。格勒正在烧菜,见她往外跑,扔了柴火便去追。从灶里跌落出来的烧了一半的木柴跌在地上,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他看都没看便追了出去。

    便见卓嘎正站在院子外的草地上,伸了手要去折那一朵刚开的黄玫瑰。

    不过她怕那满树的刺,手伸着到底不敢去折。

    格勒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杂物间拿了一把剪刀,走过去替她剪了,递给她,看了那乱蓬蓬的头发道:“拿着这花,要是把头发梳理了就漂亮了。”

    他指了指卓嘎的头发,卓嘎似乎也懂了,任着他牵着,便往那核桃树下走去。

    木墩子还没有干,格勒进了屋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让她坐着,又进去将那柴火拾掇好,把锅端下来。这才拿了一把梳子,一面镜子出了屋。

    他将镜子递给了卓嘎,自己拿着梳子,将那散乱了的发辫解散了,从末梢开始,慢慢地往上梳,动作轻柔而熟练。

    卓嘎看着手里那面镶在木头框里极其简单的镜子,好似从没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一般,翻转来翻转去看了一会,等她看到那镜子里的人时,竟似吓了一大跳一般,手一松,重重摔在地上,一面好好的镜子便被跌得粉碎。

    她有些不知措地捏着自己的袍子,好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格勒赶忙将梳子放了去找撮箕。

    等他拿着撮箕、扫把出了房子时,便见卓嘎蹲在了地上,伸了手要去捡那些被摔得棱角锋利的明晃晃的镜子的碎片。他急忙冲了过去,将她拖了起来,但她的手还是被那镜子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旺姆在笼子里将这一场景看得一清二楚,她看着那一颗颗滚落下来的血珠,就好像自己的身体流血了一般,吓得直抖。

    折腾了一大早,格勒连饭都没做好。他看着头发仍是披着的卓嘎,又看了看那朵被扔在石板上,花瓣已经有了伤痕的黄玫瑰,开始担忧起来:如果卓嘎病不能好,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他牵了包好手的卓嘎坐到外面,替她编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又拿头绳替她扎好。卓嘎非得将那朵搁在石板上的玫瑰花插上去,格勒刚拿了花,便听到大门砰砰地敲响了。

    他拿了花,牵着卓嘎去开门,只见一个须发都白了的僧人,披着一块绛红的批单站在门口。

    那僧人尽管连头皮都被晒得黝黑,袒露在外的右臂也是黑红的,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一见门开了便诵起了经。

    格勒看着他的模样,便知是化缘的僧人。他客气地将那僧人引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子取了十元钱出来递给站在核桃树下四处打量的僧人。

    僧人没有接钱,只是看向格勒,说道:“这宅子里最近不太安宁。”

    格勒一听这话,就觉得这僧人不简单,赶紧说道:“请上师指点!”

    那僧人又朝四周看了看,走向那木笼子里仔细地看了看兔子,站起来又看了看那只绵羊,起了身,说道:“有因才有果!”

    这话听起来很简单,佛*教原本就讲究因果、轮回,格勒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看了看仍是浑浑噩噩的妻子,弯了腰朝着那僧人行礼道:“请上师明示!”

    那僧人道:“你既已定了要去朝拜圣湖,今年六月便是最好的时间,万万不可误了!”

    格勒更是大吃一惊,他不过是心中起意,这僧人是如何知道他意欲朝拜圣湖之事的呢?

    他知道自己遇上的恐怕是一个得道的高僧,连忙跪了下去,道:“多谢上师指点!”

    那僧人伸了手出来,只是轻轻一拉,格勒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那僧人看向卓嘎,眼里全是哀悯之色:“你今生积善行医,原不该遭受这样的困厄。只是你既然自己选择重入轮回,就难免要受些苦痛与折磨。”

    他伸了手在卓嘎的额上画了一个卍字,又低声地诵了几遍经文,卓嘎便停止了闹腾,安分地站在格勒的旁边。

    那僧人又指了那木笼子道:“她们既已相遇,难免要有些纠葛,你去朝拜圣湖,便得带了这畜生同去,让她一道解了前世的孽,才可保你妻子此生平安!免了病魔折磨之苦!”

    格勒垂着头,恭敬地听着,将僧人的叮嘱一一暗记于心,便想请僧人进经堂好好招待。

    那僧人摆了摆手道:“原本是有人托了梦,我这也算是受人之托,现在事情暂时了结,就该离开了。”

    格勒将揣在身上的皮夹子里的钱全掏了出来,想要进献给僧人。那僧人摇了摇头,只接了最初递出的十元道:“有这就够一日饮食的!我只能保她一月清明。你须谨记,六月到圣湖,否则,这孽就一世难逃了!”

    格勒肃静了神情,道:“是!是!”他不再将那钱递出去,心里却暗暗发了愿,若是卓嘎能病好,他便将今年的所有收入全拿来做放生用。

    那僧人在院子四处转了转,又念了一遍经文,朝着院门走去。格勒弯着腰在后面跟着送他出去,态度极其恭敬。

    等他送完了僧人关了门,便听到了院子里卓嘎的惊叫声。他被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去:“怎么了?”

    卓嘎似刚刚清醒过来一般,一见了他便说道:“我怎么穿着这样一件衣服,丢死人了!”她说完,看了看那艳丽的舞蹈员穿的裙子,羞得脸都红了。

    格勒笑笑:“偶尔穿艳丽点,可以显得更年轻一些。”

    卓嘎嗔道:“胡说!”便转了身,逃跑似的进了屋子,不多时换了她平日里穿的中长的黑色的风衣出来了,头发也被她挽在了后脑勺,一根都不乱。

    旺姆看了看似乎正常的卓嘎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格勒笑米米地看着恢复了正常的妻子,怎么看都觉得她瘦了许多,真让人心疼。他不知道自从卓嘎生了病,其实他自己也瘦了许多。

    卓嘎想将放在墙根下的撮箕收好,便见那撮箕里正躺着她平日用的镜子的木框和镜子的碎片,惊道:“哎哟,我的镜子什么时候打烂了?”

    格勒赶紧道:“我刚拿鸡毛掸子扫灰尘,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就碎了!”

    卓嘎看了看那漆都掉了色的木框道:“好可惜,用了好多年呢!”

    格勒笑米米道:“等会去给你买个新的吧!”

    卓嘎点了点头道:“只能再买一个了,不过没这种木框镜子卖了。”

    格勒弯腰将那木框捡起来,笑笑:“你要是喜欢在这木框,让阿弟帮你做个一模一样的便是,还可以在上面雕花!”

    卓嘎摇了摇头,拎了撮箕朝着院子角落走去:“那也太麻烦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看着自己种在廊下的玫瑰,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崭新的玫瑰花被剪的印痕:“这花是谁剪的?剩下根光杆在这里,真难看!”

    旁边租住的人们从她言语里发现她大概是正常了,心里都有些纳闷:“真是奇了,说病就病了,说好就好了!”不过她们到底不敢问什么,就算听了这些话也不敢应。

    可是卓嘎却问上她们了:“小赵,花开了不要剪掉了,大家一起看啊!”

    小赵是刚租住在这院子里的一个才上班的丫头,她刚进屋看到那些怒放的玫瑰便偷偷剪了一支插在自己特意买回来的花瓶里,没想到却被从她房门前经过的卓嘎看到了,委婉地说了两句。

    后来小赵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这院子的花要是谁都剪上两支,那这院子也就被糟蹋完了。所以后来忍不住了最多也就跑到那花旁边,攀着闻一闻,就是这样,卓嘎看到了也心疼得很,生怕她将花杆折断了。

    这会子听到阿依这么一说,她的脸都红了。她想申辩那花不是她剪,而是阿依自己剪的,又怕阿依想不起来这事情要着急。

    想着她到底才好,不能去刺激她,小赵便装作极其懊悔的样子说道:“阿依,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卓嘎笑米米地说道:“留在那,大家都能看到才好!”

    小赵连忙一叠声地嗯嗯地应了,听着声音而来的格勒感激地朝着小赵点了点头。小赵也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谁让她曾经做了坏事被抓住了呢!

    卓嘎倒了垃圾进来,便直接进了房子,看到房间里都是乱糟糟的,又是大吃一惊:“格勒,这房子怎么这么乱?”

    格勒挠了挠他光光的头皮,嘿嘿笑道:“我马上就收拾!”

    卓嘎如听天方夜谭一般,格勒什么时候会做家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