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一钱婢 > 第九章(1)
    「掌柜的,这药铺里可有替代金创药的一些药方?」上官凛踏进药铺,瞥见掌柜的就在柜台,神色内敛,但微扬的眉透着一股不寻常。

    几年来的相处,让她在第一时间就发觉不对劲。

    正想要退出约铺外头,便有一道人影从柜台后冲出,她来不及反应,然而夏侯懿却像早有防各,一个箭步来到她身边,反手要擒下对方,但瞥见来者时,却迟疑了下,刀子随即砍上他的手臂。

    他哼都不哼一声,反掌抓下来者的手低喝,「你好大胆子,竟敢恩将仇报」

    看似十岁大的男孩见状,随即跪在他身旁,抿唇低哭,「爷,对不起,我不是想要伤你的……」

    「是谁逼你的?」铁青着脸,夏侯懿直瞪着多日前援助过的男孩。

    「是一个男的,他把我娘押走了,要我伤了那位姐姐,才肯放我娘……」

    「你这孩子,爷帮你救你,给你栖身之所,还让你娘亲养伤,我还留你在铺里帮忙,想不到你居然这样回报。」药铺掌柜叹口气,回头找着仅有的金创药来到柜台外。「爷,先让我替你上药吧。」

    夏侯懿瞪看那孩子半晌,恼怒地将枪下的短刀丢到一旁,在上官凛的搀扶下坐到店捕里的椅子上。

    上官凛瞧他只是受了皮肉伤,又看向那抽噎不休的孩子。「懿,怎么做?要报官吗?」她指的是如何救出这孩子的娘。

    虽说她不清楚夏侯懿和这孩子如何相识,但掌柜的说了个头,她大抵也猜得到夏侯懿做了什么,他必定是把自个儿的身世投射到那孩子身上了,所以才会无条件地帮助他,没料到却被反咬一口。

    「报官找尸吗?」他冷笑。

    她倒抽口气,掌柜愣了下,那孩子更是傻眼地直瞅着他。

    「除了阮适,还会有淮?他是斩拿除根,决不留后路的人,若劫走了这孩子的娘亲,那他娘势必早已不在人世了。」他恼,恼阮适这混蛋是个缩头乌龟,不冲着他来,偏要找他身旁的人麻烦!

    「……」上官凛看向那孩子,只见他尚处在震愕之中,完全无法接受,不禁心头发酸。

    「可恶的阮适,若真要这般纠缠不清。就别怪我无情了」他怒瞪着门外,使了一个眼色,守在外头的家奴之一随即领命而去,其余的皆踏进店铺内。

    「你就暂时先到我府中住下吧。」看向那孩子,他眉头深锁,叹了口气之后,开始谋定他的后路。

    「好啊好啊,就来跟我做伴吧,往后跟在找身边,我把我所学的全都交给你,等你长大,就可以帮我分忧解劳了。」上官凛主动走向那孩子,压根没将他先前要杀她的举动放在心上。

    那孩子愣愣地看着她,泪水滚落。

    她心疼地蹲下身将他抱人怀里。「乖,没事的,往后我会照顾你,没事的。」

    夏侯懿注视着那孩子,眸底细细盘算着。「不过,眼前要你先配合一场戏,你想报仇的,对不?」

    孩子用力点点头,泪水未干,小脸满是愤恨。

    「好,乖孩子,这是我欠你的,一定帮你完成。」他和阮适之间的恩怨情仇,实在不该将这孩子牵扯在内,如今既已扯入……那就一报还一报吧。

    京城内由于太仓旁失火而实施宵禁,一进掌灯时分,皆不得在外逗留,于是向来繁华如不夜城的夜市集难得休市,就连茶楼酒肆,甚至是销金窝也全都停止了营业,原本光灿如昼的数个瓦子市集,顿时静若死城。

    「人还在里头?」

    「嗯,他只留下两个家奴,就连掌柜的都回去了。」

    药铺外,阮适拿着火把,带着数人,前头是个孩子,正打开药铺的门。

    「爷,我娘呢?」开了门,孩子问。

    「放心,待我处理这儿的事就告诉你。」阮适面露狰狞笑意,将他一把推开,随即领着几个人踏进店铺,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如入无人之室。

    今日,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夏侯懿敖在自家药铺里为护妻遇刺,伤势不轻,索性在药铺后院住下。

    他想机不可失,要除去夏侯懿药,今晚绝对是大好时机。于是,他踏进后院的小屋,一脚瑞开门板,手上的火把清楚映照出夏侯懿冷冽寒蛰的俊脸。

    「你——」阮适惊诧万分,只因他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像是等候多时。

    「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只能当二当家吗?」夏侯懿眸露鄙夷,就在他举剑欲砍来的同时,快他一步将他反制,「因为你太蠢」

    他差人在外头造谣,心想今日宵禁,必定是阮适认为下手的好日子,果真,这傻子就送上门来了。

    「上。」阮适一吼,然而后头竟然半点声响都没有,回头探去。只有些乌抹抹的人影,看不仔细,待有人点起屋内烛火,才发现那些竟全非他的手下。

    「硕之。」夏侯懿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剑,轻喊。

    那孩子从外头走进来,满是仇恨地瞪着阮适。

    「你。」

    呸的一声,他把口水吐向阮适的脸。「把我娘还来。」

    阮适怒瞪着他。「我告诉你,你娘死定了。」

    「她早已死在你的手中了。」夏侯懿淡道。

    他派人去杏探城外偏僻路道上是否有过挖坟的痕迹,结果在入夜之前,便已找到了简硕之娘亲的尸首。

    心中大惊,阮适冷汗直流。

    「硕之,剑给你。」夏侯懿轻声说。

    接过长剑,简硕之的小手不断发抖。

    「你可以杀他,为你娘亲报仇,也可以选择将他押进宫府,治他死罪,你选择哪一样?」

    他犹豫看,看看青冷剑身,下意识地发颤。

    「你想杀我?倒不如杀他!若不是他,今ri你也不会揽人这趟浑水里,不是我的错,而是错在他不该帮你。」

    闻言,简硕之一剑往他腰侧刺入,但刺得不深。

    「你该死!为什么要杀我娘?夏侯懿爷帮我有什么不对?他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要把我娘牵扯到你们的恩怨之中?」抽起剑再刺,不断地刺,虽只是小伤口,但却划得他满身血淋淋。

    直到阮适痛得浑身发颤,才听见夏侯懿软声道:「好了,先将他押回府中,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不是说要将我押进宫府?」闻言,阮适不禁惊吼。

    他宁可进宫府,也不愿被押进夏侯懿府受私刑处置!

    「哪有那么简单就放过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要试试扒人皮是怎么个扒法?」夏侯懿冷冷扯笑。

    阮适顿时面无血色,双腿无力地软倒在地。

    以往尚在山寨时,他就见识过这人凌退的手段,但他没料一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到与那些囚犯同一个下场……

    上官凛在家中大厅等候,翁老和数位家奴也陪侍在旁,听见大门顿开的声响,她紧绷的情绪才松懈了几分。

    只见夏侯懿和简硕之走在前头,而后头数位家奴则架着鲜血淋漓的阮适,吓得她瞳目结舌。

    「把他1甲进柴房里,不准任何人靠近。」夏侯懿吩咐。

    待家奴把阮适带走之后,她随即走向前。「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不是说好了要将他押进宫府吗」她看向他身旁的简硕之,见他浑身抖颤,素衣上头还喷溅着血迹,喉口更是一窒。「是你让硕之动手的?」

    「冤有头债有主,阮适造了因,当然要承受这个果,让硕之动手,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不让硕之走向他的路,所以才让他适时发泄。

    可上官凛哪懂得他的心思,看他竟将个孩子卷入其中,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翁老,把硕之带下去。」

    翁老闻言,立即将孩子带至偏院休息,整个大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上官凛气呼呼的,先前的担忧全化成一把火。「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要亲眼看他死,才能安稳。」夏侯懿看着她半晌,眼见她要发火,才又温声道:「带他回府,不是要动私刑,只是要把他整到不能走不能逃,再将他送进宫府,这么做,也错了吗?」

    阮适在他眼中是个疯子,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宁可王石俱焚的傻子,这样的人,他不能不防,当初没要他的命,他至今后悔得很,怪自己不该一时心软,纵虎归山,惹出今日这些事来。

    「你。」她气恼看,却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探去,惊见是家奴领着黄老板而来。

    今晚不是宵禁吗?怎么还是有人在外头走动?

    「唉,真是凛小姐啊」黄老板一见着地,神色复杂,但还是用力地扬起笑。「两位真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

    「有事?」上官凛冷着脸。

    「呱……」黄老板顿了下,赶紧取出握在手中的药。「是这样子的,听闻夏侯懿爷受了伤,又听说京城药材正短缺,我手头上刚好有上好的金创药,心想夏侯懿爷应该用得上。」

    唉,他听见外头传说夏侯懿护妻遇刺,细细探听之下,得知他的妻竟然是上官凛,且夏侯懿已将上官家的产业全数归还,他实在忍不住,赶紧前来,只为了证实所探之事是否属实。

    没想到,真是这么一回事。

    「药,我收下了,你还有事?」她正在气头上,而且想起过往黄老板对老爷见死不救,对这人更是一点好感也无。

    「有点事想要请教夏侯懿爷——」

    上官凛瞧夏侯懿似乎没打算赶人,八成是想要利用黄老板当缓冲,拖点时间,她大概就会消气——

    别做梦了!「我去看看硕之。」话落,她随即臭着脸转身离开。

    然而走到通往偏院的青石板路上,才想起药她还拿着,这样夏侯懿就算想上药也没办法,暗恼了下,她赶紧又重回,可才踏上回廊,便听见黄老板的声音——

    「夏侯懿爷,别说我没劝你,她真是留不得的。」

    「你在胡扯什么?」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着了她什么道呢,怎会将上官家的产业又还了回去?」黄老板皱着老脸,觉得美好的未来远景快要化成泡沫了。

    「这本是上官家的产业,我留着做什么?」夏侯懿语透讥讽,「黄老板可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才因此心急?」

    就算被猜中心事,他依旧不改今晚前来的用意。「夏侯懿爷,告诉你一件就连你也不知道的事,你就知道为何我会这么说了。」

    「呢?」

    「你可知道当年你爹为何会被降罪?」瞧夏侯懿坐在主位上垂眼不语,黄老板迳自说下去,「凶手并非上官漩。」

    他猛地抬眼。

    「当年上官漩急于要分四熟药铺这块大讲,却苦无机会,那当头他家中聪颖得三岁就会吟诗作对、五岁就能论商经的义女就告诉他,可以直接贿赔太府寺圣,要求四熟药浦比货。」

    站在回廊上的上官凛怔了下,思绪飞快回转,想起有一年老爷似有烦心事,问她若想要将药材卖入国营四熟药铺该如何做。她记得她当时回答,先以贿赔要求供商公开,再行公正比货……

    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老爷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他所营生的买卖皆是上乘货色,绝无鱼目混珠。

    而当初另一个药材商……就是他爹?

    「天晓得这货到底是怎么比的?反正到最后,你爹被安了个劣货私充的罪名治罪,大笔家产充公,从此流落街头。」黄老板说得口沫横飞,好像当年他也在现场似的。

    瞧夏侯懿闭眼不语,看似听进了他的话,内心正大大地在动摇,于是他赶紧再下猛药……

    「瞧,才多大的娃儿居然懂得比货,就算是现在也少有此种做法,这个娃儿聪颖过头,非妖即孽,先是一句话就斗垮了你夏侯懿家,而后又无力自持上官家,而让上官家易主,如今……」

    黄老板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又说:「你得到上官家,有何不对?怎能因为那娃儿三言两语就将产业归还?我说,这样的姑娘是祸,你不可不防,切莫因为一时迷惑而断送大好将来。她对你好,不过是计谋,你千万不能着她的道,否则这样子,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原来,罪魁祸首……是她?上官凛眨眨眼,热泪立时烧烫地直落粉颊,她踉跄地往回退,一路往后院的方向狂奔。

    「你说够了没?」夏侯懿不耐地打断他。

    「夏侯懿爷?」黄老板错愕地看着他。

    「怎么你知道这么多内幕,当年却不帮我爹?」

    「这……我当年也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商贾,哪有法子帮他?若我有能耐的话。必定是两肋插刀也……」

    「墙头拿。」夏侯懿冷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依附着上官家而活,如今上官家倒了,自然要找上我,就怕我再将产业转到上官凛手中,你便再也拿不到好处了,是不?」

    凛儿岂会不知道上官漩向数位商场好友求援,却落得众人背弃的下场?若她重掌产业,必定会断绝与这些人的合作,也莫怪黄老板担忧。

    而他,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黄老板脸色变了又变,试着委婉地为自己说些好话,「就算如此,可是你也要知道,我说这番话是出自肺腑,我——」

    「给我滚。」他懒声打断,眸色微厉。

    「你。」

    「别逼我动怒。」他温声道,眸中却有了赤luo杀意。

    见状况不对,黄老板吓得拔腿就跑,什么利益全都抛在脑后了,只想着保命。

    夏侯懿垂敛着眼,不断调气匀息,直到恼意自他胸口褪去,才缓缓张开了眼。

    多年前的事,他岂会不知道?若真不知道,当初他又何必如此挣扎?

    他看上凛儿的,绝非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甜柔的性子,处处留步的良善,还有不展露于外的脆弱,让他莫名心疼,忍不住想怜惜她。

    想到那可人儿,他忍不住快步走出厅外,想回主屋逗逗她,要她别再因为阮适的事而生他的气,然而才走了几步,便瞥见回廊底下的绿草里有抹白,他伸出长指捞起,认出是黄老板赠予的药。

    药,是凛儿拿走的,怎会出现在此?

    内心突地窜跳不安,握紧药瓶,他先是赶至偏院,却只见到硕之,他说她没来过,于是他又快步跑向主屋,里头烛火烁烁,却不见她的身影,再转向西侧的清风院。依旧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