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你真的决定了吗?……”

    眸色一沉,端木谨缓缓开口道,仿若不甘心般的垂死挣扎。

    安若溪却是心如磐石,再无转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谨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也许有朝一日,我会为着今天的决定而后悔不迭……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愿照着自己的心意而活……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谨大哥,你会明白我的,是不是?……”

    不再纠结,不再犹豫,安若溪晶莹剔透的脸容,神情自若,恬静如水,坦然而坚定。

    端木谨深深凝住面前的女子,漆黑如夜的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掠而过,如茫茫天际,划下的一道银河,繁星潋滟,晦暗明灭,激荡起伏,只刹那间,便已尽数敛去,惟剩一片沉静与温润,菲薄的两片唇瓣,一开一合,徐徐开口道:

    “好一句‘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也罢……情之为物,可令死者生,生者死,全无道理可讲……且尽今日之欢……至于明天如何,欢愉也好,悲苦也罢,都留待将来发生之时,再行面对与担当……汐儿……只要你高兴……我也便心安……”

    男人低沉清润的嗓音,似琼脂玉露,沁人肺脾,无限轻怜密爱,浓情厚意,仿佛都紧紧系于最后的那一句“只要你高兴,我也便心安”,一字一句,皆有如春风化雨,飘飘扬扬的洒落安若溪的心底,烙印下不能磨灭的痕迹,慢慢积聚成星星点点的小火苗,未有燎原之势,却暗暗温暖着那柔软脆弱的一颗心脏,极有耐性的将自己浸氲在其,不知不觉间,便与她日后的喜怒哀乐,交融在一起,难以拔除……

    “谨大哥……谢谢你……”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难以尽叙,惟有这由衷的感激之情,从安若溪的口腔里,轻轻逸将出来,心照不宣,坦荡默契。

    端木谨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道:

    “汐儿……你我之间,又何须多此一言?……你只要记得……我心里,总归为你留着一处地方好……”

    这般的真情实意、甜言蜜语,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化作绕指柔的吧?

    安若溪轻轻低下头去,感激与内疚之情,相互交错,激荡于胸口,如一股热流,顺着体内的纵横捭阖的血管,渐渐漫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却听端木谨稍稍顿了一顿,嗓音低沉,复又缓缓开口道:

    “……出来游历了这许久,我也该回靖远国了……我原本以为这一路有你做陪……现在当向你辞行……汐儿……如无意外,我明日便会启程……”

    闻听此言,安若溪蓦地抬头,望向面前的男子。虽然早已知道他终会回到靖远国,但分离在即,心头难免极之不舍,况且,又多多少少存了对他的愧疚之感,这一番激荡下来,顿觉眼眶一热,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喃喃开口道:

    “谨大哥……这么快?……你不再多留几日了吗?……”

    望着女子澄澈清透的眼眸里,盛满的盈盈水汽,端木谨心头却是一暖,微微笑道:

    “汐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多留几日,抑或是少待片刻,到头来,终归还是要走……又有何分别?……你无需太过伤怀……所幸的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重逢之期……说不定,不久之后,我会回来看你……”

    越是这般的软语相慰,处处着想,越是让安若溪心歉疚,耿耿于怀。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讲不出声,开不了口,多说无益,惟有一句:

    “谨大哥……那我明天去送你……”

    起他对她的好,她能为他做的,仿佛却只有这一件事……安若溪心头,不由的一伤。

    却见端木谨微微一笑,款款开口道:

    “也好……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漫漫长路,有汐儿你作陪,哪怕只是多走几步,也是好的……”

    顿了一顿,便听端木谨续道:

    “不过……我只想见你一个人……至于那个焉王爷……你让他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别出现在我的视线即可……”

    说这话的端木谨,一双水色无边的清眸,繁星似的冲着面前的女子眨了眨,促狭而魅惑。

    安若溪纵使心情再郁郁,此刻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因为深知这是他着意要逗她开心,于是对他的一番情意,也便愈加的铭感。

    两人相视一笑之余,端木谨俊朗飘逸的脸容凝着的溶溶笑意,却是渐渐的敛了去,但见他伸手入怀,缓缓取出一件物事,乃是一柄七寸长的匕首,精钢所制,做工精巧,看起来并非杀人自保的利器,倒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便听端木谨轻声开口道:

    “汐儿……这柄匕首,乃是我端木家的信物……你好好收着……日后无论你有任何疑难之事……或者你想改变今日的决定……只需将这柄匕首,托人送至靖远国……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为你办到……”

    男人轻轻牵过安若溪柔弱无骨的小手,将那一柄匕首,缓缓放置在她的掌心,无限依依,仿佛都尽数附于这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

    安若溪轻轻握住手心里的匕首,冷而坚硬,渗进皮肤里,却如冬日里的温泉之水,慢慢氤氲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轻暖恬适,令人心安;匕首很轻很薄,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大概是因为凝结了男人太多的浓情蜜意,款款情深之故,坠在她的心头,如若要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般疼痛……

    “谨大哥……”

    嘴巴微微张翕,低喃浅唤,千言万语,除了这三个字之外,仿佛再也说不出其他任何话语。安若溪深深望住面前的男子,她知道,从此之后,他再也无法从她的脑海里抹了去……只是,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对她的好……只怕穷其这一生一世,她也无以为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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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凉欢轩出来的时候,日已西沉,橙红色的夕阳,摇摇欲坠,倾泻下来一地泣血般的残辉。

    眸色一郁,敛去心底一切暗流汹涌,端木谨身姿秀拔,直直迎向面前的男人。

    “焉王爷想必在此已经等了许久吧?……都怪本王与汐儿尽诉衷肠,一时忘情……害得焉王爷久候,当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款款立在淳于焉面前,施施然的开口道。

    “谨王爷无须觉得不好意思……听闻谨王爷明日便要启程,回自己的靖远国……汐儿与谨王爷总算是相识一场……谨王爷前来辞行……于情于理,礼貌,汐儿总是要应酬一番的……本王自不会放在心……”

    淳于焉语气淡淡,神情自若,仿若浑不在意间,与对面的男人,针锋相对。

    端木谨微微一笑。

    “焉王爷的胸襟,的确令本王自叹不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焉王爷如此费尽心机的将汐儿留下……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功亏一篑的……本王说的可对?……”

    淳于焉却也是微微一笑,开口道:

    “本王与汐儿琴瑟和鸣,恩爱缠绵……不正是谨王爷你一直希望看到的吗?……说到胸襟宽广,本王又怎能与谨王爷相提并论?……论起来,本王与汐儿,有今时今日,可都是拜谨王爷所赐……若非谨王爷当初费尽心机的将汐儿送到本王的身边……本王真是要多谢谨王爷你这个媒人呢……”

    说到这里,淳于焉顿了一顿,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对面笑意清然的男人,嘴角扯开一抹讽笑,语气一转,状若不经意的开口道:

    “只是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汐儿知道她口口声声唤着的‘谨大哥’,当初为了离间他心爱的女子与本王的关系……不惜利用她对他的爱意,使得她嫁入焉王爷,做他的奸细……汐儿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谨王爷你呢?……”

    泛在端木谨菲薄唇瓣间的溶溶笑意,渐渐的加深,如冬日阳光照在数尺之长的冰凌之,透着阵阵妖异的寒气,温润似玉的嗓音,像陡然间记起了某件极之有趣的事情般,施施然的开口道:

    “本王在前来淳安国的途,曾在越商国逗留数日,与南平王世子宇洵澈相谈甚欢……”

    淳于焉在听到“宇洵澈”四个字之时,讳莫如深的寒眸里,有精光一闪而逝,虽只瞬间,便已尽数敛去,俊朗冷毅的脸容,神情淡淡,仿若漆黑幽暗的夜海,表面平静如镜,内里暗流汹涌,不为人知。

    端木谨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凝着的浅淡笑意,却是愈加的深厚,嗓音悠悠,继续开口道:

    “……宇世子对汐儿的救命之恩,可是一直都念念不忘……曾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告诉本王……但凡汐儿有任何的愿望……只要他能够做到……一定尽力为她达成……”

    “若是有朝一日……汐儿知道……她一心一意爱着的夫君焉王爷……假借她的名义……要求宇世子为他提供铸造兵器的精钢……而如今之所以费尽心机的将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继续维系他与南平王之间的交易罢了……汐儿该如何面对她这付于全部身心的焉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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