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铜镜里映出安若溪晶莹剔透的脸容,许是刚刚沾染过雨露的滋润,让那一副白皙细腻的凝脂肌肤,从心底泛出来一抹晚霞般的红晕,愈发衬的肤光胜雪,娇艳欲滴,如花美眷,动人心魄。

    淳于焉静静立在她的身后,讳莫如深的寒眸深处,有波光潋滟,暗流汹涌,晦暗难明,但只一瞬,便被男人不动声色的敛了去,惟剩下一片悬浮于眼角眉梢的宠溺之色,无限柔情蜜意,仿佛止也止不住的满溢出来。

    男人一双大掌,轻轻搁在安若溪单薄瘦削的肩头,掌心熨烫的灼热温度,隔着轻薄的衣衫,一寸一寸的渗进她的血液里,流淌在四肢百骸,柔软的仿若能将人的一颗心都化了。

    “汐儿……”

    男人低喃浅唤,不过是最平常的两个字眼,却好似凝聚了千丝万缕说不完、诉不尽的浓情密意一般,性感而缠绵。

    安若溪细细应了一声,欲待回头,却被男人轻轻阻止了。便见他从怀,缓缓取出一只玉钗,然后插于她的发髻。

    钗头之,以等羊脂美玉镌刻的三朵桔梗花,蓝带紫、紫见蓝,娇艳动人,栩栩如生,却不正是当日安若溪几乎拼却性命,从端木谨手赢回的那一只锦澜钗吗?

    心头蓦然一跳,安若溪喃喃开口道:“这只锦澜钗……”

    “这只锦澜钗乃有忠贞之爱的寓意……”

    男人轻轻接过她的话头,嗓音低低,缓缓倾诉:

    “……娘亲一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都始终对它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她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寻到值得一生一世相携相伴之人,忠贞不二,白首不离……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人……汐儿,我相信,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我们感到欣慰的……你说是不是?……”

    “淳于焉……”

    安若溪反手轻轻握住他的大掌,回眸,虽一语未发,但千言万语,仿佛都凝结于两个人彼此对视的目光里,心照不宣。

    空气静静流淌着静谧祥和的气息,浓的化也化不开。

    “娘娘……”

    陆笼晴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的是:

    “……靖远国谨王爷在门外求见……”

    握住淳于焉粗粝大掌的柔嫩小手,有不自觉的一松。

    男人眸色一沉,刹时便已敛了去,平静如水。

    “让他进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淳于焉淡淡开口道。

    抬眸,安若溪蓦地望向面前的男人,澄澈清透的一双眸子里,有晶亮如辰星般的光芒,一眨一眨,闪烁未定。

    “汐儿……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男人握住女子柔弱无骨的小手,力度紧了紧,低低沉沉的嗓音,从两片薄唇里,徐徐倾吐而出,似期待、似坚信、似乞求、似诱哄,声声句句,都如春风化雨,溶进安若溪虚无飘渺的心间,恍惚的神思,瞬间清明,飘摇不定的情思,坚定如石。

    随着房门的推开,端木谨玉身挺拔,款款走了进来。

    触目所及,便是安若溪与淳于焉双手交握,十指相扣的景象,眸色一深,端木谨仿若未见,轻浅温淡的嗓音,徐徐开口道:

    “原来焉王爷也在这里……本王有些话,想单独与汐儿说……不知焉王爷可否暂行回避?……”

    安若溪对他心存内疚,于是眼巴巴的望向身畔的淳于焉。

    “有些话说清楚也好……”

    淡淡瞥了一眼那端木谨,淳于焉一双幽深似海的寒眸,却是柔情蜜意的凝向眼前的女子,嗓音低沉,旁若无人的嘱咐道:

    “汐儿……我在门外……你有什么事情,唤我行……”

    “嗯。”

    安若溪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微凉粗粝的指尖,亲昵而自然的为眼前的女子,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讳莫如深的双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言,淳于焉挺直秀拔的身躯,款款从端木谨的身边掠过,走出了凉欢轩。

    略显空荡简陋的房间里,便只剩下安若溪与端木谨两个人,不觉有些沉默,静寂如坟墓。

    “汐儿……”

    端木谨温润浅淡的嗓音,轻声唤道。将女子随着淳于焉离去的视线,拉了回来。

    “谨大哥……”

    尴尬一笑,安若溪不免有些内疚与不好意思。

    “他终于将这只锦澜钗戴到了你的头……”

    目光轻轻落在女子发髻的玉钗,桔梗花开,青丝缠绕,相得益彰。端木谨堪堪伸出手去,试图想将那些略显凌乱的发丝抚平,指尖却仿佛坠了千斤巨石般沉重,还未来得及抬起,便已无力的垂下,形成一个苍凉的手势。

    安若溪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髻的锦澜钗,娇艳欲滴的唇瓣间,不由自主的扯开一抹浅笑,似一根尖锐的刺一般,狠狠扎进端木谨的眼眸里,生根发芽,长成苍天梁木,再也难以拔除。

    安若溪察觉了,手势一僵,尴尬的收了回来。

    “谨大哥……”

    喃喃开口唤道,安若溪一时之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内疚之感,像慢慢融化的积雪一般,悲凉的气息,渐渐浸氲开来,双手无措的绞着轻薄的衣襟,欲言又止。

    “所以……”

    微微撇开头去,端木谨一双清润漆黑的眸子,仿佛不知该安放于何处,飘渺而恍惚,浅淡的嗓音,如同自言自语般,低低开口道:

    “……汐儿你的选择是……留在淳于焉的身边吗?……”

    男人低沉轻浅的话声,几乎微不可闻,仿若凝结于半空的一缕飘渺雾气,太阳初升,清风一吹,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若溪心一痛,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子,轻轻低下了头。

    “谨大哥……对不起……”

    这大概便是回答了吧?端木谨菲薄的唇瓣间,缓缓扯开一抹浅笑,说不出的哀伤与悲凉。

    安若溪心又是一痛,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该如何说。

    “汐儿……你不需道歉……”

    端木谨嗓音低低,徐徐开口道:

    “……你根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祝福你……只要你高兴……”

    “可是……汐儿……你真的高兴吗?……留在他的身边……你真的有把握,会开心快活一辈子吗?……”

    定定凝住面前的女子,端木谨温声开口。

    心头一恍,那“开心快活一辈子”几个字,像千丝万缕的利剑一般,扎进安若溪的心底,疼痛清晰而凛然。明明已经清楚的知道淳于焉对她的心意,但这样的剖白,她愿意相信,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却存在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我不知道……”

    澄澈透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迷茫与惘然,安若溪似一个陷入朦朦雾霭之,寻不到方向的小孩子,拼命的找着出路:

    “一辈子……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会遇到些什么人……爱的人,是不是一辈子都爱……不爱的人,又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爱……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着这番话的女子,晶莹剔透的脸容,笼着层层叠叠似水的哀伤,茫然而无措。端木谨心一动,低声开口道:

    “汐儿……其实……在你的心底……也不敢保证……端木谨对你的情意……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的吧?……”

    一字一句,皆似针扎,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刺进安若溪的心头,将那些幽暗不见天日的隐秘思绪,毫不留情的揭开,暴露于阳光之下,惨烈的剧痛,渐渐的漫延至四肢百骸,一呼一吸都是磨难。

    “即便是这样……汐儿,你还要将自己的一生一世,都赌在他的身吗?……”

    男人低沉浅淡的话音,如一块千斤巨石,轰然砸进早已暗流汹涌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荡漾成殇。

    混沌茫然的脑海里,刹那间掠过淳于焉清清冷冷的面容,他的温柔,他的邪魅,他的残酷,他的暧昧,喜怒无常,忽冷忽热,他对她说“我爱你”……一字一句,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皆如深深镌刻在她的心底一样,缠绕成千丝万缕的大,心甘情愿的沉沦其,只怕是此生此世,都难以磨灭。

    黑珍珠般的瞳孔深处,渐渐清亮,如暗沉天际,缓缓升满的繁星,女子虚无缥缈的嗓音,也已渐渐恢复明丽,徐徐开口道:

    “爱一个人,本没有输赢之分……算不能保证他的真心……但至少,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是呀,她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她再也无法掩饰她内心最真实的感情,她爱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如她爱他一般爱她……都无法阻止……她爱他……

    事已至此,安若溪反而坦然。既然不能再逃避,她只有面对。

    “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这一刻……我爱他……我愿意相信他也爱我……”

    抬眸,女子妖艳欲滴的唇瓣间,轻轻扯开一缕彩虹般的弧度,虽然轻浅,却笑意盈盈,如春花初绽,一刹那的光辉,耀眼炫目。

    端木谨清润暗沉的眸子里,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激荡的情绪,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甚至是他一直期待看到的,但是此时此刻,亲耳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开口说“我爱他”,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深处,却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汐儿……”

    眸色一沉,端木谨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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