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高高在的皇帝淳于谦一声令下,安若溪深吸一口气,打马飞窜了出去。

    但见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催马,可终究是技不如人,别说是跟那黎媗相,连其他三名对手,也是远远将她抛出了近百米的距离。

    安若溪既不急躁,也不气馁,一心一意的打马前行。

    又跑了数十丈的距离之后,但见先前那遥遥领先的几匹骏马,却仿佛渐露疲态,行进的速度明显放缓,安若溪身下的马儿,则越跑越带劲,与他们的距离,也随之越拉越近,终于在众人的一片惊讶声,超过了那位居第二的袁夫人,直追那一路奔驰的谨王妃。

    虽然那谨王妃黎媗策马狂奔,仍然甩开安若溪同她的座骑不下百丈的距离,但明眼人却能够看得出来,她身下那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似乎后继乏力,已渐渐失去了最开始的爆发能量,渐趋迟缓。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安若溪,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机会,先前一张俏脸那半是潇洒,半是无谓的态度,也渐渐的收敛起来,多了几分凝重的神情,和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马鞭挥舞,越发的加快了速度。

    那谨王妃显然也察觉了身下马儿的异样,除了更急的催马前行之余,却是不时的回头张望,眼瞅着两人愈加接近的距离,心下更躁,那挥着马鞭的手势,也愈加的急切而频繁。

    安若溪自然不甘示弱,奋起直追,但见两人相隔的差距,不断的拉近,眼看着再有几个起落,能够与那黎媗持平……

    席的一众人等,显然都没有预料到形势会如此直转其下,微微的错愣之余,却是愈加兴奋的关注着这一场赛,已有人开始争论起谁输谁赢的问题。

    周遭嘈杂的人声,在淳于焉的耳朵里渐渐模糊,男人一双幽深似海的寒眸,定定的凝在马场央,那一抹飞驰的浅紫色身影,仿佛天入地,滚滚红尘里,惟剩下那名女子的存在。

    他看着她晶莹剔透的脸容,凝脂般的肌肤,已被晒得有些发红,似着了最等的胭脂水粉,在白皙的脸颊绽开两朵绯色的桃花,俏丽鲜活,娇艳欲滴;一双墨色的眸子,仿若漆黑夜空里,兀自闪烁的两颗最亮的星辰,映在珍珠般的瞳仁里,澄澈的没有半分杂质,仿佛能叫人一眼望到她的灵魂深处,而那里,此时此刻,水波荡漾,盛满了某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稚气与执着;小巧的鼻翼两侧,不断渗出细微绵密的薄薄汗意,在溶溶日光的照耀下,如同水洗过的清润白玉,流光婉转,熠熠生辉;一张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翕,依稀可闻那轻浅而急促的呼吸,在习习清风,吐气如兰,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钻进他的心里……以及女子那柔软却英挺的身姿,随着奔驰的马儿的颠簸,美丽的胸膛,起起伏伏,仿若清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波动荡漾,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男人清幽暗沉的寒眸,紧紧凝住场那一抹娇俏的身影,晦暗明灭的瞳孔深处,不断的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让人看不透,捉不紧,整个人,像笼在厚重的浓雾之一般,阻挡着一切想要走入他眼底一探究竟的旅人,飘渺而恍惚,惟有那名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浸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越来越清晰。仿佛一粒不知何时洒在那里的种子,在他不经意间,便已落地生根,发芽成长,直至枝繁叶茂,难以拔除……

    男人似陷入某种梦魇之,连身畔的佳人,眸光潋滟,徐徐倾泻在他身,都丝毫未曾察觉。

    苏苑莛那么静静的凝视着他,娇媚缱绻的温度,一丝一丝的,由柔软变成坚硬,由炽热化为冰冷,一双芊芊玉手,紧紧握着,任由那尖细的指甲,掐透那细嫩滑腻的掌心。直过了许久,传达至心底的锐痛,仿佛才唤醒了她的清明。

    似水明眸里,刹那间敛去一切的暗流汹涌,苏苑莛温柔善解的目光,顺着身畔良人的视线,堪堪的移在围场之,那正策马奔腾着的一名唤作沐凝汐的女子身。只是,过程之,却正撞不远之处,射过来的一道厉光。

    男人水色无边的清眸,那么肆无忌惮的凝在苏苑莛的身,仿佛自盘古开天辟地的伊始,他的瞳孔里,便已经镌刻着她的身影了一般。眸底深处,那如秋水流淌的脉脉神色,含霜带雪,似火似冰,像一柄锋利的宝剑一样,仿佛能够毫不费力的穿透女子精致的伪装,将她一切试图隐藏在幽暗地府的心底,赤、裸裸的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让苏苑莛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女子美艳动人的娇颜,神色未变,只淡淡的瞥了一眼那靖远国七王爷端木谨射过来的目光,那样的温度,仿佛真的只是跟偶有数面之缘的普通朋友,礼貌性的相对,温润却疏离。

    端木谨望着她精致白皙的侧脸,菲薄的唇瓣间,缓缓扯开一抹轻浅的弧度,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然后,清眸婉转,款款的睨向围场之,奋力打马驰骋的两名女子。

    但见她二人之间,此时此刻,只隔着一个马身的距离,眼看着安若溪要追了那近在咫尺的女子……

    却见那为此深深烦躁与不耐的谨王妃黎媗,美眸蓦地一厉,伸手一扬,竟是将手的马鞭,毫不留情的掷了开来,正当众人尚未来得及为她这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呼出口之时,女子却已从款款的纤腰,倏然扯出另一条马鞭,马鞭在空一声脆响,狠狠的抽在马股之,便听那本已疲惫不堪,喘着粗气的汗血宝马,突的惨叫一声,然后箭一般的飞窜起来。

    原本与她近在咫尺的安若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重又被她迅速的甩到了数十丈开外。

    黎媗手那布满倒刺的马鞭,一下紧过一下的抽在骏马的身,渗出丝丝的血腥之气,足以将安若溪先前偷偷抹在掌心,诱它舔舐的迷药的药性给解了……

    眼瞧着那一人一马,越去越远的背影,以这个速度,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黎媗便会奔至终点,再加她身下的马儿似乎渐渐有些不受控制的躁动不安,除非有出制胜的险招,否则的话,她安若溪必输无疑。

    脑海里划过男人俊朗冷毅的脸容,电光火石间,安若溪已有决断。

    蓦地甩掉手的马鞭,安若溪一手紧紧握住缰绳,另一只手,却是堪堪伸向头顶,倏然将那挽着满头青丝的发簪拔了下来。

    心一狠,牙一咬,安若溪握紧簪子,毫不迟疑的扎到了马屁股……

    只听身下的马儿,一声惨嘶,紧接着前蹄猛地一仰,骤然猛冲了起来。

    安若溪按捺住心底层层叠叠涌的紧张,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双腿拼尽全力的夹着马腹,随着它颠簸而去。

    事实证明,鲜血的刺激,果然能够激发骏马的无限潜力,安若溪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堪堪越过了黎媗同她身下的良驹。

    那谨王妃侧头看她突然超过了自己,面一惊,却是立即打马,急急追赶,但她带着倒刺的马鞭,又怎及得安若溪的簪子厉害?

    但见那安若溪身下的马儿,流血不止,负痛狂奔,直似疯了一样,冲向终点。

    终点渐近,黎媗同她的汗血宝马却未见踪影,看来她是赢定了。一念及此,安若溪心下不由一松,这才发觉她身下的马儿,奔的是有多快,全身的骨架,早已被甩的酸软不堪,脑子里像打翻了一锅浆糊般,七荤八素,浑浑噩噩,思绪完全无法集,只有双手本能的紧紧握住缰绳,双脚死死的踩着马镫子,剧烈的颠簸之间,惟有一线清醒的游丝,那是绝对不能让马把她甩下去。

    烈马如狂风扫落叶般迅速的刮过了终点,但安若溪悲催的发现,她根本无法让它停下来,只能任由它撒蹄狂奔,冲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人群早已骚动不堪,面各种神色有之。眼光迷乱间,安若溪似乎看到那被众多侍卫护在当的皇帝淳于谦,身形微动,仿似要站起来,却最终自若的坐在那高高在的宝座。

    身后马蹄声渐响,看来正有不少的马儿在追赶她呢。安若溪适才的慌乱与无措,慢慢平息,心暗想,看来自己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只要坚持着在被救之前不掉下马行。

    因脑子里存了这个念头,安若溪所有的恐惧和紧张,便逐渐的平静下来,心一放松,顿觉这疯了一般奔驰的马儿,也没有多么可怕,反倒渐渐生出一股刺激痛快的感觉,像是在游乐场里坐云霄飞车,虽然惊险万分,但却爽快之极,因为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头晕眼花之间,但觉这七颠八倒的奔波,竟隐隐有一股畅快淋漓的快感。

    但这样的刺激,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身下的马儿,似乎越来越躁动不安,先前安若溪还能靠着紧握的缰绳,撑住不被它甩下马背,但现在,以她的力量,渐渐根本不能控制马儿的发狂,几次三番,都险些跌落。

    娇嫩的掌心,早已被勒紧的缰绳,磨破了血泡,鲜血汩汩的渗出来,浸湿了那粗糙的绳索,令安若溪越来越难以把握,随时都会脱缰而去。

    心底那隐匿的怕意,重又一点一点的迅速升腾而起,安若溪直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但身后的救援,却迟迟未至。

    突然,身下的马儿一声凄厉的悲鸣,安若溪只觉浑身痉挛的颤抖,由马背直传到她的心底,紧接着,马的前蹄,像是被人生生的打断了一般,猛的向前一跪,安若溪的惊呼,尚没有来得及出口,便已被那巨大的惯性,直直的抛了出去……

    眼看着在劫难逃,安若溪下意识的死死的闭住眼睛,脑海里一片空明的白光,像极了通往死亡尽头的那一条幽冥之路,只是在这茫茫然的一刹那间,蓦地闪过的竟是淳于焉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容……原来频临死亡,她最后想到的那个人,是他……

    想象的惨痛,并没有到来,恍恍惚惚间,安若溪只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在她的身子坠下的那一瞬,突然死死的揽住了她的纤腰,鼻端似有若无的飘进一缕熟悉的男性的气息,让她荒芜的心,莫名的安定,整个身子,被那股力量托着,轻飘飘的落到了实地。

    双腿却仍像踩在云端里一样,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的力道,惟有腰那股灼热而强势的力量,迫使着她紧紧靠在一具坚硬厚实的胸膛,才能支撑着她,不至于像一滩水一样,滑向地面。

    安若溪施悠悠的睁开一双眼睛,只看见三四个影子,重叠成一张天妒人恨的俊颜,在她的眼前晃啊晃的……

    “……淳于焉……怎么会有三个淳于焉……太好玩了……”

    安若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颠簸的傻了,出现了幻觉,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淳于焉那只变态呢,而且一连还是三只……瞧着男人三张气急败坏的脸容并排晃在她眼前,安若溪只觉说不出来的喜感,竟靠着他的胳膊,哈哈大笑起来,这还不止,一双小手,更是下意识的抚面前的俊颜,似乎为了固定住他不断乱晃的脑袋,任由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尽情揉搓拉扯着男人的面皮……

    咦,男人一张俊朗的脸容之,笼着的那层寒霜,似乎更浓了……不好看……安若溪更加深了手的蹂躏,试图想将那影响她欣赏美色的寒霜给抹去……

    男人的大掌,蓦地将那不安分的手腕,紧紧钳制住,突如其来的锐痛,让安若溪飘忽的眼神,有渐渐的回笼,却仍是半怔忪、半迷茫的迎向面前的俊颜,眼瞅着他凉薄的唇瓣,一开一合,清冽的嗓音,那么轻飘飘的钻进她轰鸣鸣的耳间,说的是:

    “……沐凝汐……你疯了吗?!……你不怕马摔死你吗?!……”

    咦,他这么愤怒干什么?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但是她应该已经顺利的过了终点吧?

    脑子里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安若溪不由兴奋的嚷道:

    “……淳于焉……我赢了……我可以帮你把锦澜钗赢回来了……你说多好……呵呵……”

    女子脆声大笑着,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似月色笼了薄纱,似春水萦绕袅袅的烟雾,直勾勾的望进眼前男人的瞳孔深处,半梦半醒,似真似幻。

    淳于焉只觉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给狠狠的击了一般。闷重的钝痛,伴随着丝丝缕缕莫名的喜悦,在那里,不停的冲撞着,激荡着,如同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倏然间被人丢入了一块千斤巨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搅起一片的惊涛骇浪,那些复杂的情绪,像是惊扰而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不断的扩大,不断的涌,流淌,沿着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漫延至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里,呼啸着,咆哮着,仿佛随时都会拉扯着他的整个灵魂,一同淹没在其……

    女子却还在咯咯的笑着,不知在高兴着些什么,像一个反应迟钝的笨蛋一样,丝毫未曾被适才死生悬于一线的惊险所吓坏,更不见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抑或是欣喜若狂,惟有的只是,她赢了赛,她终于能够帮淳于焉做成一件事的庆幸与满足……

    淳于焉钉在她晶亮瞳孔里的一双寒眸,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虚无的浮光,讳莫如深,半明半暗,似愤怒,似狂喜,似席卷着数不尽的泠泠恨意,又仿佛隐匿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轻怜密爱,恨不能将她吸进他的眼里,只得他自己占有……

    揽在那纤细腰肢的长臂,蓦地一个收紧,男人将怀半靠半倚的柔软身子,狠狠的贴住自己坚硬的胸膛,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砰砰乱跳的心脏,交织在一起,形成妙的频率,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而男人另一只大掌,却是扣在安若溪的后脑,压着她那不断倾泻着清脆笑意的娇软馨香的唇瓣,倏然印在了自己的唇瓣之……毫不留情的将她檀口里的空气,吮吸殆尽,迫使着她无力的融化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掠夺里……

    男人紧紧的拥抱着那一具娇躯,忻长的铁臂,死死的掐在她纤细的腰身,如同圈起了一道坚不可破的牢笼,而她则是他势在必得、无法放手的猎物,那带着毁灭一般的力度,似乎要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狠狠的揉进他的骨血里,你有我,我有你,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再也休想从他的怀抱逃脱……

    怨毒和妒忌,像一根尖锐的针一样,狠狠扎进苏苑莛似水的明眸里,沿着瞳孔里的血脉,流窜至那幽暗的如同地府的心底深处,生根发芽,茁壮生长,从此之后,再也无力拔除……连一旁的端木谨动也不动的凝在她身的讳莫如深的眸色,都仿佛丝毫未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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