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农家女子常戚戚 > 58.三合一上(上)
    玉珠想不出好法子, 便打算做了再说。

    做膏脂和乳霜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做法上。做乳霜讲究“匀”, 要不停地搅拌直至材料融为一体,发生乳化, 成为乳霜状。

    而膏脂讲究的是一个“泡”字。中药炮制法有酒炙、蜜炙, 都是采用浸泡的法子用液体来吸收药材中的有效成分,并将不同药材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做膏脂自然是用不到酒的, 浸泡药材、花材最好的容器就是各种油脂。

    用来侵泡的油脂要清润、少粘腻。

    玉珠用过的油中,山茶油、芝麻油、蓖麻油、豆油都合用。其中又以山茶油最好,只是如今她人身在曲川,这山茶油是弄不到的。

    大勤的油料主要还是从地里的作物中得来,一些木本的油料很是稀少。

    秦恒得知山茶可榨油也是偶然。

    他往南边寻花材, 最远到过汲南。那儿的人很是有趣,一些花木的叫法都和南平这儿相去甚远。最有意思的便属这“山茶”,一样的名儿,竟然有三样不同的东西。

    其一便是南平这儿大户人家里头常种的茶花, 花色以红色最艳,粉白次之, 各有风情。花朵多呈碗状,花瓣层层叠叠, 重瓣富态。

    其二是茶树,南平这儿也是有的,躲在低矮的丘陵地上, 采摘制茶, 也是一门雅事。

    其三却不常见, 多为野生在山上的乔木。当地人常采了它的果子碾碎用来喂养牲畜,据说拌了这果子碎屑,猪吃了就特别爱长肉。野果子不要本钱,又有这好处,当地人很是喜欢。

    秦恒本是听着打算回来说给玉珠当个见闻,却意外地听到当地有老人说这第三种山茶又叫“员木”,是很早传下来的说法,不过名字不好记,山里头的人嫌费事,一致叫做山茶。

    员木是什么?

    古书《山海拾遗》中有记载:“员木,南方油食也。”

    虽然传奇一类的书不可尽信,但“员木”之说也不会空穴来风。

    秦恒向当地人买了几框山茶果,打算试试是否能产油。

    当地人碾碎这果子都是混着饲料一起,,有些懒的,更是碾都不碾,直接拌在料里,给猪吃。

    秦恒却不似他们,他将山茶果外壳敲开,取出里头的山茶籽,用内力一捏,茶籽瘪了下去,从裂缝中流出了青青黄黄的液体,还带着一股清香。

    托了秦恒的福,玉珠才用上了山茶油。

    这次上京,本就匆忙,玉珠只带了随身的东西,其余的都是在路上买的,哪里还会带什么山茶油。玉珠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蓖麻油来浸泡。

    芝麻油价钱贵,一斤芝麻油要三十六文,蓖麻油才十六文,足足便宜了二十文。她娘出门时给她的小衣里缝了两张银票子,她是不打算动的。

    过些日子爹娘要带着小哥上京来,按着秦恒的意思,是让他们跟着在曲川落脚。

    一家人的伙食开销,里里外外的打点都少不得银子,这二百两是万万不能动的。

    秦恒倒是有给过她零花,她存在刘妈妈那儿的还有不少呢。

    可她前头才说了要靠自己,转头却使起了他的银子,不是自打嘴巴嘛。她可不能让他看笑话。而且这润肤膏是她的心意,要是搭上秦恒的银子,那算谁的?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的随身银子约莫还有十五两多。

    其中的大头要去买浸泡的器皿。

    浸泡所用的容器十分有讲究,最好的便是透光的玻璃容器,玻璃是前世的词汇,大勤倒是有古法制作的琉璃,听说极为难得。她在干娘那儿见过一座琉璃观音,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比之真玉也不遑多让。

    关于这琉璃,说来还有一段故事,干娘与她讲过,她至今还念念不忘。

    相传这琉璃是先古之人铸剑时发现的。越有能人名黎,姓氏不可考,乃当时铸剑的奇才。兵器经他之手,铮铮然有金玉之声。黎于铸剑时偶得一物,此物似玉非玉,又同剑体不同,莹莹然竟可透光瞧见人影。

    黎认为此物是天地阴阳融合之至,便将其随剑一起献于王上。越王念其铸剑之功,原物赐还,并命名为“黎”,一为其名,二为其光亮。

    黎日日把玩,竟愈发沉迷于此,无心铸剑,访遍能工巧匠,将“黎”打造成精美的首饰,欲将此物赠与当时思慕的美人。然而人事蹉跎,黎在回程途中遭遇大祸,伤病缠身。等他回到故地,还来不及将此物送出,便病重而亡。

    美人闻信,悲痛不已,哭奔其家。

    黎家中老仆将此物交与美人,言乃公子临终所托。美人恸哭,膝行至“黎”灵前,抱“黎”触棺而亡。

    两家族人念二人情深,将他们合棺而葬。老仆收殓时,发现美人怀中所抱之“黎”,浸透了美人的泪水,隐隐可看到泪水在其中流动。他为了纪念二人,便将此物称为“流黎”,将公子所学,传于其族人。

    传言琉璃不可逆,其质坚硬,一旦烧成便不可还转,因此常被有情人拿来做文章。又因其似透非透,朦胧含蓄、色泽七彩荟萃,也很受名士、贵族的喜爱。

    价格自然也是高不可攀。

    玉珠的十五两银子,怕是买个碎片都不够。

    退而求其次,则是粗瓷和瓦器。

    玉珠揣上银子,和秦恒说了声,便出门去了。

    西市上有三家杂货铺子,里头都有卖瓶瓶罐罐。

    离玉珠近些的铺子是羊记铺子,名儿倒是有趣,里头的东西也不少,还有好些番邦过来的东西。玉珠原先想找质地好些的瓷器,可发现杂货铺子里头的瓷器都粗糙得很,再不然就是瓦器。

    瓦器颜色暗沉沉的,粗瓷色泽也不透亮,还有瑕疵,实在不符合玉珠的审美。

    她正想要离开去下一家铺子,却看到走进来一个卷毛绿眼的异族人。

    他身后跟着几个大汉,小心翼翼地抬着四口大箱子。

    掌柜见了他,登时眉开眼笑,亲自走上前去寒暄。

    那异族人竟然也会汉话,虽说吐字有些含糊,但大致意思玉珠却听得明白。

    原来这家铺子竟是同他有长期往来,怪不得店内有那么多番邦的物品。只是不知这次是什么货品,竟要这样小心翼翼。

    玉珠看着那些抬着箱子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似他们动一动,里头东西就会碎了似的。

    那异族人收了金银,让人放下箱子,让掌柜验验货。

    玉珠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掌柜的打开一只箱子,里头是十几只绿色透明的瓶子。

    这不是玻璃吗!

    虽然看着毛躁,没有前世透亮,颜色也是泛着青,但她看着不会看错,确实是玻璃。

    掌柜又打开了另外几只箱子,有碗有盆,还有不少把玩的小物件。

    那些小物件倒不是青色的,她看着倒是由碎块拼成,颜色有有不同,已有了前世彩色玻璃的雏形,看着倒也是精致美观。

    掌柜验完货,冲着异族人露出一个笑脸。他们又说了几句,那异族人便带着人离开了。

    玉珠的心思全被那机智玻璃瓶子勾了去,虽然这玻璃瓶子没有盖子,可盖子她可以自己做啊。用木塞缠上布头,像酒坛子上头的那样。

    而且这些玻璃瓶子可不像大勤的瓷器、琉璃一样做的别致,完完全全的直筒状,只在瓶口稍窄。看着就不是受大勤人欢迎的,只怕是交易的搭头。

    玉珠这回确实想得没错。

    这玻璃瓶子确实不好卖。

    琉璃制品在大勤很是受欢迎。曲川作为陪都,不缺有钱有权的人家,这种好物自然供不应求。好的琉璃都是宫造。宫中在京都有官办的琉璃铺子,那都不是拿钱买的,得有朝廷的凭证和印信。

    民办的大铺子若不是背后有点依仗,根本拿不到货,拿到手里的,也是官办淘汰下来的次品。而像羊记这样的杂货铺,便是想拿到次品都是难的。

    羊记铺子的东家是个活络的,他年少时和商队一去往西去到过西域,在波斯那儿见到了一种物件,四四方方的小碎片,和琉璃很是相似,颜色不如琉璃五光十色,艳丽逼人,但胜在通透,当地人用黏黏的胶状液体将这些碎片粘合在一起,弄出了一些装饰物。商队便是冲着这装饰物而来。

    这东西他们管它叫做“波璃”,虽不如琉璃看着浑然一体,精致非常,倒也有粗野古朴之趣,那些有钱买不到琉璃的人家很是喜欢。

    他起了心思,也私自买了一些,夹在自己的行李里头,带回了曲川。

    这“波璃”果然像商队的人告诉他的那样,很是好卖。

    他不过在铺子里摆了两天,带来的七八件饰品就被尽数买走。

    从中看到了好处,他又雇人自己去了一趟波斯。

    这次他在那儿逗留了好几日,终于和当地的一个商队搭上了线。

    那商队每三个月来一次曲川,运来几箱子“波璃”,只他们也狡猾,每每要搭上这一箱子次品瓶子,价钱仍旧按照“波璃”算。

    羊记做这生意虽不是独一家,但免了奔波往来的负担,倒也硬着头皮默认了这桩事。

    只是这瓶子长得不好看,实在难卖。

    有钱的人家嫌样式土气,没钱的人家听到价格吓得倒头就走。

    见玉珠对这波璃瓶子打量了许久,掌柜来了精神,热情地冲她开口道:“姑娘可是看中了这青皮琉璃?不瞒你说,这可是我们东家特地从波斯那里贩来的,刚刚你也瞧见了,实实在在的外族人,可不是打假的。一个瓶子只要六十两,连那些铺子里的零头都不到,可再没有这样便宜的了。”

    玉珠听了他的话嗤笑出声。

    这掌柜莫不是看她年纪小好蒙?

    先不提这是不是琉璃,就冲这瓶子的外形,大勤的人就绝了买它的心思。

    琉璃买回去自是为了摆着装饰把玩的。

    这么个愣头愣脑的东西,不是招人家笑话吗。

    玉珠正想出言侃侃这掌柜,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蓝衣少年,出口就道:“掌柜的,你莫不是见人年纪小好蒙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掌柜头上冒出几滴虚汗,忙迎了上去。

    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二小……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少年凤目微张,漫不经心地看着掌柜,问道:“怎么,自家铺子我来不得吗?”

    掌柜摸了摸额头的汗,回道:“能来得,能来得。小人只是一时没准备。”

    “要什么准备?”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把一个中年人看得心虚不已。

    “行了,你去柜上吧。”

    掌柜听言,如闻大赦,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就回到柜上盘账去了。

    蓝衣少年转头看向玉珠,目光带着打量。

    玉珠也打量着他。

    恩,眉眼虽英气,但眉形一看就是平日里打理着的,脖颈上没有喉结,胸前……胸前没大起色,但玉珠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名少年,本是红妆。

    少年,不,少女晏宁看玉珠目光避也不避,很是稀奇。

    这小娘子是谁家的?怎这样胆大不知羞。

    她往日里也扮作少年郎,那些闺中女郎被她瞧上一眼就面红耳赤、羞臊不已的样子。她这都盯了好一会儿了,这小娘子竟面皮都不变一下。

    莫不是……

    晏宁想着便出手探向玉珠胸前。

    玉珠猝不及防,急忙闪避,还是被擦到了胸口。

    “原来不是啊。”

    玉珠被她这话气得眼珠子都瞪大了,什么叫不是啊!若不是瞧着她也是个女子,定然要废了她的咸猪手。

    “你这人好生无礼,你也是女子,竟然……竟然……”

    玉珠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面前的蓝衣少女不但毫无愧色,还一脸遗憾的样子,真心想把秦恒抓来问问,是不是他多了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怎么都这般无赖无耻、不要脸皮!

    少女笑出一口白牙,似乎是真被玉珠的反应乐到了,狭长的凤目眯成了一道缝。

    “摸摸又不打紧,反正也没有。我让你摸回来可好?”

    哪个要摸回来!

    她又不是有特殊嗜好!

    玉珠愤愤地咬着牙,有句老话说的不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她和秦恒一个挂上的,与她争无端废了心神。

    狠狠地瞪了晏宁一眼,玉珠波璃瓶子也不要了,怒气冲冲地出了这家铺子。

    波璃瓶子没有,还能寻着别的,和这等混人打交道,她要被气出毛病的!

    玉珠走出铺子外,朝着它的匾额看了一眼,名字也这样怪!

    西市还有两家杂货铺子。两家杂货铺子都是规规矩矩的,看过了波璃瓶子,玉珠再看这些粗瓷瓦器总有些意兴阑珊。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看得上眼的。

    最后头的那家倒也有好的瓷器,听说是卖给药铺做药酒,玉珠看了也算合心意,瓷器是瓮状的,上头还搭了一个螺旋盖,能装五斤酒。

    玉珠问了问价钱,一个就要二十五两。

    她又不像药铺,卖药酒都是带着瓶子一起卖,也不怕赔本。

    她本就是打算半搭半送,这瓷瓮要二十五两,她是下不了手的。

    况且她药材和油都没买,还不知道要多少,要是都折在这上头了,秦恒定是又要拉她学做账了。

    玉珠怏怏地空手打算回去,明日里再和妈妈去南市看看。

    路过羊记铺子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作罢。

    总不至于就这一家店了。

    玉珠心有不甘地眨巴着又看了一眼,扭过头,正要走,不料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晏宁方才搅了一局,自觉是做了一桩好事。

    她家这间铺子的掌柜,做生意是不差的,只是有一样毛病,嘴皮子不牢靠,说话跟跑马车似的,好些人被他哄了去。

    她不见着不要紧。

    她这人也有一样毛病,她看上眼了的,就容不得人欺负。

    今日这小娘子看着嫩生生,好不招人眼,听了掌柜的话,还不知受了骗,眼睛弯弯像两个小月牙,笑得和她家里头那只白毛鼠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捋一捋。

    只这小娘子面皮看着软糯,却是个不经捏的,她不过就是碰碰,想知道是不是个儿郎假扮的,就这么大动静,连看上的瓶子都不要了。

    不过她瞪眼的样子真是有趣,生气勃勃的。

    她倒是有些后悔不该那么莽撞,连名儿都没问就让她走了。她要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个好玩的小人。

    正想找人去打听打听,不想她转了一圈倒是又停在了铺子门口。

    晏宁觉得今儿个真是她的幸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