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基督山伯爵]情仇女神 > 第102章 埃德蒙(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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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灰色的海面汹涌澎湃,正如埃德蒙此时的心绪。

    虽然梅尔离开已经很久,但埃德蒙一直耿耿于怀,他为梅尔的不告而别愤怒。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可在他终于成为复仇女神号的船长之后,梅尔却突然消失了。

    然而一旦想起那天晚上梅尔异样的表现,埃德蒙就明白过来,那就是梅尔的告别。否则即使把伊斯坦布尔翻个底朝天,他也一定会把船上的失踪人口找出来。

    事实上,他也确实找过梅尔。不过他很清楚,一旦一个人下定决心想藏起来,他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埃德蒙微微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离法国的海岸线很近。

    梅尔回到法国了吗?埃德蒙不禁想到。可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因为据他的了解,法国现在的局势很乱。

    路易.菲利普上台以后,原本尖锐的矛盾并没有得到平息,反而更加明显。老派贵族并不承认新国王的合法性,希望逃往英国的查理十世能回到法国,再次复辟波旁王朝;而共合派则对王权易主而没有更多的社会变革感到失望,要求实行共合制,建立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社会。

    在如今的法国,很多穷人都沦为流民,而巴黎又爆发了一次大规模霍乱,他不敢想象他的故土沦为了怎样一个悲惨世界。

    不过他至少相信以梅尔的聪明,不会现在回到这里。但梅尔会去哪儿呢?

    埃德蒙扶着复仇女神号的栏杆,凝望着那广袤的海面,不禁回想起那个让他们成为朋友的夜晚。梅尔告诉他,北极星的光辉虽然微弱,但总有一天会到达维纳斯星的所在,这就是它们之间的联系。

    如果他是一颗星辰,梅尔能感受到他的光芒吗?

    埃德蒙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布沙尼。

    不过现在他并不想说话,所以没开口。布沙尼则扶着栏杆,沉默地立在他身边。

    最近埃德蒙注意到贝斯似乎与布沙尼走的有些近。他有意撮合他们,然而布沙尼却告诉他,自己再也没有爱的能力了。

    埃德蒙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布沙尼在伊夫堡关押的时间比他还久,大概他的心也如自己一样,早已死去了吧。

    “船长,有敌情!”雅各布突然大喊着跑过来。

    埃德蒙紧紧皱起眉头,他接过雅各布递过来的望远镜,发现好几艘插着英国国旗的军舰朝他们围了过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片海域会出现英*舰,但他能看出复仇女神号正是那几艘船追逐的目标。

    埃德蒙立即指挥水手们升帆,同时让海盗们准备好迎战。然而,在他们几乎要摆脱那几艘船的追逐后,埃德蒙发现复仇女神号被引进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几艘军舰从不同的方向向他们驶来。

    一阵风牵起了埃德蒙的披风。他微微眯起眼睛,现在复仇女神号处于下风向,他们逃不了。

    所有的海盗都神色严峻,贝斯曾预言过复仇女神号的两次死亡,现在,他们都能嗅到它正在靠近。

    一排炮火齐齐向复仇女神号发射,复仇女神号的船员奋起反击,然而只击沉了离他们最近的一艘船。对方像是有备而来,不惜代价要至他们于死地。

    很快复仇女神号的桅杆被击倒,船体也破开好几个洞。一排铅制实心弹划破长空,每颗都大如椰子。它们坠落下来,或是溅起巨大的浪花,或是击穿他们的甲板。

    埃德蒙不得不下令弃船逃生,他们离海岸很近,游上岸并没有问题。少女阿梅丽号的船员很快跳船,然而海盗们却没有再遵从船长的命令,他们高喊着“船在人在,船亡人亡”,继续向敌人发射火炮。

    虽然埃德蒙一直对这群海盗有些忌惮,但见到这悲壮的一幕,他的内心也涌起一阵冲动,誓与复仇女神号共存亡。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海巫女贝斯还在留甲板上。

    “贝斯,快跳船!”埃德蒙大喊道,“危险!”

    “不,船长,你必须离开”,贝斯并没有挪动脚步,“我是灵魂的摆渡者,这里有我的使命!”

    “不...”在又一发炮弹袭来的瞬间,布沙尼猛地扑向埃德蒙,接着把他拽下了船。

    埃德蒙坠落在海中,海浪紧抱住他,裹挟着他,旋转漂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他只是隐隐地感觉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不放开。

    当埃德蒙在沙滩上吐出腹中的海水的时候,他看到死里逃生的水手们站在沙滩上,凝望着复仇女神号沉没的地方,神色肃穆。

    而那几艘军舰也悉数散去,海面变得无比平静,好像这场厮杀从来没发生一般。

    他们心情沉重地离开海滩。在天黑之前,因着科西嘉人雅各布在这一代的关系,他们有幸能找到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住下。

    埃德蒙一直没熄灭房间的蜡烛,只是闭上双眼,默默地等待着。大概半夜的时候,他果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他打开门,布沙尼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埃德蒙用冷峻的语气质问道,“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布沙尼没有否认。

    “是的。”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埃德蒙抱起手来。

    “炸沉复仇女神号的人是我哥哥。”

    “他是什么人?”埃德蒙狐疑地问。

    布沙尼酝酿着说道,“我的哥哥是白金汉公爵杰拉德.维利尔斯,而我,是他的孪生弟弟布莱恩.维利尔斯。在我们出生之后,出于某种顾虑,父亲把我送到了土耳其,交给我母亲的家族培养。但当我的哥哥知道我的存在之后,便把我视作威胁,一心想要除掉我,只是碍于父亲的缘故,他一直没能下手,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哥哥终于继承爵位。好在我在土耳其有一定的势力,这股属于我母亲家族的势力保护了我。”

    略一停顿之后,布沙尼继续说道,“后来他派他的手下暗之星的间谍朱庇特来到我身边。朱庇特原本就是土耳其人,所以我并没有怀疑。后来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甚至把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交给她,可到最后,这些东西却成了白金汉公爵对付我的武器。”

    布沙尼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那间神庙。他仍记得他的哥哥冷酷地对他说道,他不配拥有维利尔斯家族的后代。接着,公爵命令手下按住他,在他身上留下了最惨痛的伤痕。

    但那还不够。

    似乎是想把他心中最后的尊严也撕得粉碎,公爵当着布沙尼的面占有了朱庇特,对他这个失败者进行了最后的侮辱。

    在那之后,他被丢进了伊夫堡,没有人能找到他。在他准备放任那场发烧带走自己时,他听到了那个声音,而声音主人的名字他至今记得。

    他望向埃德蒙,可对方的眼眸中只有怒火。

    “这么说,你甚至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埃德蒙紧紧皱起眉头。

    “布沙尼是我的教名。”

    气氛陷入一片紧绷的沉默。片刻之后,埃德蒙再度开口问道,“梅尔的出走跟你有没有关系?”

    布沙尼攥紧拳头。

    他恨白金汉公爵,恨朱庇特,也恨暗之星。他们夺走了他的尊严,夺走了他的一切。也许船长不清楚暗之星的可怕,但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赶走梅尔,他不能让她留在他的恩人身边,他无法相信她!

    “是我逼他离开的”,布沙尼点点头,但他刚说出梅色苔丝是白金汉公爵的人,即想起当初对梅尔的承诺,因此他没有告诉埃德蒙梅尔是女人的事实。“船长,他很危险,我不能让一个威胁留在你身边。“

    “我不关心他是谁的人”,埃德蒙痛苦地摇摇头,布沙尼的答案触碰了他的底线,“即便梅尔确实为白金汉公爵服务过,也早就从他手下脱离了。梅尔在少女阿梅丽号上和我一起奋斗了四年,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走私贩子,对白金汉公爵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我不知道这些...”布沙尼喃喃地说。

    “你还不明白吗?”埃德蒙冷冷地说,“把白金汉公爵招来的,把灾难带到复仇女神号上的并不是梅尔,而是你。所有的那些船员,还有贝斯...他们都是为你死。所以...你走吧。”

    “你要赶我走吗?”布沙尼湛蓝的眼眸闪烁着。

    “我就是这个意思”,埃德蒙抱起手来。

    “现在复仇女神号没了,我在土耳其还有一定的势力,你会需要...”布沙尼不甘地说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埃德蒙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只需要你离开。”

    布沙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面对埃德蒙,他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他转过头,走出几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的袋子,放在了桌上。

    “我真的很抱歉。这个东西算我和白金汉冲突的一个导.火.索,即使被关进伊夫堡,我也没告诉他它的下落。不过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请你接受它吧,就算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补偿了...对不起,埃德蒙。”

    当布沙尼喊出那个名字时,埃德蒙久久地愣在那里。原来布沙尼早就知晓他的身份,早就知道他就是那个关在伊夫堡三十四号监牢的囚徒。

    待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布沙尼已经离开了。

    埃德蒙小心地打开那个天鹅绒袋子,发现里面装着一颗硕大无比的蓝钻石。

    “法兰西之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虽然埃德蒙从未见过这颗钻石,但它显赫的名声让埃德蒙一见到它,就认出了它的身份。

    那颗钻石是十七世纪的时候,塔韦尼埃在印度戈尔康达著名的科鲁尔矿山买到的。他回到法国之后,在凡尔赛宫向法王路易十四展示了他在印度的收获,路易十四当即买下了这颗蓝钻石,并把它称之为“王冠蓝钻”或“法兰西之蓝”。法国大.革.命期间,路易十六和玛丽皇后被推上了断头台,这颗钻石也不知所踪。

    而现在,它却出现在了法国南部的一间破旧的客栈里。

    埃德蒙明白自己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贵重的礼物。即使他失去了复仇女神号,他仍可以靠自己东山再起。毕竟他刚从伊夫堡逃出来的时候,同样是一无所有。

    他当即追了出去,可雅各布却说布沙尼已经骑着马走远。

    “雅各布,帮我也弄一匹马,我必须追上他!”

    ......

    在布揆尔镇和比里加答村之间,有一家路边小客栈,门口挂着一块铁,在风中摆来摆去,叮咛作响,上面隐约可看出“杜加桥”三个字。

    中午的时候,卡德鲁斯照旧走出门,那条他极目凝望的道路,象傍晚的沙漠一样空旷和孤寂。它直挺挺地躺在那儿,象是一条无尽头的灰和沙所组成的线,两旁排列着高大枝叶稀疏的树。

    自从布揆耳和阿琪摩地之间开通了运河之后,他的小客栈就很少有人光顾。因此,在门外逗留了半小时之后,卡德鲁斯唉声叹气站起来,准备回去。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因为他的妻子卡尔贡特娘们虽然生着病,但她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却永远停不下来。只要卡德鲁斯一进房间,就会听到他老婆那没完没了的抱怨和诅咒。

    就在这时候,卡德鲁斯看到落日的余晖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从比里加答那个方向过来。那是一位教士,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一顶三角帽,骑着马朝这里奔过来。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客人光顾,所有那一人一马稳稳地在杜加桥客栈面前停了下来的时候,卡德鲁斯的语气中几乎带着惊喜。

    “教士先生,您要住店吗?”

    教士点点头。

    卡德鲁斯赶紧上前牵马,“请问怎么称呼您呢?”

    “我是布沙尼神父。”

    卡德鲁斯注意到教士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一双湛蓝的眼眸,看起来倒像个贵族。想起上次那个借宿的珠宝商离开的时候,卡尔贡特娘们还抱怨自己是胆小鬼,卡德鲁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当那座通到楼上去的木头楼梯上发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位来客,骑着马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