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红楼第一狗仔. > 99|90.第一狗仔
    复用曹兰?皇帝在心里打了个疑问。

    曹兰的确有些本事,这十几年在朝也算是勤勤恳恳,竭心尽力。但皇帝自问也不曾亏待过他,给足了他富贵地位,奈何他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竟然联合甄涉存心算计贾赦。皇帝虽不知这曹兰如此费尽心机的目的为何,但他很清楚,这俩人如此费心使手段地拉拢刚得圣宠的贾赦,绝不会是单纯想与其交好,必有另图谋。

    大周朝从来不缺才华横溢之人,只缺有才有德,戒骄戒躁,且忠君爱国之人。

    所以皇帝从未后悔过舍弃曹兰,因为贾赦那样的才是他眼里真真不可或缺的好臣子,至于曹兰的位置,随便找个做了官四五年官的进士,让他在户部历练两个月,也照样不会干得太差。

    皇帝对曹兰的复用不感兴趣,倒是对理国公突然觐见为曹兰求情的目的很感兴趣。

    “你觉得的户部没了曹兰一人,就转不动了?”皇帝问。

    理国公忙道并非如此,只是他觉得曹兰无辜,他理应尽臣子的责任坦白告知。“而今便不是老臣,满朝文武也有七八成人为曹大人抱不平,石氏这样的□□,搁谁摊上了,不得气得想杀人?”

    皇帝笑了下,拍了下桌案左边的一小摞奏折,“石氏淫罪,的确为曹兰博来不少同情,瞧瞧,这些人都和你一样,是为曹兰说好话的。”

    理国公见状,惊讶了下,仿若他才知道有人先于他参本一般,忙跪地磕头道:“请圣上明鉴。”

    “爱卿所言不错,朕是该多动脑子,擦亮眼睛,明鉴一下。”皇帝说罢,睥睨跪地的理国公两眼。

    理国公依旧保持跪拜的姿势。

    皇帝令其退下。

    理国公谢恩,便起身弓着腰后退,一直恭谨地退到了门口,方转身离去。

    皇帝眯眼瞧着理国公这一派虔诚的姿态,便觉得可乐。朝中众臣,哪个不是在他面前装做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儿,背地里却是欺下瞒上,弄权误国营私之徒。

    这朝中若是多几个如贾赦那般的臣子,该有多好。

    对于理国公求情曹兰一事,皇帝便一听就过了,并没挂在心上。只当这老头儿是念着他旧上级的情分才会参本求情,所以并未挂在心上。

    隔天,靖侯夫人递牌子进宫,见了贤妃。

    这忠靖侯之妻乃是缮国公亲妹之女,与贤妃有着远房堂亲的关系,二人以前倒是没什么姐妹情。这次忠靖侯夫人却凭着这份儿亲戚关系,来和贤妃相见,倒有些新鲜。

    此事若搁在平时,皇帝不会关注,自然也不会起什么疑窦。但因上一次巫蛊案结而未了,幕后主使迟迟没有显山露水。皇帝一直保持警惕之心,等待此人露头。近几月宫内以肃风整治为由,严格把控,禁传消息。所有出入宫人员都被登记在册,且受到紧密的监视,包括这些来往后宫的贵妇们。她们一旦入宫,便会有受皇帝密令的太监们监察她们的一言一行。

    所以忠靖侯夫人与贤妃关门说悄悄话的事儿,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传到皇帝了耳里。

    皇帝沉思了片刻,再结合之前贤妃的父亲躬身奏请为曹兰求情的事,便越加怀疑巫蛊一案,是贤妃在幕后捣鬼。

    缮国公与忠靖侯夫人,缮国公与曹兰、石氏,以及理国公和曹兰,现在所有的人都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并都隐隐指向了贤妃。皇帝再考量贤妃和三皇子的情况,从他们的角度反推这件事。这贤妃果真嫌疑很大,令人值得怀疑。只是这三皇子已然不得势,以曹兰的精明性子,冒这样的风险未免牺牲太大,有些令人难以理解。

    疑窦一旦在心中种下,皇帝必定不查清楚不罢休。密卫们动作迅速,很快就调查得知,贤妃在未进宫之前竟曾与曹兰有亲梅竹马的情意。依此推敲,那一切都好理解了。

    曹兰因痴情贤妃,甘心为其和三皇子卖命,便策划巫蛊案想让三皇子回归,失败后,他又趁着贾赦与宋奚闹间隙的时候,联合甄涉算计拉拢贾赦,以图通过贾赦的加入,壮大他们的势力,为三皇子增添羽翼。奈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蠢笨地把他们自己赔了进去。

    贤妃作为幕后之人,自然不会忍心她得用的臂膀落被砍掉,蛰伏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出手营救。这理国公和她女儿贤妃都很有心机,理国公必定得知皇帝在后宫见了他女儿,他故意选择在这种时机出马,为曹兰求情,他必定觉得如此胜算会大一些。

    皇帝之前就奇怪,曹兰怎么会心甘情愿答应缮国公,娶一个缮国公认下的瘦马出身的义女进门为妻。原是这缮国公为了保住自己,利用了曹兰的软肋,答应会他会帮忙找人给他往宫里传信,曹兰则以此为条件在公堂之上为缮国公做了伪证。今又因宫里这段时日对于消息的传递管得尤其严格,缮国公别无他选,便只能找他的亲外甥女忠靖侯夫人来传话。

    皇帝渐渐理清这些人的关系之后,就好像解开了一盘复杂多变的棋局,顿时觉得地舒爽了许多。得幸整件事情里,因为有贾赦的掺和,才没有得以成功。想想巫蛊案,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愿发生了,他定会从怀疑宋奚开始,再转嫁到皇后身上,然后便是无辜的十五皇子了。到那时候,朝局只怕是另一番景象了,他这个皇帝估计也做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皇帝竟出了一头冷汗,有些后怕起来。

    皇帝坐在龙椅上缓神儿片刻,接着手便下意识地搭在了纯金打造的龙头扶手上。皇帝侧目,摸了摸这条金龙头,眼睛渐渐眯起来。

    “皇上,这是贤妃娘娘让人送来的人参乌鸡汤,是娘娘亲手熬制,专为皇帝补身子用的。奴才特意问过御医了,说这夏日里人容易出汗,身子虚浮,喝这个补一补,最合适不过了。”戴权笑眯眯地提着食盒进殿,对皇帝回报道。

    “传御医。”皇帝道。

    戴权愣了下,转而见皇帝面目凶狠地瞪着自己。他忙放下食盒,这就屁滚尿流地退下去,连跑带颠地去请御医。

    高伯明被引入太和殿之后,便先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看了眼食盒,又看向高伯明。

    高伯明在心里愣了下,立刻明白皇帝是让他验毒的意思。高伯明便提起食盒放在太监刚刚搬来的凳子上,先用银针试毒,接着便用汤匙舀了下碗里的东西,闻了闻,转而对皇帝表示羹汤很安全。

    皇帝冷着脸也不表态,只打发太监把这碗羹汤拿去喂狗。

    不一会儿,太监回来了汇报皇帝,狗也没事儿。

    皇帝这才面容微有些松动,但仍是一脸怒意。他驱散走了高伯明等人,便背着手在大殿内来回徘徊,忖度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圣上,武英殿送来的奏折,其中有五本是参奏复用曹兰的折子。”太监回报道。

    “撤回去,告诉宋奚,以后再有这样的折子他直接批复便是,不必呈送。”皇帝冷言道。

    太监应承,这边退下了,如实把话传到武英殿。

    宋奚一听,挑起眉毛来,问那太监:“皇上情绪如何?”

    “沉着脸,圣颜大怒。”小太监后怕道。

    “回去谨慎伺候。”宋奚打发道。

    小太监忙感激应承,见有赏钱,又再三谢恩于宋大人,才惶恐地退下。

    “贾大人来了。”门外通传道。

    宋奚立刻起身往外迎。就见贾赦穿着而一身紫官袍,面目含笑的进门,与宋奚四目相对之时,他眼中的笑意更甚。

    贾赦不客气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便叫小吏泡最好的茶上来。

    “你不是品不出好茶什么味儿么?”

    “是品不出,可到你这儿我也不能喝便宜的,省得你心疼不是。”贾赦说道最后半句,声音故意放低,有调笑宋奚的意味。

    宋奚被他这半句话撩得,眼睛就离不开贾赦了,直勾勾的盯着他,“眼见着事情快完结了,今晚……”

    “今晚我答应孩子们,一块儿烤鹿肉吃。”贾赦立刻接话道。

    宋奚:“那我带上宋麓。”

    “你家孩子一来,那就不能一块了,要分桌。”贾赦叹道。

    “你这是嫌弃我们父子了?”宋奚冷冷盯着贾赦,眼里头略带几丝失望之意。

    贾赦眯眼笑起来,“对,是嫌弃。”

    宋奚板不住冷脸,无奈地笑,叹自己又被贾赦看穿了心思。

    “明儿个吧,正好明天宝玉也回来。我带着他,还有琏儿、琮儿、环儿,还有兰哥儿一道去你们府上吃一次。你可多准备些吃的玩的,别辜让我带着一群闹腾孩子们大老远地白白跑一趟。”贾赦道。

    宋奚听此话愉悦笑起来,直点头,要他放心。“别的不敢保证,但肯定比你荣禧堂饭食好吃。”

    贾赦:“那倒是,你们府里的东西,比我们府老太太厨房的都精致,孩子们该是都会喜欢。”

    “倒是难得你能顾全了,把两房孩子都带上。”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东府的蓉哥儿也可以叫上,这就算齐全了。”

    宋奚点点头,这种热闹自然人越多越好。

    贾赦:“这么一说我都有点饿了。”

    “那便走,我带你去吃饭。”宋奚道。

    贾赦喝口茶,忙摇头表示他此来还有别的事儿,便问宋奚这两日蔡飞屏可在。

    宋奚:“便知道你不是特意来找我。这两日都在,表现如常,怎么了,才想起问他话?”

    “张游昀那天跟我说他要走,但是人到现在还住在客栈没有离开。听说昨天蔡飞屏又和他见了面,便想来问问他。”

    宋奚便叫人去请蔡飞屏过来。

    不大会儿,蔡飞屏便带着一脸笑容进门,见着贾赦再此,连忙见过,笑问:“是不是一会儿要一起出去吃饭,所以你二人才这么好心的叫上我?”

    宋奚嗤笑。

    贾赦也笑,“快来坐,让我看看你。”

    蔡飞屏便有些疑惑地坐在贾赦身边。

    贾赦观察蔡飞屏的情况,面目还算精神,只是略有些倦意。遂伸出手指头,问蔡飞屏是几。

    “你这是干嘛?”蔡飞屏好笑的看一眼贾赦,转而告状似得看向宋奚,意在让宋奚管管他家男人。

    “说是几。”贾赦命令道。

    “三!”蔡飞屏立刻回道。

    贾赦又变换手指,示意蔡飞屏继续。

    “五!”蔡飞屏不情愿道。

    “看起来是个正常的。”贾赦叹道。

    蔡飞屏拍拍胸膛,伸开胳膊向贾赦展示,他根本就是个正常人。

    宋奚在一边冷眼看戏,勾着嘴角,觉得这俩人还挺好笑的。

    “我问你,你为何要把巫蛊案的细节告知张游昀?”贾赦紧盯着蔡飞屏,接着问。

    蔡飞屏本来也在笑,忽听贾赦这话,严肃下来,瞪眼满脸无辜地看着贾赦:“我没说!我什么人你不清楚?我怎么会说这种事儿,这点分寸我七岁的时候就懂了,长这么大,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若不懂这点道理,早就死八百次了,哪至于做到而今文华殿大学士的位置。”

    “但是张游昀却知情这件事,而当时的知情者之中,也就只有你和张游昀有干系。”贾赦说罢,转而继续审视蔡飞屏的表情。

    蔡飞屏有些慌,他呆了下,然后仔细回想,直劲儿摇头,表示自己决不可能道出。这事儿他就是回家在被窝里,对自己的妻子都没有透露过半句,怎可能对一个刚刚交往的年轻友人说。

    “我只是跟张游昀合得来罢了。他是商人出身,人又年轻,身边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我便是扯断自己这跟舌头,也不能跟他讲这些朝堂内的机密大事。”蔡飞屏急得额头冒了冷汗,竭力辩白,就怕贾赦不信他。

    贾赦盯着贾赦的表情一会儿,然后点了点,表示自己相信他。

    宋奚有些惊讶的看贾赦。

    蔡飞屏松口气,同时又奇怪,问贾赦张游昀到底知情多少。贾赦便将他之前推测张游昀知情的程度告知了蔡飞屏。

    “那到底是谁说得?”蔡飞屏也奇怪,因为当时知情的人就只有他们几个,“难道是乌丞相?”

    “不是他,这段日子,我们几人之中蔡飞屏接触的人就只有你。”贾赦肯定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蔡飞屏转即愣了下,惊诧地看贾赦,“难道你派人监视了他?”

    贾赦坦然点头。

    蔡飞屏这次转而从惊诧转为震惊,贾赦的能耐他再清楚不过,明察秋毫,例无虚发。但凡被他盯上的人,那都是有大问题的,自己竟然倒霉的跟这样的人有来往!

    蔡飞屏气得拍拍腿,“你该早告诉我,我便离他远点!”

    宋奚不理会蔡飞屏如何,只问贾赦:“若他的话可信,那到底又是谁告知了张游昀这件事?”

    贾赦立刻伸出手指,指向蔡飞屏。

    蔡飞屏刚缓和情绪,把心慢慢地放下,见贾赦这样指着自己,顿时全身汗毛竖起,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他满脸又无奈又生气,“贾大人,不带你这么玩我的。刚说了信我的话,不是我说的,转头又指认是我透露消息给张游昀。”

    “只可能是你,我只是说你你刚刚说的话也没作假,是发自真心的。”贾赦道。

    宋奚有些疑惑,当事者蔡飞屏就更加糊涂了。

    蔡飞屏挠头不解,让贾赦赶紧解释,痛快给他一刀才好。

    贾赦摇头,“我目前也不能很肯定,这件事有些玄妙。但是除了这个缘由,我实在想不出其它能解释的理由。”

    宋奚和蔡飞屏双双面色肃穆地看向贾赦,等待下文。

    贾赦便和他二人详细阐述起来。

    这常老爷的死,是贾赦近来调查的重点。常老爷人跑了之后,当即便有人在他归家的路上堵着,奈何常老爷却没有回家,那边说明他仍旧逗留在京城。

    “他在京无亲无故的,留在这里唯一的缘由,只怕就是张游昀了。这张游昀必定是他那个找上门来的赘婿,但不知因何,张老爷不敢当众认下张游昀。但赘婿骗钱,领他女儿怀孕的事儿还在,他肯定心里憋着气,急着找张游昀理论清楚。

    我这两天一直在调查这位张老爷逃跑之后,都去了哪儿,死前在哪儿逗留过。因为他衣着富贵,却衣衫破烂,多少还是会引人注意的。

    这常老爷在逃跑之后的第二天就进京了,之后就四处躲藏,避免我的人找到他,然后才暗暗寻找张游昀。有人曾见他在状元楼附近现身过,后来第二日天近黄昏时,便有人看到常老爷往东城门走,嘴里念叨着‘出城往右转,走出二十丈’的话,半路有摊贩看到他撞了人,却也不吭一声,只念着这一句话往前走。以至于有的路人还以为常老爷是傻子。再后来他就走到了护城河边上,便是他自己所言的出了东城门往右转,顺着护城河走了二十丈远的地方,跳河自尽了。”

    “死前神志不清,嘴里念叨着自己要死之处,的确有些怪异。”蔡飞屏叹道。

    宋奚蹙起眉头来。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和张游昀接触的时候,有没有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或者有段时候脑子空白。”

    蔡飞屏眯起眼睛仔细回忆,“倒有一日跟他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我不太记得事儿。可我以前跟别人喝多了酒也这样,我酒品好,一喝多就犯困容易睡觉。”

    “张游昀和你相处之时,你身边可有小厮陪侍?他可曾做过什么令你觉得奇怪的事?”贾赦问。

    “他就是个普通百姓,我哪好在他面前摆架子,一般的时候都没让人伺候。至于奇怪的事……喝多了算么?有次我俩都喝得半醉半醒,他忽然说话轻轻柔柔地,手里攥着一块拴着玉珏的绳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看得我眼晕。我还说他疯了,弄快破玉在我跟前显摆,转头第二天我就送了他一块成色好百倍的玉给他。”蔡飞屏觉得自己对朋友真挺大方的,贾赦他们听了这话应该会在心里赞美他一句。

    贾赦料知当时张游昀肯定没喝多,是装的,也不道破,只道:“尽说些没用的废话,痛快去,近日你不要再见张游昀。”

    “经你今天这么一问,我哪还敢找他。”蔡飞屏说罢,便撩袍子起身要走,转即折回来,问他二人中午要不要一块吃饭。

    “吃吃吃,一会儿叫你去。”贾赦打发他快走。

    蔡飞屏露出一脸‘我很识趣儿的表情’,急忙快步离开,给他俩腾地方。

    宋奚懒得理会蔡飞屏如何,他刚刚已经观察到贾赦表情有变,遂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贾赦拽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在宋奚眼睛前晃了晃,“盯着玉佩,全神贯注,有什么感觉?”

    “一块玉佩在晃,晃玉佩的人很无聊。”宋奚道。

    “你太清醒了,不行。再者我是个外行,更不行了。”贾赦把玉佩放在桌上,接着跟宋奚讲了讲他这几日的调查。

    贾赦觉得常老爷自尽的死法,跟和七年前京畿一带那十一人自尽的案子情况差不多。在调查了常老爷死前的反常之后,贾赦又仔细翻查一遍七年前的旧卷宗,尽力找到了当年这些案子的相关人证。

    之后,贾赦就从其中四名死者的亲戚朋友口中得知了一处相同的细节,便是这四名死者在自尽之前,曾有亲戚或朋友与死者打招呼却被忽视的情况,死者要么是关门进屋,要么是径直走开,嘴里也咕噜念叨什么,但因为时隔久远了,大家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便没有人记得听太清了。唯一一位证人隐约记得,说死者嘴里念叨的话似乎和什么河有关。

    “你的意思这些自尽的人,都受人控制,死于他杀?”宋奚问。

    贾赦点头,“有人用了特殊的手法,让这些死者在受到一定的暗示之后,便听从其指挥,选择自尽。”

    宋奚怔了下,便叹道:“真有这样的人?”

    “二十年前,三十二名宫女的诡异自尽,已经侧面证实确有这样的人存在。”

    心理暗示和催眠虽然是现代才出现的系统学科,但并不代表古代就没有人会这个。古人的智慧绝对不可小觑,有很多古代典籍至今仍被现代人研读、思考和借鉴,且有始终参不透的地方。

    贾赦觉得现在既然所有证据摆在面前,只有这一个逻辑能解释通,那他就有必要相信催眠师是真的在这里存在了。

    “二十年前宫中接连暴毙宫女的事,因为案件被低调处置,所以留下的可追溯证据并不多,我很难调查清楚当时的情形。但依照推敲来看,这些宫女恰好都是的当初跟你结怨的,便说明这位会蛊心术的人和你有些关系,至少他当时应该很喜爱或者崇拜你,以至于他心甘情愿为你报仇,弄死这三十二人。”贾赦认真地看着宋奚,希望他能回忆一下二十年前都有哪些人关心他,“是否有一位叫张白的太监,对你特别好?”

    “张白?”宋奚蹙眉,摇了下头,问贾赦这人是谁。

    “便是当时的掖庭局的掌监,后来得幸入了太后宫里做首领太监,十五年前受太后恩典出了宫。”贾赦介绍道。

    宋奚持续蹙眉,淡淡地叹了声:“是么?”

    “所以你一点印象都没有?”贾赦问。

    宋奚仔细想了下,“要是十几年前太后宫里的,倒是有个宫人很细心,比别个不同,但我不曾计较过他是谁。这事儿还是要去问皇后,她必定知道的比我清楚。”

    “那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贾赦不客气道。

    宋奚惊讶地笑看贾赦:“现在就去?”

    贾赦肯定地点点头。

    “好好好。”宋奚把脸凑了过来,便在贾赦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疾步如风地走了。

    贾赦在武英殿呆了两盏茶的工夫,闲得无聊,就从宋奚的桌案上随便抽了一本东西来看。他瞅了两一眼内容便觉得无趣,丢在了一边。此时便有几名官员陆续过来领事回话。因宋奚不在,这些官员便都和贾赦一样,候在武英殿内,不过宋奚坐着,他们要站着。贾赦本来不注意这些人,但他却发现这殿里每多增加一人,便会多一个官员暗暗地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贾赦。

    贾赦被一两个人这样看着也就罢了,而今是六七个,岂能舒坦,贾赦便转头直接瞪向这些小官们。

    这一眼过去,七个人都齐刷刷地躬身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贾赦。

    小吏已经更换了一杯新茶来,贾赦就端着茶打量这七名官员。他们悄悄地打量自己好久,而今他自然要打量回去。遂一个个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他都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因为实在无趣,贾赦打量这些人的眼神儿就显得有些冷淡漠然。

    七名官员都感受到贾赦目光的不善,起初个个屏住呼吸,绷紧全身,渐渐地就有人受不住了,开始全身发抖,额头也开始冒起冷汗来。

    贾赦这会儿手里的热茶刚能入口,瞧见这些官员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变化,觉得十分奇怪,打量这些人的目光也就更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这时候有一名官员忍不住了,两条腿突然就软了,普通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跟贾赦磕头赔错。

    贾赦冷冷地打量这名官员没做声。若说此人只是因为刚才偷瞄了自己两眼,就这样激动地抱歉的话,贾赦是不会信的。他瞧这几人刚才的神情,明显都是心虚所致,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贾赦又冷哼了一声,重重地把茶杯摔在了桌上。这时候其余站着的六名官员也都跪下了,齐刷刷地向贾赦磕头……

    宋奚从宫里赶回来后,还未及迈进武英殿的大堂,就听到里面有男人的抽泣声。宋奚立刻加快脚步,匆忙冲了进去,就见七个大男人跪在殿中央,一个个哭得跟孩子一样,正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上按手印画押,一旁则有小吏们监督。

    宋奚再瞧贾赦,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大殿的右侧,端着茶喝。

    贾赦见到宋奚回来了,俩眼便放光,让小吏们带着些官员们退下。七名官员一见宋大人回来,更怕的不行,在小吏们的押送下,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宋奚:“这是——”

    “问的怎么样?”贾赦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皇后说是有个叫张白的太监,当年对我伺候得格外精心。因我不常去太后的慈安殿,但这个张白却很清楚记得我的喜好,我去拜见太后的时候,他会特意备下我爱喝的茶,爱用的东西,连我睡榻上铺得皮毛只能是白狐皮的事儿他都知晓。”宋奚回道。

    贾赦点了点头,顺便感慨了下宋奚小时候还挺娇气,随即便立刻起身要和宋奚告别,去找戴权。

    宋奚忙拦他,“急什么,吃过饭再去。再有刚刚这殿内发生的事儿,你还没跟我解释清楚。”

    “你叫那七名官员来,不是问他们徇私贪污的事儿?”贾赦问。

    宋奚蹙眉。

    “都主动认了。”贾赦把桌上的供状指给宋奚看。

    宋奚怀疑地看眼贾赦,转即把供状上的内容扫了一遍。这些小官们倒是够坦诚,上到几千几万两,下到几十两银子,连七八年前贪了一个瓶子的事儿都供了出来。

    宋奚忙问贾赦用了什么法子。

    贾赦便坦白表示他刚才根本什么都没有说,是那些官员不知为何自己就心虚,主动交代。

    宋奚转即问贾赦抽得是哪一本书。

    贾赦指了指桌上那本册子。

    宋奚:“贪污官员名录?”

    “我没注意,打开一瞧全是人名,就眼晕的丢在一边了。”贾赦道。

    “他们来了之后,看见你手边放的册子,你又是御使出身,晾出一副审问他们的样子,他们自然就心虚认罪了。”宋奚无奈地笑了笑,叹贾赦诈人有一手。

    宋奚本是要给这七人安排活计的,贾赦这一诈都不干净了。他这下便要重新再找人。

    贾赦催宋奚先同他一块吃饭,再开解决这问题。宋奚料知贾赦这是着急吃完饭去办事,遂也成全他,叫上蔡飞屏一起,三人便去了霞阳楼用饭。

    饭吃到一半儿,猪毛便急忙来告知贾赦,张游昀刚好也在这里吃饭,和几位朋友一起,还喝了些酒。

    “吃了多久?”贾赦问。

    “小半时辰,看样子还会喝一会儿。”

    蔡飞屏道:“不用理会,我们吃饭便走,该是碰不着。”

    谁料偏偏就这么邪门,他们三人吃饭后,刚好就碰见张游昀和友人们一块儿出来。

    张游昀先瞧了宋奚和贾赦一眼,又时间较长地看了会儿蔡飞屏,随即忙来见过。

    贾赦不及他开口便道,“都是在外边,你不用拘礼。”

    张游昀忙称是。

    “你不是要走?”贾赦问。

    张游昀苦笑道:“家弟病了,和我耍赖,舍不得我走。”

    和友人们也附和说张游昀很疼爱幼弟。张游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行礼恭送贾赦三人。

    贾赦倒是不太信张游昀留下的理由,命人详查此事。之后他便在御史台见了戴权。当年戴权和张白一样,都在内侍省领事做,不同的是张白在掖庭局,戴权则在尚衣局。俩人虽不在同一处,但关系十分要好。

    贾赦今见戴权,就是想从他口中了解到当年张百的情况,以及张白是否真的如他所推断的那般,对宋奚有另外一层的喜爱。

    “张白就是京城本地人,初进宫的时候,就带着京城地界很地道的口音,我们都识得。他并非自愿入宫的,因家里经商,欠下外债,债主们逼上门的时候,刚好就他在家,那些债主们气不过,正逢宫里收太监,便赌气报复把他送进去净了身。起初一年在宫里,他心里是带着很大的恨的,曾有一次要寻死,被我们拦下劝了回来。怕只怕他死不要紧,迁怒了上头,连累他家人便更惨了。他因此也不敢死了,有次他领活去外头跑腿,回来的时候手拿着一把扇子,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位小贵人,三言两语就开解了他。

    后来张白就被分到文渊阁去做打扫,这一干就是五年。不过对他也算是好事儿,他识字,经常在书阁内打扫完毕,就顺便偷读两本书,静一静心,故而后来他出来,见识就比我们这些普通太监高出一大截来,嘴儿也灵巧,办事利索,为人随和,我们都很喜欢与他相处。后来他在内侍省做了不到三年,便被掌事大太监推荐,就去了太后的慈安殿侍候,再后来他果然比我们都强,救了太后最疼爱的长平公主一命,得了恩典出宫了。”

    小贵人,扇子……

    贾赦立刻从戴权的话里抓到了因由。

    宋奚与张白一直不曾有过太多的接触,宋奚对他甚至毫无印象。但张白却对宋奚爱护有加,甚至不惜为他杀人,这里面必定有一些缘故,令张白生了执念。贾赦觉得宋奚该就是令张白在心态上发生转折的‘小贵人’。

    贾赦又问当时张白的年纪有多大,推算下来,那时候的宋奚只有五岁,的确可称得上是小贵人。

    贾赦转而又查了这张白入宫时登记的档案,方知张白乃是其进宫后改过的名字,他本来的真名叫张云白,是京城灯笼张家的二公子。也便是说,这张白正是张游昀的二叔。

    而文渊阁是宫廷之内藏书之所,阁内收纳各种各样类目繁杂的书籍,其中绝世孤本也很多多,其中免不得会有一些内容异类的书籍。张白曾经在文渊阁呆过足足五年,他本就会识字读书,便很有可能他通过书籍自学了几招旁门左道。

    贾赦立刻命人去查文渊阁内可否藏有关于蛊心术一类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