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鹤将一袋玉米馒头丢到桌上，然后摇晃宋必方的肩膀：“快起来，别睡了。喂！”
宋必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哦，你回来了……”
唐千鹤气得不行：“你怎么也睡着了？不是说好你负责留在车里警戒的吗？！”
那天逃离了那群丧尸大军后，精疲力尽的众人直接就在草地上睡了一晚，直到次日中午才陆续醒过来。到了昨天，修生生那边的人基本都恢复了精力，但自己这边，简妮因为异能透支一直昏睡，连北归都罕见地赖床了，反倒是她和宋必方，因为没什么使用异能的机会，现在成了队伍里最精神的。
宋二坐起来，打了个呵欠，说：“北归不是起来了吗？有他看着不就行了。”
“北归？我没看到他啊。”
“去嘘嘘了吧……”宋必方耸了耸鼻子，“你买的什么？”
“玉米馒头。”唐千鹤从桌上拎过装馒头的纸袋丢给他，“一共三个，每人一个。我吃过了不用给我留。”
宋必方打开袋子一看，脸黑了：“这么小，怎么不多买点？”
“每人限购三个。”
宋必方咬了一口，忍不住皱起眉。热馒头看着挺香，然而咬在嘴里，粗糙度直逼甘蔗渣，口感比末日前最便宜的馒头都不如。
他也知道不是挑剔的时候，三两下塞进肚子，皱着眉灌下一杯水，油然怀念起文蓁的好手艺。
另一头，唐千鹤车里车外地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北归的踪影，猜想他或许是睡醒后觉得饿，自己跑去基地中心觅食了，正犹豫自己是留在这里等他回来，还是直接去基地中心找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音：“唐千鹤。”
唐千鹤循着声音转身，张望了几下，终于发现了说话者——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坐在娑罗树上，遥遥地望着她。
那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梳一对丸子头，穿一件剪裁贴身的斜襟水红旗袍，那美丽值真是没说的，但这打扮未免有点不合时宜……穿件没叉的旗袍在末世里乱跑，丧尸来了你是先撕左边还是先撕右边呢？
视线从旗袍移开，落回到女孩的脸上，唐千鹤眼前一亮：好精致的娃娃脸，那双眼睛尤其漂亮，黑白分明，熠熠生辉，整张脸就像年画上的娃娃那么可爱讨喜，她多看了几眼，忽然发现这张娃娃脸似乎有点眼熟……
啊对了！如果眼睛小一点，鼻梁高一点，五官再俊些，唇角带点笑意……完全就是女版的北归嘛！
这姑娘绝对和北归有亲缘关系！亲姐？亲妹？表姐妹？堂姐妹？总不会是“好妹妹”吧……
心里放飞自我，表面的寒暄却不能少：“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傅红灵，北归是我堂哥。”
唐千鹤做恍悟状：“红灵你好，叫我千鹤就可以了。你是来找北归的吧，他现在不在。”
对方很淡定：“我知道，他刚才乘直升机走了。”
“……”这情景似曾相识。
傅红灵跃下了树梢，朝唐千鹤走过来。她和唐千鹤分明隔着百来米，但似乎只走了几步，她就来到了唐千鹤的面前，递给她一个铁盒子。
“堂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唐千鹤没接。“他人呢？”
傅红灵冷淡道：“他有事先回家了。”
唐千鹤忍不住露出一丝怒气：“又回家了？他怎么不一辈子待在家里算了。”
傅红灵俏脸一板，警告：“你说话客气点。”
唐千鹤心里直冷笑。客气得起来吗？上次也是这样，丢给她个手机就跑了，连句话都没留下，第一次她不计较，但次次都这样，菩萨也要变夜叉了吧？
不想迁怒于傅红灵，说到底小姑娘只是个传话的，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她回头留着跟某人慢慢算。
接过铁盒子，唐千鹤向傅红灵道谢，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们之间明显话不投机半句多，勉强交流反而让彼此都不舒服。
傅红灵走得极快，眨眼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唐千鹤打开铁盒子，愣住了：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晶核，大大小小，五颜六色。
晶核的表面还躺一张叠成四方形、疑似留言条的玩意儿。唐千鹤脸色好看了些，回到车里，把铁盒子搁到桌上，展开纸条——
小千鹤：
叮~当你看到这则留言时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啦。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十万火急，所以来不及和你当面告别，只好拜托红灵转达我的歉意。离开之前我已经联系上了文蓁，让她回上海等你，你让宋二直接开车回去就行了。
ps：还肯看我的留言，说明你还是心太软。这样不行哦，女孩子有任性的权利，下次直接把致歉礼丢回去吧。放心，会有更大更好的礼物送过来的~
再ps：这招就不要用到我身上了，我会伤心的qaq
北归
“……噗。”
唐千鹤忍不住笑出来，然后像是不肯原谅某人似的重新板起脸，把纸条原样叠了回去，放回铁盒里，正要收起盒子，却感到后脖子有点发凉……她猛地转身，发现是宋必方站在那里，这才放松下来，不爽道：“一声不吭站在那里，想吓死人吗？”
宋必方鄙视她：“身为一个异能者连有人接近都没发现，你的前途也就这样了。”
唐千鹤正要反驳，宋必方却“咦”了一声，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晶核盒子，从里面拈出一颗，看了几眼，诧异：“这颗晶核有点奇怪。”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这枚晶核格外漂亮，羊脂玉般的外表，莹白光润，在一堆初、中级晶核里宛如黑夜中的夜明珠般显眼。
“没什么奇怪的，这是高级晶核嘛。”
“高级晶核？！”宋必方激动了，“只有a级天人身体里才有的高级晶核？打哪儿来的？”
炫了一把从《审判》里看到的知识，成功把宋二震到，唐千鹤暗爽，脸上淡定：“北归给的。现在是挺罕见的，过几年就能在市面上买到了。”
她伸手去拿，被避开了，宋学霸满面红光：“借我研究几天。”
“回去再给你，这里啥仪器都没有你研究什么啊……啧，快拿过来。”
宋必方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看着唐千鹤把那枚高级晶核丢回铁盒，和一堆低级晶核混在一起，露出肉痛的神情：“北归把这个给你干嘛，简直暴殄天物……”
唐千鹤斜他一眼：“我和他那是一起吃过多少顿饭的交情，我给他做菌汤火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有好东西他当然给我了，难道给你？”
瞧她那个鼻子都要翘上天去的样子，宋必方只有一句话好说：“哼……你就好好地抱牢这条大腿吧。”
把这句话当做求而不得的嫉妒，唐千鹤眯着眼睛笑：“如果你要抱我大腿，我也可以勉强给你抱一下哦……嗯？谁在那里？”
她突然注意到房车外多出了一个身影，她眯起眼走过去，发现那人竟是傅红灵。
唐千鹤愣了愣，然后扬起笑脸：“是你啊……有事么？”
刚收了北归一份厚礼，她少不得也对人家堂妹客气些，和颜悦色地问她去而复返的原因，丸子头少女立在门边，表情有些纠结，半天才不情愿似的说：“堂哥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只是家里有急事，他确实等不到你回来。还有你那个叫文蓁的朋友，我哥已经让她回上海了。”
唐千鹤眯起了眼：这留言和纸条说的大同小异，傅红灵刚才怎么不说？唔……该不会是小姑娘瞧她不顺眼，故意藏着口信不说……啧，幸好我们小北聪明，特意留书一封，不然这误会不就大了？
宋必方凑过来，低声问唐千鹤：“她堂哥是北归？”
唐千鹤点头，宋必方眼睛叮地亮起来：“她是变异人，你帮我问她取点血样。”
唐千鹤睨他一眼。小姑娘根本不喜欢她，她开口管什么用？
她同样低声说：“自己想办法。”
“喂！”
“就这样了。”她干脆地转身，把地方留给宋二让他自由发挥。
……
十分钟后，当唐千鹤从洗手间出来，傅红灵已经不在了，宋必方带着两颊毛细血管大规模破裂的兴奋脸色，小心翼翼地把两个试管装进迷你实验箱里。
还真让他弄到手了？唐千鹤好奇地走过去，宋必方一见她过来赶紧关上实验箱，像怕蟑螂爬进碗柜里似的，恨不得拿个鸡毛掸子赶人：“你来做什么，赶紧走。”
被这样直白地嫌弃，唐千鹤也怒了：“小气鬼，不就是以前打翻过你一个培养皿吗？后来我不是赔了你二十个么！”
“重点是培养皿吗！重点是培养皿里的东西！那是我唯一一次得到天人血！就做了那么一个培养皿，还被你打翻了！你还有理了？”
“……”唐千鹤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准备走开，却被宋必方叫住了：“胳膊伸过来，我要抽一管血。”
“干嘛又抽？上个月不是才抽过吗？”
“早用完了。”
“那你抽自己的啊，你不也是异能者吗？”
宋必方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拿了抽血套装过来，抓住她胳膊，唐千鹤也就是习惯性地抗议下，由着他抽了一管血，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又被半强迫地留下了唾液和眼泪……混蛋，竟然连催泪粉都配好了，明显预谋已久！
这家伙是越来越不把队友当人看了，迟早让小妮收拾他。用棉签按着胳膊底下的针孔，唐千鹤瞬间就酝酿出了好几条借刀杀人计，每条都把想象中的宋二整得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
得了新的实验材料，宋必方连饭都不想吃了，成天盯着培养皿，对着数据嘿嘿笑的样子仿佛邪恶科学家附体，旁边的人看得直泛恶寒……
和这种时候的宋必方讲道理是没用的，唐千鹤认命地接过了开车的重任。偏偏房车的自动驾驶系统还坏了，只能人工驾驶，唐千鹤这个新司机操控着方向盘，一路颠颠簸簸，腰酸背痛不说，开得还超慢，走了三天也没走出云南……
今早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大但意外的持久，没完没了的雨让路况更加糟糕，她也更不敢开快了……这啥时候才能到上海啊？
老娘不干了！
把车停到路边，唐千鹤气势汹汹地推开临时实验室的门：“宋二，你今天再不……嗯？你在哭吗？”
宋必方双手从脸上放下，表情空白：“我的培养皿全毁了……”
“再做呗。”
“材料用光了……”
“什么材料，天人血？”
“嗯……”
……怪不得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唐千鹤走过去，瞅了一眼他的宝贝培养皿，没看出什么门道，好奇道：“培养皿到底怎么了？”
宋必方悔恨地锤了一下桌子：“我应该忍住的……早就知道在这种环境做实验是不行的，我为什么不忍到回到实验室……”
哦漏，如果你说的是在上海家里那个你鼓捣出来的实验室，那恭喜，现在我们还在云南里打转呢，有你等的。←_←
“坏了也没办法，以后有机会再弄新的吧。”重点是你快点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你这一身仿佛老婆和哥们出轨了的凄惨气氛，让我怎么说出“我受够了接下来的驾驶任务就交给你了”这种话啊！
“你……”唐千鹤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叹口气，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你先去洗把脸吧，胡子都长出来了。”
宋必方抹了把脸，颓然起身，唐千鹤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看他那副挪一步抖三下，仿佛一夜间老了几十岁的样子，也是无语，但还得给他打气：“好啦，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傅红灵再来，我帮你说说情让她多献几管血行了吧。”至于这个“说情”会不会起反效果她就不管了。
宋必方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走过来，越过她……然后顿住了，慢慢说：“对了，你以前问我的那个悬疑案，我知道答案了。”
唐千鹤一怔：“哪个悬疑案？”
“就是那个异能者和变异人同住在一辆大巴里，第二天异能者突然死了的悬疑案。”
“……”唐千鹤突然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巴巴的，“哦……那，那个异能者是怎么死的？”
“很简单，她不是夜里被变异人袭击，而是被变异人的唾液感染了。”
“……‘唾液感染’？”
“嗯，你不是说那个女孩曾让变异人吸她的血吗？就是那时候感染的。变异人的唾液能感染异能者，这一点我通过培养皿模拟实验已经确定了。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这种感染带来的后果，但如果你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死亡方式大概就是身体越来越衰弱，最后在睡梦中死去吧。”
宋必方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觉得这个感染的理论还不够完整，我怀疑变异人的血液和唾液都只能感染比他低级的异能者，比如a级变异人能感染c级异能者，但c级变异人是不能感染a级异能者的。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毕竟我手上没有其他变异人的材料……”
他突然想起来，就连傅红灵的天人血和天人唾液，也已经用光了……
瞬间就失去了说话的愿望和力气，宋必方颓然地越过了唐千鹤，走向洗漱间。
唐千鹤却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
房车的金属外壳被雨水敲个不停，车内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她终于知道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迟了整整一世。
“太好了。”她释然地笑起来，“不是他啊。”
他没有对她下杀手，他也不知道直接吸血会造成感染，怪只怪他们都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不知不觉，阴错阳差。
不是修生生杀了她。他没有变成只知嗜血的怪物，他还是他。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