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p>
麻老九伫立在马记山货铺的门前，瞠口结舌，俨然是一尊陶俑。 </p>
四名山贼站在店铺中，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惊奇地打量着麻老九，侧着身子，提着脚步，从店铺中走了出来，一出门口，几步跳跃到场地的雪地中。</p>
“麻炳，我们原本就是在刀尖上找饭吃，不斩草除根，也许明天象他们这般倒下的，就是我们排琴（江湖黑话：兄弟），我们、、、、、。”范尚踌躇了好一会儿，拉了一把麻老九说道。</p>
“再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们！你们就是山贼，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们要得到的东西，别人给你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的妻儿！”麻老九突然咆哮起来，打断了范尚的话头。两只攥握得发抖的拳头，在范尚的眼前晃动。</p>
站在雪地中的几名山贼，在麻老九的怒吼声中，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呈扇形散开，谨慎地起落着脚步，渐渐地向麻老九靠拢。</p>
“王八日的！都吃错了药？忘记了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麻牛儿？他就是麻牛儿，麻牛儿就是麻炳！孔大当家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刀枪丛中抢救出来的！”</p>
范尚重重地跺了一脚，喝退了山贼。扭转身形，对麻老九说道：“走吧，麻炳。马识途手中掌握着这张图纸，迟早会落到这般田地。不杀人灭口，你能担保他在受到别人逼迫时，不说出图纸的去向？我们不就成了别人追杀的对象？！”</p>
麻老九顿时哑了下去。心中涌现出说道不尽的气愤的话语，口中却不想说出来。他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看都没有看一眼范尚，气呼呼地走进雪地。</p>
“二当家的，有情况！”守卫在院门后的山贼，叫唤了一声，又赶紧将脸面贴在门板的缝隙中注视着，马上扭转头说道：“我们被一群海冷（江湖黑话：当兵的）包围了，冷子点（江湖黑话：当官的）好象是胡朝宗！”</p>
场地上的几名山贼，不待范尚发出指令，兔蹿狐奔地冲向院门前，纷纷掏出撇子枪和火铳，动作麻利地填充好弹药，作出战斗的准备。</p>
“是谁溜了烟子（江湖黑话：通风报信）？老子能捡条命出去，定要他上红学（江湖黑话：开膛剖肚）！”</p>
范尚皱了皱眉头，没有半点慌乱。突然上前一步，抓着麻老九，神情镇定地说道：“麻炳，如果仍然将我看作是你的二师伯，就听信我一句话：带着图纸，从马识途房间的天窗中逃出去，我们事先蹲了绳（江湖黑话：探路线）。日后，再找机会将图纸送到飞虎山。”</p>
“二师伯，我们一起从那里逃出去！正面突围，你们是冲不出去的。”麻老九右手掏出了枪支，左手挡着范尚递过来的图纸。</p>
“能冲出去，我还与你嚼这些舌根？我们不去前面挡一阵子，你也是长了羽毛也飞不出去的。我们手中的家伙，在这样的场合中，与烧火棍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快走！”范尚又跺了一下脚，语气沉重，表情焦急。</p>
“二当家。、、、、、、。”院门口的山贼举起了撇子枪和火铳，扭头叫喊。</p>
“喷子升点儿（江湖黑话：放枪）！”范尚没有回头，号令声很响亮。</p>
“嗵，嗵，嗵！”山贼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墙头，扣动撇子枪和火铳。一团团烟雾在他们跟前升腾，断断续续的枪声，音响很大。</p>
“砰砰砰、、、、、、！”院门外掀起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墙头上，积雪纷飞，门板间，木屑四溅。</p>
“我们是山贼，烂命一条，你还有磨头等待着你。想让我们排琴的血象尿水一样的白流，老子现在就毁了这块图纸！还是个站着撒尿的东西，就爽快点！老子想活着，排琴们也想看看景致，冷子点（当官的）答应吗？！再不逃，想逃都来不及了啊！”</p>
范尚怒目圆睁，动作粗鲁地将图纸塞进麻老九的怀抱中，转身奔向院墙前。</p>
麻老九顿时感觉到鼻子一酸，眼眶内发涩，口中发出一阵子磨牙切齿的声响。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中弹的山贼，象是甩下的包裹一样，从院墙上跌落下来，挺了挺身子，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雪地之中。</p>
麻老九挥手擦拭了眼前的泪水，咬牙转身，近乎飞腾一般冲进了店铺，反手闩上了门板。</p>
一阵外紧内松的枪战，很快就铸定了成败结局。</p>
六名山贼虽然视死如归地抗击，但是，眼前不是短兵相接的阵地。再好的冷兵器，再超群的本领，面对着暴雨般的子弹，山贼们除了无为的愤怒外，就只有赔上自己的性命。</p>
山贼手中是握着热兵器，也使用得十分娴熟。可是，一次只能发射一颗子弹的撇子枪，填充一发子弹，比手脚利索的人，剥脱一个生都慢。</p>
火铳，声势确实浩大，制造的情景也很动人。射击时不仅喷吐着火，而且还涌现一团烟雾。但是，要在如此远的射程中，要发挥本身的威力，显然是力不从心。</p>
范尚使用的是驳壳枪，枪法与城防团的士兵不相上下。然而，这次潜入卧虎城，目的不是作战。两个弹夹的最大容量，是屈指可数。</p>
最后一个山贼在范尚的跟前栽倒了下去。范尚望了一眼，脸面上掠过一幕分不清包含着什么意味的笑。他丢掉手中空腹的驳壳枪，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抓着身边的积雪，不紧不慢地擦着脸面。</p>
枪声彻底停息了下来，院门在踹击中，支离破碎。持枪荷弹的士兵，潮水一般奔涌进来。一股包围着范尚；一股迅速分散，打扫战场。</p>
“不要击毙他，我倒想看看飞虎山的二当家，到底有什么能耐？也好利用他去引诱他的那般兄弟，来卧虎城自投罗网！”</p>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院门中传来。应声进入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军人，身着一袭深黄色军装。若不是一条衣袖在空荡的摆动，损煞了些许气势，确实是威风凛凛。</p>
他，就是卧虎城城防团团长胡朝宗，也是曾经声名远播的抗日勇士。</p>
胡朝宗年龄不过五十出头，上阵杀敌的军龄却有三十一年，毙命于他刀枪之下的日寇不计其数。以一个连的兵力，击败了日寇一个营的伏击，就是胡朝宗和他的战友，用生命和鲜血谱写的战争神话。</p>
不是丢掉了手臂，胡朝宗是不可能屈居在卧虎城，担任着名不符实的城防团团长。没有他昔日首长的举荐，他也断然因此而结束了军旅生涯。</p>
卧虎城，从军事角度上讲，确实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日寇的铁蹄暂时没有践踏这方土地，因此麻木了决策者的思维，几乎是放弃了防备。城防团，听起来，是威风八面，实际上，不过两个连的兵力。武器的装备，远远不及于卧虎城复兴堂那般充实。</p>
不过，在胡朝宗的指挥和训练下，城防团确实算得是一支劲旅。曾经屡屡偷袭卧虎城的山贼，在几次较量中，偃旗息鼓地龟缩在老巢，不敢轻举妄动。为卧虎城减轻了局部的阵痛。胡朝宗在不能驰骋沙场的局限下，只有将报效党国的志向，投入到剿匪安民的事务上。</p>
凭着胡朝宗的作战能力，要歼灭这股山贼，定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他没有在顷刻之间结束战斗，除了想让士兵们进行一将实战演练外，也要让土匪饱尝到死亡的恐惧。</p>
“爷就是飞虎山的二当家范尚！爷不是你想象中能信手揉捏的面团！是个爷们，咱俩较量较量？！”范尚偏着脑袋，笑得很张狂。</p>
“恬不知耻！上阵杀敌是龙，祸国殃民是虎。你今生中，没有资格和机会与我较量！带回去！”胡朝宗的目光，从范不尚的头顶扫过，声如雷动。</p>
“爷自己能走！”范尚高呼一声，晃动着肩膀，一下子从雪地中弹跳起来。</p>
胡朝宗没有回头，向后挥了挥手。士兵们放弃了对范尚的解押，粗略地在他的腰间搜索了一阵子，接着举起了枪口，紧跟在范尚的身后。</p>
“哈哈、、、、、！”范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片刻，声音又低落了下去，。同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面。</p>
胡朝宗惊讶地扭转身形，注视了一眼在地面上抽搐的范尚：范尚双手紧握着血淋淋的短剑，双眼盯着胡朝宗，嘴角的笑意没有彻底消失。</p>
范尚是早就将那把短剑藏匿在厚实的衣袖中。</p>
范尚早就作好了自杀的准备。</p>
院内的情形，麻老九看得很清楚。</p>
麻老九按照范尚的指引，须臾间逃出了店铺，却没有及时离开。他翻越到另一间房屋的屋脊边，暗地里窥视着院内的情形，是想掌握范尚的生死和下落。</p>
麻老九望着被士兵们抬走的尸体，无可奈何地痛苦地摇了摇头。翻身从屋面上飘落下来，步履沉重地朝着鸿运珠宝行的方向移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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