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斯乔年已经讲了这么多，无所谓再多说一点。
江阮垂着眼思索了片刻，“当年你们联系到我妈妈，她有没有告诉你们，或者向你们透露过，她为什么明知有危险却还坚持要去的原因呢？”
“没有。”
这是斯乔年也思考了许多年的问题。
“说是联系，那通电话其实非常短暂。一方面，我们担心司盛谨得知我们打电话通过气而改变主意，如果他换了别的计划，我们不再知情，就真的什么也帮不上了。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争取时间，然后尽可能想别的办法拖住他。”
“另一方面，我们的确没有料想到你父母他们会出现在那艘游轮上。我以为，有了那通电话，这场灾祸是可以避免的。我也很意外，我也想过原因。”
斯乔年看向她，“会不会因为你妈妈她有了软肋，有了你，她体会过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所以想为你求取一个安全的未来呢？”
与虎谋皮吗？
和那样的人谈条件吗？
“当年无奈之下匆匆离开，或许她仍陷在异国的一场梦魇中从未放下。她想给当年的事情画一个句号，不愿这件事再时不时冒出来折磨自己。她隐隐猜到这件事不会有终结的，所以想谈得一个安稳的未来，如果不能，那她起码要保下你。”
妈妈如此爱她，这实在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江阮强忍泪意，“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这段往事。”
快要有十年了，好久好久，她终于在旁人的口中听来了妈妈的过去。
妈妈不是从未提起过，她说自己曾经有当过家庭教师，但她一笔带过了，仿佛那并不重要。
她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斯乔年想安慰她，“你知道了只会难过。”
江阮想，她丝毫不知才显得很可笑。
“如果他连我也不愿放过，那我有孩子的话，我的孩子会怎样呢？他活着，我就不能活。我要用什么样的逻辑去揣测他的想法？”
傅成渊的那个孩子果然是江阮亲生的血脉。
隔着桌子，斯乔年注视着江阮，轻轻的，似乎在害怕自己的目光惊扰了她。
江阮生得漂亮，她继承了父母双亲的优秀基因，深情的眉眼配上清冷的神态，总是很轻易叫人动容。
如果她有自保的能力，这样的美貌是加持；如果不够，会带去怎样的麻烦呢？
小阮老师为她女儿争取到的未来，或许早已脱离了她的设想。
到底还是太过匆忙了吗？
来不及为羽翼未丰的女儿铺好路，就这样匆忙离开了，连正式的告别也没有。
“江阮。”
斯乔年想要说些什么，可旁边倒扣着的手机仍在通话状态里，他知道电话那一头有第三个人在听。
说不得。
他吐出口气来，“我猜不到他的心思，不过有傅成渊在，你会安全很多，你可以少些忧虑。”
江阮没说话。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那位帮过我妈妈的秘书后来怎么样了？”
斯乔年简单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司盛谨当初逼她离开公司给她按了一桩罪名，后来有人帮了她，她和对方结婚了。”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江阮得到了些许的心安，“那你呢，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我吗？”
斯乔年自嘲：“跟她比起来，我就不值一提了。离开家对我来说是恩赏，不是代价。”
江阮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感谢我，江阮，”斯乔年坦诚道：“我为从此没有秘密瞒着你而松了一口气。”
即便他说过要冷眼旁观的话。
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的对话由江阮画上了句号。
推开门，傅成渊就站在面前。
江阮被他勾手搂住了腰，脑袋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埋了下。傅成渊就以这个姿势和站在原地的斯乔年进行了短暂的视线交锋，脸上挂着惯有的表情，实在辨不出喜怒来。
斯乔年露出了一个属于体面人的假笑，当着他的面挂断了那通电话。
傅成渊带着江阮离开了。
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来听陈年旧事的，所以离开云涧后的目的地就是邻水湾。
江阮红着眼眶跟他说想要自己待一会儿，傅成渊没强求，听了这么多，是该给点独处的时间消化消化。
他回到书房，拨通了最近通话里排在最上方的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斯乔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傅先生打来电话是想替江阮感谢我吗？不过确实不必了。我原本以为是一次性买断的生意，没想到还要我出面来当这个解说员啊，算得这么清楚，傅先生真不愧是商人。”
斯乔年不客气，傅成渊自然也不会好脾气到哪里去。
“如果不讲利益，斯先生开了这么久的公司，难道是纯粹在做慈善？”
傅成渊的嗓音很冷，又冷又利，“我想我支付了一笔很可观的报酬，属于等价交换，我们的交易里并没有强迫的成分。”
斯乔年似乎在笑，“你担心自己说了，从此这件伤心事就和你挂上钩了是不是？你担心江阮看到你会想起这件伤心事，所以你让我来说，然后等着她投向你的怀抱，的确，多好的盘算。”
“我和我太太之间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想挑衅他，显然还不够格。
傅成渊淡漠道：“斯乔年，如果你底气真有这么足，怎么对你收了钱才坐在她面前的事实只字未提？”
是啊，没主动说，是他最大的罪过。
斯乔年知道自己拿钱办事也不算磊落，只是，“太太？”
这个人生选项难道不是强加过去的。
他真的发出了一声短笑，“看我不爽是不是？傅先生，请原谅我的言语冒犯吧。你也听到了，实际上我还是很真心地认为江阮在你身边是安全的。江阮费心拍了好几个月的戏，你想叫她的努力化作泡影吗？我这个人大概对她还有一定的用处在，我也威胁不到你，所以还请高抬贵手吧。”
“我的确是看在江阮的份上才容忍你，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