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想问我什么？”
蜷在怀中的人沉默许久，周遭过于静谧，只听得到一点细微匀称的呼吸。
江阮轻声说：“对我，有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原因。”
或许是出自内心的回避，或许是认为没必要，也想骗过自己说无所谓，江阮似乎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她总同傅成渊负隅顽抗，拒绝寻找任何由来，更抵触有可能出现的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
况且，哪怕知道也不能改变事实。
仿佛要长久地安歇下去，江阮恍若全然没有听到答案的执念，又被困意侵蚀了几分，朦胧间感觉唇边一热，轻盈的吻短暂落下。
傅成渊回答说：“我的每一个原因都是非要不可的。”
最初接触时，江阮才十四岁。
完完全全还是孩子的年纪，自然不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背后的家世已是徒有虚壳，连带家族企业都岌岌可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在虎视眈眈地谋划着如何将她吃得渣都不剩，江阮无依无靠，会是怎样的收尾大概可以想见。
傅成渊的所作所为，仅仅出于一念间的恻隐之心，出于亲口承诺过的关照，严肃如同执行签好的条约，只按规定做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阮虽称他一声小叔叔，傅成渊却未曾将自己往长辈的位置上摆过，不过是家里面多了个还未长大、需要他来遮风避雨的小姑娘。
未曾想，随着年岁更迭，他的心态更改了性质。
收留的小玫瑰逐渐绽开花瓣，分明脆弱易折，但又异常坚韧，不知从哪一刻生出了足以心悸的姿态，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傅成渊渐渐开始出现一些自诩出格的想法，注意力放得更多，再屡屡打破规则，做一些原来根本不会亲力亲为的事情。
这些有意无意的关注超出掌控，足够傅成渊心生警觉。
反常的背面总有理由驱动，他尽可能用更多的方法来寻求确认，冷静过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傅成渊不动声色，将日渐频繁的来往见面有理由地控制起来。
他仍旧扮演着小叔叔的角色，仍旧寡淡话少，仍旧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关怀，没有分毫逾越的言辞和行为。
这期间，就连对江氏的态度都有所更改。
彼时江氏还在江建斌手里，但念及江阮已被傅家收养，避嫌的道理谁都懂得，傅老爷子不想外面有种种不入流的传闻，也怕小姑娘误会，曾经特意和傅成渊说过，是好是坏都不要和江氏有经济往来，尤其不要有趁机扩版图的打算。
不用他老人家说，傅成渊也始终未曾对江氏有过什么态度，但那几年下来，江氏的确光景衰败，与其眼睁睁看着它毁掉，不如趁未倒之前收归囊中，还能挽一把狂澜。
在此之前，江阮的存在，还不至于让傅成渊出手帮衬，更阻拦不了他有这样的计划，商场利益就是利益，他对传闻如何毫不在乎。
但他最后还是为江阮，远在江建斌滚出江氏之前，就干预了江氏的生死。
否则以江氏的情形，如何能支撑到江阮成年。
确认心思的傅成渊不做回避，对待变数，他向来不会采取回避的方式。
他游刃有余惯了，难得面对这样多未知的、超出控制的事情，但这些都妨碍不到他。
某次周末见面时，傅成渊问：“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江阮的视线不自然地躲闪起来，傅成渊以为她是因话题害羞，这再正常不过。
“不阻止你早恋，如果真的喜欢，不是不可以尝试，但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进行。快要高考了，这段时间尽可能还是不要有。”
十七岁的江阮在傅成渊面前还很温静，和不太亲近的异性长辈谈及早恋，她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难堪，还有几分被戳穿的心虚。
“小叔叔，我不会早恋的。”
傅成渊只不轻不淡地应了声，低敛的眉目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江阮当时说她有喜欢的人，傅成渊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棒打鸳鸯。
各自还没有事业的情侣太好插手，甚至不用插手，他们感情的不确定性也完全拉满，最多只需要动动手指推波助澜。十几岁的小男孩除了口头的海誓山盟什么都没有，心理年龄不够成熟，玩心也很重，傅成渊不觉得对方能坚持在自己的施压下选择维护江阮。
家境还可以的话勉强能考虑，若是应对他这个“长辈”时，方方面面都表现得足够让人满意，傅成渊也不是没有收手的可能。
只可惜，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假如傅成渊要亲自棒打鸳鸯，他断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他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且分开时，他要让江阮毫无留恋，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
但江阮说她没有，她也确实没有恋爱。
然后江阮十八岁的时候，傅成渊送出了那条“此生挚爱”。
“生日礼物，是定制设计的，看看喜不喜欢。”
江阮一无所知地看着那条项链，眼中全然是不设防备，“我很喜欢，谢谢小叔叔。”
烛光幽幽，傅成渊眸色很深，蜡烛微微晃动的火焰映进眼底。
“生日快乐，我的监护人责任也到此结束了。这几年放在一起，有没有评价给我？”
江阮静思片刻，“很好很好，小叔叔，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也谢谢你能来陪我过生日。”
烛光仍在燃亮，穿透落地窗的夜色沉寂。
傅成渊说：“许个愿吧。”
于是江阮闭眼许愿，在这几秒钟的空隙里，傅成渊就轻轻地望着她。
两个很好，两次感谢。
吹灭蜡烛，将灯打开。
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一束新鲜捧花，色彩鲜亮的向日葵满是生机。
奶油的味道有些甜腻，傅成渊象征性地尝了几口。
抬眼间，江阮和他对上视线。
傅成渊屈指敲了敲透明酒杯，“成年了可以喝酒，想不想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