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言一语极尽温柔，“没关系的，不用害怕，你告诉老师好不好？”
沉默许久，小男孩终于将头抬起了一些，但好似根本不敢直视旁人，视线只一霎就迅速缩了回去。
他慢慢伸出手指向对面的傅煜，不知这个场景怎么惹怒了他的妈妈，林太太抬手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下。
“说出来，说大声点，看你这点出息！”
见状，那位提问的老师急忙劝阻：“林太太，照顾一下孩子的情绪，请不要这样。”
林皓反射性地往另一边躲，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泣，他紧张地绞起手指，不知是害怕还是如何。
“是……是他把我推到了地上。”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傅煜。
按照原定的流程，大概要轮到傅煜再当着家长的面重述一遍他的话，江阮收回视线，暂时打断了他们预想的标准进程。
“老师，活动区域是否有监控？”
“有的，园内监控室内外同时覆盖，二十四小时全天开启。”
既然有监控，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江阮说：“我想，既然孩子的口径不一，还是通过监控记录来确认当时的情况吧，麻烦您了。”
“呵，”林太太丝毫不掩饰自己讽刺的语气，“我也正想看看，免得有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嘴硬不肯承认。”
而江阮始终姿态淡漠，并未同她多言。
傅煜略有些不安地攥着江阮的手，“妈妈，我真的没有去推别的小朋友，他摔倒不是我推的。”
“我相信你没有推别的小朋友，”江阮轻缓地抚在小家伙的脊背，柔声同他解释：“我们看过监控就会知道他是怎么摔倒的。”
“呦呵，不是你推的……”
不等她说完半句，江阮径直出声打断：“林太太，请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孩子说话。”
她的语气微冷，消蚀掉周身温和的错觉。
林太太被江阮直白的态度刺激到，一巴掌陡然拍在桌面，“好啊，不是你儿子推的，难道是我儿子自己摔倒的？真是可笑！”
气氛随同高扬的音调一起，瞬间拉得有些紧。
在场的老师及时开口：“两位家长还请耐心等待片刻，多照顾照顾孩子的情绪。”
活动室的门被敲响后从外推开，现身的不是前去调取监控的老师，而是另一方的父亲。
“林先生也过来了，您请坐。”
被称作林先生的男人在妻子旁边的位置坐下，林太太不住拿眼剜他，“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儿子在幼儿园挨人欺负了你都不知道。”
老师照例将咖啡端过来，林先生颔首道谢。
他打眼看向对面的江阮，不等某些令人不齿的念头往外冒，脑海里就飞快地闪过什么不太清晰的片段。他略有些迟疑地顿住目光，却忽然被妻子猛地拍在了肩膀处。
林太太怒目而视，紧咬后牙恨不能当即发作，“你看什么呢？眼睛给我放老实点！”
才刚过去几秒，眼前这个女人就快要把她男人的魂给勾走了，看这反应是巴不得上赶着给别家孩子当爹呢！
这么年轻的妈妈，又全身名牌，怕不是哪家豪门养的外室，否则她怎么从没在太太们的聚会上见到过这么一号人物？
生的孩子恐怕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只能藏着掖着的野种。
被戳穿心思的林先生没顾得上解释，他压低声音同妻子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之前是在哪里见过。”
显然林太太没能理解丈夫的意思，她听了这话，更加怒不可遏。
“眼熟？好啊，你倒是说说，你从哪里见过她？”
林先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该这么说，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林太太已经抢在前面开了口：“这位家长，我老公说你看着眼熟呢，原来你和我们家早有缘分。”
如此堂而皇之、明目张胆的冒犯，和当众羞辱无异。
刹那间，林先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当然不是为江阮受到冒犯而难堪，而是因为自己被直白地落了脸面。
江阮掀起眼帘，依旧神情淡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林太太热讽的对象不是她。
“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我只是说眼熟，眼熟！你能懂吗？”
林先生如坐针毡，无比后悔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他克制着压低声音解释，偏偏林太太跟发条上了劲似的，完全听不进去，当着孩子和老师的面计较起来。
“你们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我可不清楚。”
“好了！”林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你给我少说两句！”
他转而对江阮赔笑道：“对不起啊，我夫人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情绪一冲动就容易多想乱说，您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的意思很直白，只可惜江阮没给他台阶下。
“我过来只想解决孩子的事情。”
“是，”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大概没想到江阮会不给情面，林先生讪讪道：“大家都为人父母，这着急的心情可以理解。”
江阮现在并不着急，傅煜说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他不会为这一点小事撒谎。
如果真的是他把别的小朋友给推倒了，他不会不承认。
室门被再次推开，老师没有太多表情，直接将u盘插进准备好的电脑，连接投影仪播放视频。
监控画面很是清晰，视频前面有留白，在这部分里两个孩子还在各自玩耍，他们靠得不是很近，距离大概有小半米左右，播到中间林皓才摔倒。
林太太面色突变。
可以非常明确地看见，站在旁边的傅煜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推的动作，直到林皓摔倒在地，他才伸出了小手想把陌生的小朋友拉起来。
但林皓没有把手搭上去，视频里声音杂乱，后面就是林皓扯着嗓子大哭，老师闻声赶来。
视频到此结束。
“这就是园内监控所拍到的画面，想必方才各位家长已经了解到了真实的情况，两位小朋友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也就是说，傅煜他没有去推林皓。”
——傅煜。
林姓先生瞳孔骤缩。
那孩子竟然姓傅！
当初托关系半途将孩子送进来的时候，他就隐约听人提起过，说是傅成渊的儿子也在这所幼儿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