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就有指责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别家孩子我不知道，但我家的孩子就是金贵！十几万的学费倒也不指望你们能教出花来，我们当家长的就只有一点要求，起码把孩子给照顾好，结果孩子送到你们手里就出了这种事！你们连最基本的责任都做不到，现在反过来让我冷静？你们看我能冷静吗？！”
旁边有老师耐心劝解：“林太太您先不要着急，我们园方会给到最好的处理方案，也会负责到此事解决。”
“事后想起来给我谈责任了？态度谁不会表？几岁小孩都知道要逮着乖孩子欺负，我儿子受了委屈还不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当家长的也好糊弄？”
先行露面的另一位家长气焰正盛，房间里气氛沉闷，隐隐攒着一股难平的燥意，似乎就要把谁的心火烧得更旺，再让场面因此更加僵硬。
出言调和的人还是刚才那位老师，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面前，被称为林太太的女人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目光状若无意地扫向另一边，还不等定睛瞧见那个闯祸的小男孩，视线就被另一道轻窈的身影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江阮走到小家伙面前，和班主任老师打过招呼，注意力又重新移回到孩子身上。
傅煜低落地垂着小脑袋，小手背在身后，一声不吭地在墙边站着。
他不肯过去坐，摇摇头说要等妈妈过来，于是班主任老师就在旁边陪着他一起。
小家伙大概是在出神，对于她的到来无知无觉，江阮拢起衣裙慢慢蹲下身，温温柔柔地轻唤道：“傅煜。”
小家伙闻声抬头，看到江阮的瞬间就红了眼睛。
“妈妈。”
明明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倔强地不肯哭，只小小声告诉江阮：“不是我，我没有把别的小朋友推倒。”
心脏如同纸张一般被揉起来，江阮轻轻抚着小家伙的后颈，温声安慰他：“我知道。”
傅煜的班主任老师带江阮入座。
说来也巧，江阮来接傅煜的那次刚好和班主任老师错开，当时的负责老师是另一位，所以在今天之前，她从未见过这孩子的母亲。
只不过就算那时候见到了，恐怕也同样有今天的惊讶，因为那一次江阮的身份并非是“妈妈”。
幼儿园为数不多需要家长出面的时刻，都是这孩子的父亲过来，平日里接送他的都是专职司机，少有家长之类的角色出现。
司机接送在这所幼儿园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从未出现过的母亲属实情况特殊。
傅煜的入园存档里，有关父母的信息异常简洁，父亲一栏只有姓氏和联系方式，母亲的那部分则全部空白，甚至连个姓氏都没有。作为从业多年的幼师，又处理过一次起因不同寻常的纠纷，她几乎能够断定，这个孩子的家庭构成中，母亲的角色应当是缺失的。
虽然不能确定单亲的具体原因，但内心的确有更偏向的答案。
因此，在傅煜给出他妈妈的电话号码时，班主任老师的诧异少不到哪里去。直到亲眼见到江阮的上一秒，她还对傅煜的说法存疑，不知道能不能等来这孩子的妈妈。
两边家长已经到齐，那也是时候该解决问题了。
“是这样的，让两位家长过来是因为孩子们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两个孩子呢不是同一班的，彼此也互不认识，今天他们所在班级的课外活动时间一致，是由各自的负责老师带领着在外面做游戏，中途林皓小朋友应当是不小心进入了另一班级的活动范围，然后因为一些原因摔倒导致右手擦伤。”
“但孩子们的说辞相互分歧，林皓呢说是傅煜要和他抢滑滑梯所以推倒了他，傅煜这边说他没有去推别人。大致经过就是如此，两位家长过来得很是及时，我们希望事情能够尽快也尽好地解决，属于园方的部分责任，我们不会推卸。”
有老师端上咖啡，江阮侧过头，轻声道了句谢。
她外面那件水蓝色的风衣正是某品牌的当季新品，限量发售的春季秀款，不等调货到店就被提前预定一空。发售到现在时间不长，仿品估计仿得还不够纯熟，没有任何说假的余地。
只能对着样衣瞧个新鲜，连上身试穿的机会都没有，有人不免看得牙酸。
“孩子年纪这么小就会推人害人，做了错事又死不承认，还不知道是不是有样学样得来的。”
林太太的眼神飘向江阮，意味深长道：“再怎么样，当妈妈的都难辞其咎吧？”
话音刚落，边上情绪始终不高的傅煜突然出声：“我没有害别人，不许你这样说我妈妈！”
小家伙声音不高，但语气分外坚定。
没料想到傅煜会在这个时候说话，林太太有片刻的惊错。
“呦，年纪不大，知道的还不少。”
江阮的衣角被捏住，她轻轻拢过傅煜的手。
然而不等她开口，就有老师及时出言劝阻：“林太太，有什么事情我们大人好好沟通，不要为难孩子。”
“你说我为难孩子？”林太太不以为意，似讽刺地嗤笑一声，“我可没有为难他，不过是说一句而已，他把我儿子弄成这样还不承认，难道连句话都说不得了？谁家孩子不是宝贝？”
“林太太，我们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但眼下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尚未确定事情的原貌究竟如何，不清楚里面是否有其他原因，希望您能够稍微平复一下。”
两位老师先后如此说过，林太太面色不佳，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老师继续。
“林皓小朋友，你告诉老师，嗯，你为什么会在滑梯旁边摔倒呢？”
对面的男孩子哭得小脸通红，至今还在抽噎。
他低着头畏畏怯怯的，说话声细若蚊蝇，“……有人推我。”
“有人推你是不是？那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个推你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