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阳光充盈,人来人往,蒋偲偲和电话那边的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才不慌不忙地收起耳机,沿着路边走向了咖啡馆。
医院在后视镜中逐渐远去消失,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江阮望着窗外暂时凝滞的场景,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空白且寂然的情绪。
她一点一点地触碰着手指上的戒指,慢慢将它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攥起手心,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放在外衣口袋中的手机“叮”了一声,是周偌发来的消息。
出门之前,江阮在和周偌通话,直到傅成渊的电话打进来,她们就暂时结束了对话。
挂断之前,江阮说的是有点事要先处理,这才有了周偌此刻的关切。
她回了一句没什么事,才刚将手机放到一旁,车子就猛地刹住了。
刹车踩得太猛,就连驾驶座上的贺骞自己都因为惯性作用往前掼了一些,江阮毫无准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跳也跟着提了上去。
“江小姐没事吧?实在对不起。”
贺骞确认了下车况安全,这才问了她一句,江阮没有什么事,她慢慢平复心绪,朝窗外张望。
不过还没等她看出什么,已经有人急迫地冲到车边,砰砰地敲起了窗户。
江阮问:“刚刚怎么了?”
“有人突然垮了隔离栏横穿马路,您不用别担心,应当没有伤到人。”
贺骞一面同她解释,一面解锁了车门打开,下车查看情况做交涉。
江阮偏头去看,突然视野一暗,一张脸猝不及防地凑了过来,几乎是贴在窗户上,挤眉弄眼地往里面打量。
这张面孔,简直不要更熟悉。
能在人流涌动的城市里,不偏不倚地碰见,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江阮不确定她有没有看清自己,因为贺骞很快就伸出了手,拦下了对方窥探的行径。
“您好。”
贺骞刚开了口,对上转过身来的陈月兰,一时间也有些微微诧异。
作为助理,好的记忆力十分必要,需要在上司忘记部分事部分人的时候,尽到提醒的职责。虽说他的上司不常有这个需要,但贺骞该做的还是要做。
“陈女士。”
陈月兰已经不如之前打扮得那般光鲜亮丽,她毫发无伤地站着,来回审视贺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于面前的男人能够叫出自己的姓氏来深感警惕。
生活富庶时,为了让自己更能融入阔太太们的群体,配得上自己的身份,陈月兰如饥似渴地补充了许多作为豪门太太应当知道的见闻,生怕暴露自己的无知和短见。
她一面唾骂忌妒那些人,一面有像学样地想要成为她们。狠下心来的学习伴随着高昂的消费,她借着这个名义问江建斌要了不少钱来买昂贵的奢侈品,有没有记到心里不好说,但能不能判断一个人有钱还是可以的。
面前这辆车应当价格不菲,这车上的人估计也是有钱的主。
陈月兰迅速回忆了片刻,很快就意识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成渊的助理。
想起来的陈月兰脸色异常难看,她还记得之前见面是在什么场景之下,出了丑、又丢了人,愤怒无处发泄,现在她的境遇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必要低声下气,看人眼色。
不过打心眼里还是犯怵,毕竟恐惧这种东西能敲开骨头深入骨髓,有些人招惹不得,何况还有过节。
陈月兰环顾四周,看到有人凑在不远处围观,莫名有了些许底气。
她梗着脖子问:“你怎么开车的?没看到路上有人吗?”
没等贺骞张口,后座的车门突然被打开,江阮从车上走了下来。
陈月兰循声看过来,以为是那一位还往后缩了缩,她是觉得傅成渊不会为这点事亲自出面,才敢强撑着为自己刚才敲车的行为找补一句。
可等看清是谁,看出车上的人只有江阮之后,她又来了底气。
“我当是谁,江阮,这么久没见,连专车接送都有了,”陈月兰丝毫不掩藏眼底的轻蔑,嘲弄道:“还跟我嘴硬,搞得我还以为我真冤枉了你似的。”
碍于贺骞在场,陈月兰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太难听,即便如此,说出来的话也非常针对、非常明显了。
果然,贺骞冷声提醒道:“陈女士,请注意分寸。”
被这么一说,陈月兰敢怒不敢言,她从心底还瞧不起身为助理的贺骞,脸色青白交加,并不友善地瞪了贺骞一眼。
然后又嘀咕了一句:“现在声势更大了,连说都不让说了。”
陈月兰对贺骞道:“她是我侄女,我跟她说句话你也要管?”
真是好笑,无事时没有关系,有事就是亲人。霸占公司花着遗产的时候,巴不得她永远消失,一转头捞不到好,又想起来是一家人了。
实际上也从来就瞧不上她,真是勉强她和江建斌了,忍辱负重的担着长辈的身份。
江阮缓声道:“我和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想总看见有人来认亲。有话可以去边上说,不要挡在路上。”
把车堂而皇之地停在路中央,当街对峙实在影响交通,好在没有拥堵,不然停这一会儿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
陈月兰又看了看旁边,看戏的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以他们的距离也听不到在说什么,但她确实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要是换了别人,免不了一通胡搅蛮缠,也就是贺骞开车碰上,才叫陈月兰知难而退。
她不屑地哼了声,和江阮擦肩而过时,刻意停下来低语道:“晦气,还以为我们多想跟你攀关系,难道不是沾上你就会倒霉?别往自己身上贴金了,你爸妈指不定就是你克死的。”
江阮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深深地攥住了手指,感觉喉咙阵阵发紧。
偶然在别人那里听过这种话,最早在父母的葬礼上也听到有前来吊唁的大人如此说,仿佛她的活着一种罪责。
她骤然拉住了陈月兰的手臂,陈月兰被迫停了下来,得逞而又厌弃地看着江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