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江阮不是让自己闷声吃亏的性子，她向来就是有一报还一报，即便还不了，也不会让对方痛快。
分明脆弱又柔软，活脱脱就是娇滴滴的金枝玉叶，下狠手的时候倒是比他厉害多了。
他还顾念着力道不能把人真的伤了，江阮这边无处发泄，就要探出手抓抓挠挠，在他身上开出几个小伤口。
最严重的那次在伦敦的别墅里把他砸得头破血流，玻璃碎片飞散一地，混着点点殷红的鲜血，地板上杂物混乱狼藉，活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闻讯赶来的贺骞吓得魂飞魄散，一面打电话叫医生，一面找地方插脚进来。直到听保姆叙述事情起因之前，他都以为是别墅安保不力，混进了什么歹徒，万万想不到，是小太太亲自把他上司的脑袋给砸了。
傅成渊早些年接手傅氏时也有过明枪暗箭的针对，少不了出行在外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提防。
可防来防去也很没意思，那帮人手段不行，也蠢得可以，压根近不了傅成渊的身，何妄碰他一根手指头。
不曾想这都多少年过去，心有不轨的人早就连念头都不敢动了，见了他再不甘也得陪着笑脸叫一声“傅总”，眼巴巴地望着他张张嘴给点什么好处，更有甚者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茬。
人活在这世上也不过只是普通人，危机感过去了就难免有几分松懈，贺骞完完全全没预料到，这个时候上司会受伤，更想不到看似柔弱的江小姐会直接动手，而且这么猛。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小太太被包扎结束的傅先生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着，似乎是受了惊吓。贺骞没贸然靠近打扰，他远远地站在另一边着人清理房间，沾了血的布艺沙发连夜就换掉了。
伦敦远在国外，最快的交通方式也要用上近九个小时，傅成渊大部分时间不在这边，万一有意外发生压根无法及时响应。因此别墅的安保工作做得十分细致，歹徒不可能进来，到他面前就格外娇气的人倒是有一个。
捏在下巴上的手撤走，江阮微微低下了头，红着眼圈一言不发。
她白天难受成那副样子，这才刚有了一点转好的迹象，傅成渊终究心软，他神色有所缓和，坐在床沿张开手将人圈进怀里。
江阮本就没有太多精气神，睡了一觉也还是觉得疲惫，此刻又过了那个劲头，也不想再和他抗争，只淡淡地垂着眼睛，任由男人搂抱着她，揉弄她散落肩头的长发。
被偏爱就会有恃无恐，江阮显然就是最典型的例证。
人总有趋利避害的心理，以卵击石也要视后果如何。如果这个后果远远超出承受的极限，选择时就会有所衡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活得无所畏惧，赌上全部孤注一掷也要看值不值得。
江阮也一样，最开始面对傅成渊的时候总是胆怯的，不太敢这样跟他闹，再委屈也只会畏畏缩缩地求他，惧怕惹了男人发火。
一旦明白他根本不会怎么样，人就张扬大胆也难缠起来。
傅成渊纵容了江阮这么些年，倒是不介意她闹脾气，他对小心尖儿留有温柔和耐心，小打小闹都由着她来，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不仅如此，还要回过头细致地哄她几句。
只不过有些事由不得江阮胡闹。
怀里的人这会儿安静极了，病房里温度稍稍有点低，傅成渊隔着被子将人搂在身侧，拢过江阮发凉的手，特意把她左边的袖口撩起来察看了一眼。
细嫩的手腕上一圈骇人的红痕，至今还没有消退的迹象，看着叫人心疼不已。
用力太重了些，是他的错。
傅成渊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覆在了掌中，温下声来哄人：“刚才的话听听就过了，我要真不顾你的意愿，老宅那些人早该知道了，还能让儿子有机会哭着跟我要妈妈。唐绪几年前不着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心了我身边的事，他自己猜到了来问我，时间早于你提要求之前，并非我主动告诉的他。”
他收拢了手臂，语速极慢地轻声诱着江阮开口：“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你不告诉我，非要憋着一个人委屈，堆在一起日后又要怪我。”
傅成渊说是只让她听听就可以，可江阮心里清楚，他完全能做出那些事情，甚至可以做得更加过分。
这才是傅成渊一贯的做派。
“傅成渊，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能阻拦他知道，也无法阻止更多的人知道……但起码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江阮无声地望着病房墙角的一棵小树，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带我回去吧。”
其实江阮并非有多天真单纯，她虽然被保护得很好，但并不是对名门圈里里外外的那些险恶肮脏的事情一无所知。
傅成渊极少出现在一些偏向寻欢作乐性质的场合，更不会带她去那些不太干净的地方，江阮不感兴趣也没可能自己找去，因此唯一的一次跟唐绪脱不开关系。
唐绪久浸声色之中，不要更熟悉那些东西，他和那些个富家子弟不相熟，却也彼此间都认识。卖个面子的事，他也不想来回推诿，搞得和逼良为娼一样。
他开车经过伦敦的远郊别墅，临时起意带上了江阮，出乎意料的是身边竟然清静许多。江阮仿佛自带什么屏障，男男女女都没有前来叨扰。
唐绪乐得自在，本就是做做样子，不打算真在这边享受什么，无人打扰正顺了他的意。
江阮被他看顾在身边，坐在小圆凳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时不时跟他搭一两句话，姿态温雅又平和，跟这淫靡喧闹的场合格格不入。
正因为格外特别反而惹眼，有人投来寻觅猎物的眼神，被唐绪笑里藏刀给堵了回去，俨然就是勿做非分之想的警示。
不过最终还是免不了有人前来攀谈，唐绪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但笑不语，偶尔给一两句回应，听着对方自来熟一般和他滔滔不绝地搭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