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嫁我
正厅众人随太子穿过垂拱门, 抵达桃小院。
院子里,青绿的桃叶直直地戳着枝头,仿佛一尊门神, 有风一过,就向来人挥一挥衣袖。
然而, 时人目之所及, 窗扇紧闭。
沈宴清以为她不在,原想改日再来。又忽然意识到她方才还同人说身子不适, 不可能这么快出去。
只是要避他。
“你们先出去。”沈宴清开口道。
身后的人相视一眼, 白桥开口道:“或许……桃桃确实有些不适, 出去寻大夫去了。”
“我有话同她说, 他人不便听。”沈宴清回答啊, “她若身体不适, 我正好可以替她看看。”
明明是在王府,却如同在家一样下逐客令。
白桥与白娄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少女几步走到门边,隔着门扇回答道:“我没事。”
那块玉质地温润,雕刻精美,价值不菲。他们白家一向勤俭,若不是真厌恶他,她不会碎玉。
“身子不适?我会医术, 替你看看。”
“原本就没有好与不好之分。”沈晏清耐心道,“你肯嫁我,就是最好的。”
“你若是真想让我死心,在我面前,把玉摔碎,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沈晏清语气带上压迫:“否则,出来见我。”
他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句话,反叫白桃有点意外。
白娄这才离开。众人稀稀落落地从垂拱门退下, 院中很快只剩下玄衣青年一人。
这个理由没有难倒他,她得再想别的。想了半天,白桃才开口:“皇后娘娘不喜欢我。”
青年语气一滞,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急切:“我方才好不容易说服了你的爹,你说不情愿,岂非让我前功尽弃。”
“我做不好。”
青年一声低唤, 隔着门扇,还能听出其中的急切。
“纵然如此,我不会轻易放手。”沈晏清认真道,“若是要我死心,总该给个原因。”
里面的女子又不说话了。
气氛僵持间,沈晏清忽然道:“先前你离开京城时,我和信在一起的那块玉佩还在不在?”
都走出院外,白娄忍不住折返,就见青年男子已经走到白桃的屋前廊下, 连忙提醒道:“殿下, 桃桃如今身负婚约, 不宜和其他男子单独相处。”
白桃抿起唇,发现自己快被他说服。
少女抬起眸子,望向门扇。这道门隔开两个人,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屋子里一片安静,沈宴清侧耳去听少女的动静。果然,她还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两个人之间再一次陷入沉默。
“你先前说,我有什么想法应该全告诉你。”沈宴清趁热打铁,“可是你呢?”
她只会做出一种选择。
“我……”里面的小姑娘转过来,眉宇依然低着,闷闷道,“我不想嫁。”
沈宴清这么直白,只是希望她生出一点歉疚,顿了顿,又转而道:“今日来是给你们送离京的文牒。我方才同你爹商量好了,只要你同意,就可以退掉王家的婚约。”
“调用私兵,为你开宫门,我当年离京流放都没有这个待遇。”沈晏清无奈道,“母后若是知道你这样说她,只会伤心。”
“我娶你。”沈晏清攥紧袖子,郑重道,“三书六礼,走一遍完整的。”
“……”白桃连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怎会不喜欢你。”沈晏清脸色僵硬,“她喜欢你甚至超过我。”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多高兴,反问:“退婚之后,我怎么办。”
“……对不起。”
沈宴清站在紧闭的大门之前,闭目凝神, 就能听到不远处清浅的呼吸声。
“阿桃?”
“是吗?”
甚至都没有太费力,说明她就在离门不远处。
沈晏清松了口气,放轻声音解释道:“这个你放心,出嫁之前,会有嬷嬷教你一应事宜,学一学就能会。”
沈宴清语气平平:“孤不会乘人之危。”
她停顿片刻,就听见外面的青年轻叹一声,自嘲道:“你只是故意关起门窗,不想见我。”
白桃犹犹豫豫地回答:“我不知道成婚到底要做什么。”
白桃能有什么事,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推说生病。见他似乎很担心,反而让她不忍再继续骗下去。
“你还有什么顾虑?”
白桃还想否认,努努唇瓣,没说出话来。
从门缝之中,能看见她的半边皙白的侧脸,少女视线垂落,眉宇之间仍是纠结。
屋子里,白桃看着揉得皱巴巴的袖口,被戳中心事似的胡乱整了整。
的确,她从来不会这样纠结。
先前还不理解为什么小芹一句话也不给白桥留,现在似乎能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门扇终于被打开,少女脆生生的语气故作硬气:“我不是故意躲你。”
白桃别过脸去,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语气咄咄逼人:“我老是被你骗,嫁给你会吃亏。”
沈晏清勾起唇角:“实在觉得吃亏,想个办法,我补偿你。”
“好了。”
沈晏清伸手敲她的额,少女当即捂住额头,含有怒气的水眸望向他。
在她怨气的眼神里,沈晏清再次开口,语气温柔极了:“不要多想。”
“你别得意!”少女红着脸愤愤道,“虽然你现在很富贵,但是万一你对我不好,等你落魄了我是不会收留你的!”
她这话说得十分孩子气。她不知道,如今朝中军权、财权都在他的手中,他再不可能落魄。
不过,沈晏清还是顺着她的话应下:“好。”
“我不会对你不好。”沈晏清垂下眸子,认真道,“等我落魄的时候,还望阿桃不要抛弃我。”
少女转过脸去,扬起白皙的颈项,轻哼一声。
“看你表现。”
*
三日后,白家队伍启程离京。因路上走得慢,去七日才抵达遂城。
没等在家安顿好,王历的父亲就上门提退婚,除了聘礼之外,还带了不少补偿。
白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主动,因自己家也有退婚意图,所以不占王家便宜。
两家商定之后,当即把媒人请来见证。八字退还,聘礼退还,婚书撕毁,此次婚约就算作废。
这些仪式,白桃不便参加,只是从马六那里听到情况。外边巷子里堵了不少街坊邻居,来看热闹。
这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退婚,何况那王家家境不错,暗地里商量着给自家的女儿、侄女做做媒,兴许能攀上。
白桃听到了一点外面的风声,才终于明白爹和二哥担忧的到底是什么。曾经她丝毫不在意婚事,到如今年纪到了,也不得不考虑。
这边退婚,白桃再没回头之路。除了答应要娶的沈宴清,她不可能再嫁给别人。
这不就容易被人拿捏?
白桃心底愤愤地想,她才不要被拿捏。
大不了不嫁,以后像王历一样找个清净的地方住着,反正家里如今富有,一辈子也不可能饿死她。
这么想通以后,白桃心底平衡多了。
五月中旬,白家在遂州住了半个月后,再次启程。
白桃不知道,离京之前,太子曾限定了这次往返时间为两个月。若无缘由,必须返京。
一路山水跋涉,再抵京城。
马车行驶到城关出,马车下车送上文牒。白桃挑帘往外看去,“咦”了一声。
原本青灰的城墙外沿镀一层金漆,进入城门之后主街两侧都挂上了长长的橘红灯笼,像是有什么喜事。
马六跳下马车,去问路人,很快跑回来道:“听闻太子要成婚了,如今全京城各大街道都挂上灯笼。”
白桃心底惊讶,她人都还没回来,怎么就开始准备婚事。
“再去问问,太子要跟谁成亲?”
马六愣道:“不是同小姐吗?”
离京之前太子来王府,全家人都默认白桃以后会嫁给太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白桃道:“你先去问。”
马六只得再去打听。男人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这一回没有先前来得快,几个路人在同他们争执什么,因距离太远,她听不清。
白桃心底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马六回来时脸色有点难看,极力平和地开口道:“他们说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娶哪家姑娘。”
少女神色微变,继续问道:“你们在那边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马六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白桃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你说。”
“小姐……你听完别生气。”马六道,“现在全城上下知道太子娶妻,却不知道太子要娶的是哪一位,方才那两个人在争到底是国公府家的三小姐,还是姜将军府里的姑娘。”
“那人说国公府早和殿下有过婚约,嫁女儿过去是迟早的事。”马六咬牙气道,“早有婚约,那把我们小姐当做什么了?亏我们小姐还退了婚约。”
白桃一怔,国公府的婚约白桃是知道的,先前沈宴清说没有这回事。
“还有,听说先前太子身边有个小宫女,还带出来见人过,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京中流传有一幅画像。”马六压低声音道,“小姐,今日回府之后我就去悄悄弄一幅回来。”
白桃别过脸去,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马车回到王府,众人收整行礼,打扫庭院,预备长住。白桃收拾着衣箱,回想马六打听来的那些话,有点心不在焉。
箱底的玉佩和信再次被翻上来,白桃手里握着玉佩,打定主意下一次见到他时要问清楚。
月上树梢,白桃坐在院子里等马六。
温热的清风徐来,白桃回想起来,当年她把人抢回山寨,似乎也是这么个时间。或许那时候,天气还要更凉一点。
马六抱着卷轴走进院中,神色难明。一句话也不说,先将画卷递给白桃。
他的样子奇怪,白桃先问道:“怎么?”
“小姐先看。”
白桃慢慢展开画卷,马六抱着手臂思忖道:“小姐觉得,这画上的人像谁?”
画上的少女藕粉宫衣,面若春桃,神韵灵动。
白桃心头莫名一跳,觉得这人很眼熟。
“就是小姐。”马六指着画像上的衣裳道,“那次小姐回到路平客栈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一身衣裳!”
她才来京,不常见人。所以没人认出画像上的人,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