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争吵
屋子里寂静无声, 白桃被人拢着，好不容易从灼热的呼吸里钻出来透气。
眼下这样，她甚至都没办法去找池明弄药。
她动不了, 不知道大喊一声能不能将池明喊来。白桃忽然想到，池明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兴许早就看到她被抱出来, 却没有阻止。
对他们而言，一切都要服从殿下。
也就是说, 没有人会将她从这个状况里解救出来。
沉稳的呼吸已经从身旁传来, 白桃慢慢将脸颊转过去看他, 羡慕他能这么快睡着。
因为侧着不太舒服, 她轻轻地翻动身体, 哪知道面前的人立即睁开眼睛, 幽深的眸子在黑夜清澈透亮，白桃呼吸一滞。
下一刻，面前的人只是将她再次拢紧，将他的外袍压在白桃的身后。
接着，又闭上眼睛。
每一次发病时, 他都会表现出对她的依赖, 让白桃不知所措。
门扇紧闭，他的确不在。
“殿下以前有没有婚约？”白桃问。
“你不说话，我同你说。”白桃道，“伸出手掌。”
今日早朝之后，他要去见一些老臣，现在他应该早点起来。
他又走了！白桃气得攥紧袍子。
青年意识放空，昨夜的那些记忆慢慢回笼，犯病之后他都需要好一阵子才能想起来病发期间的事。
然而，沈宴清却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躺着，将身上的外袍盖着身旁的少女。
只要这么将就睡一晚。白桃决定，等明早他清醒过来, 一定要跟他说这件事，她也不能再在府中待下去了！
没过多久, 白桃慢慢地平静下来，闻着容易让人静下来的水沉香，伴随着身旁人有节律的呼吸，她躺着虽然不怎么舒服，但也很快沉睡过去。
没醒。沈宴清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他将窗子关闭，屋子里就暖和不少。
一席话陶唐听得心惊肉跳，这哪是他敢操心的事，左右走不了，他只好弱弱地道：“……属下不敢妄议主上。”
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面前的是谁，撤去力道，小心翼翼地将手挪开。
她记得国公府应该有过把女儿嫁给他的想法，就是不知道行动了没有。
陶唐：“……”他也没法回答。
简直是……孟浪之徒。
白桃垂下脑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被侍卫拦下，心底一阵欣喜。
“我问你话，答案‘是’就伸出一根手指，‘不是’伸出两根，如果想笑不能笑就用手指点点你的衣袍。”
面前的女子不太舒服地缩起身子，不再动。
沈宴清将自己的外袍的系带解开，悄然从身上脱下，盖在小姑娘的肩头，又伸手掖紧。他又将一旁的薄被摊开，一并盖在她身。
少女的视线垂落，看着秋千也不想去玩，不知在想什么。簌簌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桃回头一看，陶唐又端着托盘给她送午膳。
他想起来，入睡没多久就去她的房间把人抱过来，同榻而眠，甚至强行掰正她的脑袋，好让两个人脑袋相抵。
“你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婚。”白桃嘟囔，“他家里就不着急吗？”
白桃心中五味杂陈。
她跳下床榻，回房找回鞋子，再转去看书房。
丑时，天还未亮。
院中大树的秋千上满是落叶，上面生出了一些青苔。即便唯一会玩秋千的少女离开，它依然没有被拆掉。
这或许说她不用再待在一间屋子里，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少女在廊下漫无目的地走，布鞋并不合脚，所以她走路很慢。
白桃没再说话，兀自地吃完午饭，对陶唐道：“如果我要他回来，你说他会回来吗？”
离开一个多月以后回来发现，她从前的生活痕迹还在。
陶唐：“……”还是你有办法。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保留。
可是他慢慢想起来，小姑娘原本气冲冲地把他推醒，而后神色慢慢变化，不再抗拒，甚至配合他安然地睡了一晚。
白桃自十岁起就不再和哥哥们一起同屋睡, 眼下突然和一个男子同床共寝, 她浑身都不自在。
少女睡得越来越沉，再醒时天光大亮。
清醒之后的沈宴清，懂得礼义廉耻，心底暗地唾弃昨夜行径。
沈宴清习惯性地睁开眼睛，忽然意识到身前有一个人，他当即惊醒，手下力道加重要将人制服。
沈宴清扬起眉，暗暗地有点高兴，甚至羡慕起夜间那个肆无忌惮的自己。
身前空掉，身上盖着一件外袍和一床薄被。
恢复了一部分自由的白桃心情不错，一边吃一边逗陶唐：“今日还是不能说话吗？”
可是要和一个在生病的人计较吗？
白桃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事, 她有点做不出来。
陶唐收拾完桌面，低着头赶紧溜了。
白桃轻声叹气。
上一回也是这样，只要她要找他，就找不到人影，极其难等。
她一日没回家，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担心。她必须早点回家。
午憩过后，日渐西斜。
白桃将一把扶手椅搬到书房门口，大喇喇地斜倚上去。
只要他回来，一定会看到她。而如果他回来得太晚，白桃也能防止自己躺在床榻睡过去。
她不会想到，其实沈宴清还有其他住处，他可以不回来。
少女在庭院中踱步，累了就扶手椅上稍坐片刻，又起身散步。
天色渐暗，庭院中的烛灯被点燃。
太阳落山以后自然而然地凉下来，少女不自觉搓了搓手臂。廊下的侍卫关注着她的动向，朝她道：“小姐，请早些休息。”
白桃固执道：“我今日一定要等到这个人。”
“殿下兴许不会回来。”
白桃继续道：“那你们就放我回去。”
侍卫不敢再接话。
她铁了心要等，心想今日既不是雨天，又没有入睡，他总归是不会犯病的。
晚风一起，原先还站着的白桃，决定把扶手椅往里面挪一挪。
等他，可以。冻生病，不行。
白桃背靠书房，坐了一会儿又进屋把软枕抱出来。困意袭来，她便抱着软枕，又睡着了。
少女侧身睡在扶手椅里，像一只团起尾巴熟睡的小猫。
沈宴清看到这一画面，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青年在扶手椅前站定，阴影将她小小的身影笼罩，椅子上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少女毫无知觉。
她一向睡得很好。
要不要弄醒她？沈宴清想，她醒来以后或许会问很多问题。
沈宴清伸手将她怀抱的软枕抽出，扶手椅上的少女登时醒了，睡眼惺忪。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俊美的面庞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这儿等他是为的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白桃忍不住惊叫。
果然守在书房外还是很有用的。
青年站起身，推开她身后的书房门：“进来说吧。”
少女快速从扶手椅上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很抱歉，昨日之事非我本意。”沈宴清回过身来，开口道，“我也只是醒来之后看到你，才想起来。”
“如你所见，我的病情或许严重了。”沈宴清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语气轻描淡写，“如今，即便不在雷雨夜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兴许以后会更严重。”
白桃抿起唇瓣，这些在她的猜想之中。
“所以，在我病好之前，不会放你离京。”
这一句话，让白桃刚刚生起的一点同情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难不成她接下来的日子都要绑在他身边生活吗？
白桃蹙起眉：“你是皇子，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强迫一个小姑娘。”
“你说的有道理。”沈晏清琢磨片刻，“可我不是强留你，而是一个病人为了生存保留下来他的药引。”
“你！”白桃第一次气得脸色发白，“无赖！”
生平第一次挨骂的沈晏清只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谈的。
白桃气冲冲地走出院外，院子里的侍卫齐齐看向她。在下一条廊前，侍卫伸手将她拦下。
“让开！”
侍卫低下头去，身形一动不动：“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白桃谁也不能为难，最后为难的就是她自己。
她气势汹汹地冲回书房，踮起脚尖，揪起他的衣领，这一举动让沈晏清都有些错愕。
“你非让我帮你，我偏不想帮你。”少女的声音愠怒，丝毫不退让，“谁知道你病好是什么时候，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次反悔，我不管，我今日就要回家！”
“你若不让我走，那我就趁你不注意烧掉你最珍重的书房！两个月之后是年节，你若扣下我和哥哥，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沈晏清不说话，确实是被她惊呆了。
从前不曾感觉到她和“山匪”有什么相关，更像是一个大家族里宠坏的小女儿。直到现在她敢堵上身家的这股狠劲，确实有几分匪气。
青年平心静气地看着她。
并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惊喜，原来小姑娘还有这么气急的一面，或许他这回实在过分。
“好。”青年妥协，“只是今日太晚，你家里人或许已经歇息了。”
见他答应，白桃慢慢冷静下来，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故作冷漠：“嗯。”
“那就明日。”
“明日你若骗我，我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假。”白桃咬牙。
“好。”
得到承诺，白桃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青年默立身后，看她离去的背影，听她急促的脚步声，神色有些恍惚。
她是真的气急。
他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对她说的话要一个又一个谎言嵌套，一个又一个手段强留，如今也留不住。
她只在乎她的家人，他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白桃刚走进屋子，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风，突然间天旋地转，她再度睁眼，还是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青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走，别想走。”
毫无征兆的瞬间，他又发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