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惟:不是乖小孩,是坏脾气的◎
    他俩电影台词般地对话, 引来不少人侧目。
    面对旁人克制地打量,顾淮俞扣住谢惟的手腕就跑,黑发在寒风里飞扬, 胸腔充满了快乐。
    拽着谢惟跑出步行街,顾淮俞把他摁在广场停业的喷泉池。
    谢惟顺着顾淮俞的力道,坐在喷泉的边台上。
    顾淮俞有些喘, 他眼睛发亮,唇色鲜艳,笑容挂在脸上,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天真,好像一件很简单的事就能让他快乐、满足。
    谢惟静静地看着顾淮俞。
    “你在这里等我。”顾淮俞边往后退,边谢惟叮嘱, “千万别走, 等着我回来。”
    谢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没问, “嗯”了一声。
    顾淮俞跑去没人的地方, 然后换了一张角色卡回到原世界。
    顾大钧的书房有一个保险柜, 里面放着可观的现金,用来以防万一。
    顾淮俞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回房拿出旅行包, 把保险柜里的钱全都套走了。
    顾淮俞没跟顾大钧打招呼,因为剧情会重置, 到时候钱会重新回到保险柜里, 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等他提着一包现钞回去时,谢惟说话算数地待在原地。
    顾淮俞走过去, 将十几公斤重的旅行包扔到谢惟面前, 笑着说, “这个给你。”
    谢惟掀了他一眼,弯腰拉开了旅行包的黑色拉链,露出高高一摞的崭新钞票。
    顾淮俞活动着发酸的手臂,视线盯在谢惟的脸,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结果让顾淮俞有些失望,谢惟没表露出太大的情绪,有种不为外物所动的镇定。
    “这些钱是给你的,放心,绝对合法合规,你拿着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有时间限制。
    最后一句话顾淮俞没有说。
    上次顾淮俞问谢惟,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天,做什么事都不违法,他会做什么。
    对方给了他两个答案,一个是抽根烟,另一个是回家睡觉。
    顾淮俞觉得谢惟之所以这么无欲无求,是因为他只把末世论当做了假设。
    如今这么一包钞票摆在他面前,顾淮俞很想知道谢惟此刻最想做什么?
    谢惟没有质疑钞票的真假,也没有问顾淮俞这些钱的来源,他从行旅包里抽一张百元纸钞,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俩冰棍。
    回来后,谢惟把找的零钱扔进了包里。
    顾淮俞闷闷不乐地撕开冰棍包装袋,嗦了两口,还是没忍住抱怨,“你都有钱了,还请我吃一块钱一根的冰棍。”
    谢惟嘴角提了一下,回了顾淮俞两个朴实无华的字,“解渴。”
    行吧,老冰棍确实解渴。
    顾淮俞接受了这个理由。
    灯柱下,他们穿着校服坐在寒风里,一人叼着一根冰棍,落了一身昏黄的暖光,那画面很像一部有质感的老电影。
    -
    顾淮俞提着钱来的路上,脑海里闪过很多谢惟拿到钱的画面,每一幕都是龙王归来的苏爽套路。
    比如,把钱砸到那些曾经看不起谢惟的人,就砸他们脸上。
    或者去商场大杀四方,买他想买却一直舍不得的东西。
    再不然去人多的地方撒币、砸钱买彩票,哪怕去游戏厅玩推币机都行。
    然而现实却是,顾淮俞吃完冰棍,就坐到了谢惟那辆破旧的电车后座上。
    车子缓慢地在非机动车道行驶,被不少后来的电车超过。
    装着十几公斤重钞票的旅行包,被谢惟放在前踏板,除了花两块钱买了两冰棍,里面的钱没有再动。
    谢惟骑着黄色‘老爷车’慢悠悠前行,身后又有一辆电车超过他们。
    顾淮俞终于忍不住,脑袋微微朝前探了探,对谢惟说,“要不,我们去买一辆新电车吧?”
    谢惟问,“那这辆放哪儿?”
    顾淮俞想说扔了,但想起他跟这辆电车共患难的那次,也就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谢惟,你现在开心吗?”
    他给了谢惟这么多钱,也没见谢惟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不相信他会把钱真的给他。
    谢惟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顾淮俞不知道他这句‘嗯’是在肯定自己开心,还是表示疑惑的‘嗯?’。
    他再次探着脑袋去看谢惟,“你的嗯什么意思?”
    谢惟:“嗯就是嗯。”
    顾淮俞:“什么嗯就是嗯?”
    谢惟:“就是嗯。”
    顾淮俞:“到底什么嗯?”
    他俩就‘嗯’这个问题,无意义地浪费了很多口水。
    顾淮俞不厌其烦地追问,谢惟倒也每问必答。
    京都的夜景很美,灯火璀璨,路边的树木缠绕着彩灯,远远望去如置万里星辰,光影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
    谢惟骑着车,带着顾淮俞在城市穿梭。
    看着灯火通明的前路,顾淮俞心中的躁动慢慢回归平静。
    他将冻僵的脸贴在谢惟宽阔的背上,咕哝了一句,“既然你不肯好好说,那我就当你是开心的。”
    因为他今天很开心。
    此时此刻也很开心。
    靠在谢惟身后躲了一会儿寒风,顾淮俞还是气不过,“我给了你这么多钱,你都没有一个笑脸。谢惟,你的脾气一点都不好。”
    谢惟:“嗯。”
    顾淮俞:“不许你再说嗯了。”
    谢惟弯了一下嘴角,还是,“嗯。”
    顾淮俞生气地在他头盔上用力敲了一下。
    看到谢惟的肩微微在动,顾淮俞像嗅到腥味的猫,立刻扒着他的肩看过去,想看他是不是在偷笑。
    电车摇晃了起来,谢惟说,“不要乱动。”
    意识到他们还在马路上,顾淮俞赶忙坐好,然后在他头盔上又敲了一下,摆出气势说,“我现在是你的金主,你老实点。”
    前面的人没有反应。
    顾淮俞不满,“你怎么不嗯了?”
    谢惟:“嗯。”
    顾淮俞:哼!
    -
    卫施在顾淮俞面前哭过一场后,这几天一直在躲着他。
    腾出时间的顾淮俞,正好可以去其他世界走剧情点。
    第四部小说一直是顾淮俞最讨厌来的,这两年好多了,不像以前那么排斥。
    顾淮俞换上角色卡,时间正好卡到他下班的点。
    去更衣室换下工装,顾淮俞推门出来,就见钟翠翠蹲在一个纸箱子前逗里面的小狗。
    “小俞哥,你真要带它回家?”钟翠翠用手点着小狗湿润的鼻子,“万一它趁你上班,在家里乱拉乱尿怎么办?”
    顾淮俞走过来抱起纸箱子,“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雪,它后腿又受伤了,丢在外面很容易出事。”
    这条流浪狗三四个月大,顾淮俞经常喂它,因此见顾淮俞把手伸进来,它立刻去舔顾淮俞的手指。
    “昨天腿还好好的,会不会是隔壁手机店那个熊孩子打的?我昨天还见他揪着小狗的尾巴,把它倒提了起来,又狠狠朝地上摔。”
    钟翠翠骂了一句,“他爸妈看见了也不管,气死我了,现在不管,老了肯定拔氧气管。”
    顾淮俞朝店外看了一眼,“别让人听见了。”
    钟翠翠哼了一声,往顾淮俞手里塞了一根火腿肠,“给它的晚餐。”
    流浪狗吃的没那么讲究,顾淮俞代小狗收下了。
    顾淮俞:“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钟翠翠:“知道了,路上小心。”
    顾淮俞抱着纸箱子正要往外走,二楼下来一个人,顾淮俞笑了一下,故意打招呼,“小谢,我走了,你好好干。”
    谢惟看过来,“嗯。”
    顾淮俞撇撇嘴,又嗯。
    从饭馆出来,顾淮俞抱着小狗走了半条街,街头的路边停着一辆灰色的suv,他快步从车头绕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顾淮俞把纸箱放在膝上,一条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探出来,陌生的环境让它不安地叫了一声。
    顾淮俞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忐忑地望向傅闻,“哥,我可以养一条狗吗?”
    看着那条小脏狗,傅闻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语气却很温和,“妈对狗毛过敏。”
    顾淮俞顿时变得无措,羞愧地说,“我,我不知道这事。”
    傅闻看向他,“你想养也可以,我找人在后院定制个大一点的狗屋,只要它不进屋就没事。”
    小说里的顾淮俞因为本身性格原因,目前还没习惯这对豪门亲父母,在家仍旧很拘谨。
    一听傅闻还要定制狗屋,顾淮俞脸上生出怯意,“是不是有点麻烦?它腿受伤了,我只是想……”
    想什么,顾淮俞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傅闻的视线扫过顾淮俞那截脖颈,他一向不喜欢怯懦的人,二十多岁的人了连基本的表达能力都没有。
    但没办法,命运将他跟顾淮俞绑在了一起,从道德层面他永远欠顾淮俞的。
    傅闻耐着性子开口,“没那么复杂,快的话三四天就能搞定狗窝。它的腿不是受伤了?这两天可以先住在宠物医院。”
    顿了一下,傅闻劝慰似的地说,“妈跟爸一直很关心你,你不用跟他们那么客气,带一条狗回去不是什么大事,那也是你的家。”
    顾淮俞适当地露出感动,“谢谢哥。”
    傅闻抬手,像顾淮俞摸小狗似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客气,我们是一家人。”
    顾淮俞不自在地抓了抓耳廓,直到耳朵抓红了,看起来像害羞他才放下手。
    傅闻开车载着一人一狗,去了一家装潢很高档的宠物店。
    出入这里的都是名种猫狗,还有其他一些动物,仓鼠、狐狸、白金色蟒蛇。
    顾淮俞抱着纸箱子,被工作人员请到了三楼。
    对方看见小土狗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简单向顾淮俞问过小狗的情况,确定不是肠胃问题,就用肉条取得小狗的信任,轻松将它抱进诊断室。
    医生仔细检查过,说伤到了骨头,好在不是很严重。
    顾淮俞按傅闻说的,给它办了住院。
    在护士填写住院单时,傅闻说,“我们要收养这条狗,麻烦你们给它做个详细的检查。”
    护士抬头冲傅闻微笑,“好的,到时候需要做哪些检查,我们会先给您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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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顾淮俞先回房洗了一个澡,虽然他不是在后厨工作,但餐馆待了一天难免会沾上油腥味。
    顾淮俞含着糖,去浴室简单地冲洗了一遍。
    他裹了一条浴巾,擦着头发刚出来,房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傅闻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双方都是一愣。
    顾淮俞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他上身没穿衣服,裸露的皮肤细腻白皙,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有烟头烫出来的、皮带抽的,在灯下显得触目惊心。
    傅闻知道他基因上的父亲是个烂透了的人渣,也知道顾淮俞小时候在那个家吃过很多苦。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这些年顾淮俞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傅闻把他身上的疤痕全部看了一遍,顾淮俞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用擦头发的大毛巾慌乱裹住自己。
    这是原剧情的情节,也是傅闻开始了解他的第一步。
    裹严实后,顾淮俞磕绊着问,“哥……有事吗?”
    傅闻解释,“宠物医院发消息,说在小狗皮肤里检查出寄生虫,我看你摸过它,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但敲你门,你没反应,我怕你出事就进来了。”
    顾淮俞眼神飘忽,不好意思看傅闻似的,“我在洗澡,没有听见。”
    傅闻走进来,顺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近顾淮俞,“你身上的伤是他打的?”
    他语气虽然温和,投下的影子却透出一丝食肉动物才有的压迫感。
    顾淮俞摇摇头,低声说,“都过去了。”
    傅闻叹了一声,“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调换……”
    顾淮俞抬头打断了傅闻接下来的话,“不能这么说的,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我们没有调换,你也不该经受这些。”
    他说着宽慰傅闻的话,神色诚恳认真,眉眼映着璀璨的灯。
    傅闻看了顾淮俞几秒,抬手摸了摸顾淮俞的脑袋,语气轻柔,“过去的事我无能为力,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看你是想好好地骗我。
    顾淮俞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有害羞跟不好意思。
    等傅闻离开房间,顾淮俞扯下身上的毛巾,坦然地露出那些疤。
    这就是他不最喜欢待在这个世界的原因。
    顾淮俞身上的每一个疤,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他被傅闻的亲爹拿烟头烫、还挨过皮带抽、脑袋撞过墙,被摁在水里差点窒息而死。
    那个时候他也才八、九岁,他亲爹顾大钧从小就没动过他一根手指,来到这个世界整天洗衣做饭、挨打。
    一开始被打,顾淮俞会激烈反抗,对着渣爹不是踢就是咬。
    有一次还趁对方睡着了,拿皮带抽渣爹的脸,还会往他饭里‘下药’。
    其实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就是把晒干的狗粑粑磨成粉,然后偷偷放进渣爹的饭里面。
    但无一例外,剧情最终都会走向重置。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就是受气包,他不能记仇,更不能反抗,反抗就违背善良单纯的人设了。
    顾淮俞那时小,不像现在能熟练的利用规则给别人制造麻烦,他每次都被系统抓包。
    好在他受虐的剧情并不是很多,顾淮俞一年也就来这边一两次。
    最长一次,他五年没来这里走剧情,现在跟傅家相认了,这部小说的剧情线才多了起来。
    顾淮俞捞过抱枕,枕到脑袋下,仰面看着天花板。
    小说写他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导致性格很敏感,还有些亲密障碍症,心里渴望跟亲生父母建立亲密关系,但对方靠得太近又会手足无措。
    所以他虽然认回豪门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是没跟家里人熟络起来。
    顾淮俞仔细将这部小说的剧情回想了一遍,着重在想他什么时候实现财富自由。
    现在他的立场很尴尬,是豪门小公子没错,但豪门父母给的钱按他的人设是不能随便乱花的。
    同样是富二代,原世界的他可以给小谢同学开五万的工资,在这里他连五千块都拿不出来。
    再过几天,他就可以顺利从餐馆离职,在离开前他想拉谢惟一把。
    奈何作者压根没给顾淮俞设置事业线,整天腻在感情里,跟傅闻爱来虐去的。
    想的心烦意乱,顾淮俞索性不想了,拽过被子蒙上头。
    没过多久,家里的佣人敲门,说晚饭做好了。
    顾淮俞起身换了一件衣服,下楼去了餐厅。
    -
    第二天早上,傅闻照例开车送顾淮俞上班。
    每次到了地方,顾淮俞都会买一些吃的给傅闻,今天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让他带到办公室吃。
    这次傅闻倒是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扔了,不过他也没带到办公室,进公司后随手放进了茶水间。
    顾淮俞买了两包,拿着自己那包糖炒栗子到餐馆时,在门口跟同样来上班的谢惟撞上了。
    谢惟穿了一身黑,眉眼狭长,鼻梁笔挺,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人一种很有距离的冷淡感。
    “小谢。”顾淮俞扬扬手,跟他打招呼,“早上吃饭没?”
    谢惟走上台阶,“吃了。”
    顾淮俞像是没听清,‘啊’了一声,“没吃早饭啊?这个给你吃。”
    顾淮俞把手里的糖炒栗子塞给谢惟,对方也没说什么,拉开餐馆的玻璃门,让顾淮俞先进去了。
    帮着他们打扫完卫生,顾淮俞坐在收银柜后,开始核对昨天他下班后的酒水单子。
    早上基本没什么客人,谢惟戴着手套在楼梯口塑封消毒餐具。
    顾淮俞算账的间隙,时不时朝他扫一眼。忙完手里的活,顾淮俞将单据用订书器订好,这才开口跟谢惟搭腔。
    “小谢,你出来工作几年了?”
    “有几年了。”
    “那是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差不多吧。”
    “为什么不上学,是学习不好吗?”
    “不算是。”
    虽然谢惟每句都会回答,但答案模棱两可,就跟昨天顾淮俞问他开不开心一样,态度模糊。
    对于他认真的敷衍,顾淮俞也不生气,抽出纸跟笔,按自己的记忆在纸上写了一道高中的解三角形,然后把谢惟叫了过来。
    “这题你会做吗?”顾淮俞把纸推到他面前。
    谢惟似乎缺乏好奇心,哪怕顾淮俞让他干再稀奇古怪的事,他也很少会问为什么。
    看了一遍题目,谢惟从顾淮俞手里抽过笔,在纸上唰唰写下答案。
    顾淮俞低头一看,答案84.
    这个答案似曾相识,记得上次他去二班问了谢惟一道极坐标与参数方程的题,对方就给了他一个84的答案。
    顾淮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不会吗?”
    谢惟反问,“答案不对?”
    顾淮俞:“显而易见的不对。”
    谢惟:“哦,那我不会。”
    顾淮俞嘴角抽了抽,正要说什么,钟翠翠抱着一摞干净的餐布从楼上走下来。
    见顾淮俞跟谢惟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她纳闷,“你们干什么呢?”
    钟翠翠走过来,瞧见顾淮俞在废单据背后写的数学题,立刻来了兴趣,“做题玩呢?这题简单,我会我会。”
    顾淮俞扭头看她,“你会?”
    钟翠翠有点不确定,将手里的桌布随意放到一旁,“好久没做了,不太确定,这是正弦定理、余弦定理吧?”
    顾淮俞‘嗯’了一声,从谢惟手里夺回笔,然后给了钟翠翠。
    谢惟什么也没说,自动给钟翠翠让了路。
    钟翠翠认真看了一遍题目,然后写下详细的解题步骤。
    顾淮俞昨天刚做过这道题,印象深刻,快速扫了一眼。
    钟翠翠忐忑地问,“对吗,小俞哥?”
    顾淮俞冲她一笑,“对。”
    钟翠翠很开心,哼哼着歌抱起桌布。
    顾淮俞不解,“你学习这么好,怎么没继续上学?”
    钟翠翠肩膀微僵,低头摆弄着桌布,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想早点挣钱。”
    顾淮俞本来是想让谢惟走成人高考这条路,突然发现钟翠翠更适合,于是追在她身后。
    “想挣钱没错,但你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出来找的工作薪水肯定比现在高。”
    钟翠翠回避着顾淮俞的视线,往餐桌上铺餐布,“我同学今年大三,天天跟我嚷就业困难呢,大学生现在也没以前那么好找工作了。”
    顾淮俞帮她一块铺桌布,“就业要看选的专业,你数学不错,可以学应用数学,这个前景广阔。”
    钟翠翠:“我都好多年不读书了,学的知识早忘了。”
    顾淮俞:“刚才那题,你不是答得很快?”
    钟翠翠去压桌布的褶皱,一直低着头,就是不看顾淮俞,“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以前班主任教数学的,天天霸占我们自习,让我们刷题。”
    顾淮俞停下来,看着她,“你是高考没考好吗?”
    钟翠翠抓着桌布摇摇头,轻声说,“我没读完高中。”
    顾淮俞直白道:“我也没读完,我现在正在考虑成人高考,你要跟我一块吗?”
    钟翠翠抬起头,愣愣地看向顾淮俞,随后又低下来,“还是算了。”
    顾淮俞:“是缺钱吗?我可以借给你,不算利息,等你毕业挣到钱,到时候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钟翠翠隐约知道顾淮俞认回了父母,但不知道他亲生父母很有钱,“不是钱的问题,我不行的。”
    她都多少年没学习了,怎么可能考得过那些一直读书的高中生?
    在顾淮俞眼里,钟翠翠一直是开朗乐观的女孩。
    下班后喜欢看小说、玩角色扮演的恋爱游戏,她很有多二次元老公,经常跟顾淮俞讲她那些‘老公’。
    平时花钱也“大手大脚”,是标准的月光族,看不出家庭困难的样子。
    小说中,钟翠翠的剧情只有寥寥几笔,算是背景板的存在,因此顾淮俞不知道她家具体什么情况。
    虽然当服务员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有更好的机会摆脱现状,顾淮俞希望谢惟跟钟翠翠为自己拼一把。
    因为他们还年轻,有未来,有希望。
    钟翠翠一个人抱着桌布去了最远那桌,刻意回避着顾淮俞。
    顾淮俞锁着眉头望向她的背影,片刻后转过身,正撞上谢惟的视线。
    对方直直看着顾淮俞,被发现后也没有闪躲。
    顾淮俞在心里哼哼了两声,一个屋子仨人,就谢惟一个是学渣。
    顾淮俞绕过谢惟,走到收银柜,打开旁边的抽屉,从最底下翻出俩文玩核桃,然后面无表情地塞给了谢惟。
    补补脑吧。
    谢阿斗!
    -
    顾淮俞没有再强行劝钟翠翠,一整天过得相安无事。
    吃过中午饭,顾淮俞还特意去马路对面买了一斤纸皮核桃,闲着没事就手动剥核桃。
    谢惟跟钟翠翠是被投喂的对象,谢惟是重点对象。
    餐馆老板李叔知道顾淮俞留下来是为了帮忙,因此每天都让他提前下班,两点左右李叔就跟顾淮俞换班,放他走了。
    顾淮俞把剩下最后几颗核桃剥完,拎着一包核桃上了二楼。
    在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时,他把自己剥的核桃放进了谢惟的柜子里。
    谢惟的衣柜很干净,私服叠得整齐,旁边放着顾淮俞早上给的糖炒栗子。
    不知道谢惟什么时候吃的,糖炒栗子只剩下半包了,顾淮俞从里面偷偷拿了仨,然后将核桃放了进去。
    -
    今天来接顾淮俞的还是傅闻。
    傅闻看着周围的路况,一边调转车头,一边问顾淮俞,“今天要去宠物医院看小狗吗?”
    顾淮俞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腼腆地问,“哥,你不忙?”
    傅闻说,“不忙。”
    只要走感情戏,再大的总裁也秒变无事可干的闲人
    顾淮俞:“那去,也不知道它腿怎么样了。”
    傅闻:“医生说情况很好,对了,我朋友把设计稿发过来了。”
    傅闻单手捉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厢储物格拿出平板递给顾淮俞。
    “没有密码,你打开看看狗屋的设计满意吗?如果满意我就让他们照着这个做。”
    傅闻是四个主角攻里面,细节上做得最好的,不管他内心是否看得上顾淮俞,行动永远妥帖,记得顾淮俞随意说的每句话,并且会付诸行动。
    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顾淮俞不一定会爱上,但绝对会把他当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顾淮俞捧着平板看设计稿,一共设计了三套方案,每一套都堪称狗狗的快乐之家。
    傅闻扭头问,“有喜欢的吗?”
    顾淮俞眼睛发亮,“都喜欢。”
    以后他要给每个世界的家都按一套这样的狗屋,但一想到自己不能天天陪伴它们,只能含泪放弃这个想法。
    还是养谢惟吧,至少哪个世界都可以看到他。
    傅闻笑了,“那等你再养其他狗的时候,把剩下两套狗屋都做了。”
    顾淮俞这个时候想起他那财大气粗的土豪爹了,如果老顾听到他刚才那句话,一定会豪气地说——
    “都喜欢那就三套都做,让狗换着住,咱家的房子住不清,也不能太委屈了狗。”
    “哥。”顾淮俞忽然叫他。
    傅闻侧头看过来,目光温柔,“怎么了?”
    顾淮俞像是不好意思开口,支吾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参加成人高考。”
    傅闻对于顾淮俞的选择给予肯定,“好事,等你忙完这边的事,过几天我让人来家里教你。”
    顾淮俞飞快看了一眼傅闻,“那个……我有两个朋友,他们也想参加成人高考,能不能让他们跟我一块听课?”
    傅闻不露声色,“是你餐馆的同事?”
    顾淮俞人际简单,所谓的朋友无非是一起共事的那些人。
    在傅闻看来,这都不算朋友,职场上把同事当朋友是愚蠢的。
    顾淮俞点点头,怯怯地看着傅闻,“可以吗?”
    “当然可以。”傅闻脑海立刻浮现相关问题,“他们住在哪里,是不是要等下班才能跟你一块学习?”
    “这样吧,你把他们的地址跟下班时间给我,如果他们住的太远,我就在附近租一套房子,让老师过去给你们讲课。”
    顾淮俞感激,“谢谢哥。”
    傅闻回以微笑,“能有人陪你一块读书,挺好的。”
    其实他并不想顾淮俞跟过去那些所谓的朋友继续深交,阶级不同,强行凑一块只会闹矛盾,哪怕以前关系再好。
    但他不准备跟顾淮俞明说,让他栽一次跟头也好。
    -
    第二天上班,顾淮俞拿着纸笔把谢惟堵到了更衣室门口。
    “快问快答,你住在哪儿?”
    “废品站。”
    顾淮俞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废品站三个大字,写完后才反应过来,他震惊地抬头,“你住在废品站?”
    如果别人听到谢惟这个家庭住址,可能觉得他故意不好好回答。
    但顾淮俞相信,因为他跟着谢惟回过家,谢惟确实住在废品站的后面,也可能属于废品站。
    谢惟平视着顾淮俞,眼睛不显情绪,“嗯。”
    顾淮俞试探性地问,“那个废品站有一个聋哑老人吗?”
    谢惟:“有。”
    顾淮俞再一次觉得谢惟太奇怪了。
    按理说谢惟应该跟他一样,在四部小说里有四个身份,只是长相跟名字一样而已。
    但谢惟在这个世界的住址怎么跟第二部小说一样,都是住在废品站,这不是违反了平行原则?
    平行原则是顾淮俞自己瞎起的名字,四部小说的故事是在同一个世界,甚至是同一座城市发生。
    彼此互不干扰,每个世界的人物也不会搅和到另一部小说里,就跟平行世界似的。
    但顾淮俞很确定,不是平行世界,就是同一个时空,只是被作者框定在固有的场合,导致不同小说的人物不会碰面。
    可是谢惟再次打破了这个原则,他住在同一个地方,还认识同一个聋哑老人。
    顾淮俞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以为自己已经熟练掌握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但谢惟每次都能颠覆他的认知。
    难道废品站才是究极bug,是整个世界的锚点?
    小谢同学再一次轻而易举地钓出了顾淮俞的好奇心。
    “你下班有事吗?”顾淮俞绝对不属于精神内耗型,在不影响剧情、崩人设的情况下,一向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问的很直白,“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做客?”
    他要再探废品站,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谢惟没有拒绝,看着顾淮俞说,“可以。”
    顾淮俞显而易见地开心,翘着嘴角说,“那就说好了,今天我晚点下班,到时候跟你一块回家。”
    谢惟“嗯”了一声。
    这声嗯,倒是让顾淮俞觉得顺耳,拍了一下小谢同学的肩,然后拿着纸笔去找钟翠翠。
    今天钟翠翠不像往日那么精神,看见走过来的顾淮俞,她的眼睛闪了闪,转过脸假装擦玻璃。
    顾淮俞叫她,“翠翠。”
    钟翠翠声音含糊,“有事吗,小俞哥?”
    顾淮俞用一种随意的,知会的口吻说,“我家给我请了家教,就在附近上课,可以带人一块去听课,你下班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跟我一块去听课。”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被钟翠翠叫住了。
    “我可能不行。”钟翠翠揉着手里的抹布,态度没有昨天那么坚定,但眼睛糅杂了迷茫跟不自信,“真的好多年没读书了,感觉高考离我很远。”
    顾淮俞:“你现在放弃是一定不行,你跟着我去听课,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如果你拿出当初上学的劲头,成功的概率还会再提升。”
    钟翠翠内心动摇的厉害,但仍旧顾虑重重。
    当初她放弃学业是毫不犹豫的,不仅班主任来劝过,甚至教导主任都给她打过电话,都没有让她回心转意。
    她是尖子班的尖子生,从高一到高三上半学期,每次考试都没有下过年级前十。
    钟翠翠自小就知道妈妈偏心弟弟,但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很多事她都习以为常了。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听同学偶尔抱怨父母过度的关心时,她才知道她家是畸形的。
    在叛逆期的那段日子,她格外看不上骄纵霸道的弟弟,经常跟他打架,也经常挨父母的骂。
    高三上半学期她跟她妈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执。
    起因很小,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蛋挞,但她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全部爆发了,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妈说了更多。
    那时的钟翠翠年轻、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毅然决然地退学,出来打工。
    她就像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哪吒,一门心思要把父母这些年养的她钱还给他们,就像她妈说的那样,等她还完就再也没有瓜葛。
    这个家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退学后她就进了工厂,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月薪六千。
    在本该学习的年纪去打工,她一直不后悔。
    甚至有一种自毁倾向,想要她父母为间接毁了她大好的前程而愧疚。
    但真正后悔的人是她自己。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的好朋友给她打电话说考上心仪的学校,她笑着祝福对方。
    挂完电话之后,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好长时间。
    后来她把他们花在她身上的钱还清了,没了债务压力的她,觉得反正以后也不会结婚生子,索性做个月光族,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
    于是她追星,沉迷在二次元。
    不想未来,不想以后。
    二十岁的钟翠翠后悔了当初的选择,不管再怎么样她应该咬牙坚持到高考。
    但十七岁的钟翠翠,为了赌那口气,可能永远都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顾淮俞说的成人高考,她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哪怕每次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她只有初中文凭,哪怕心里羡慕那些读大学的同学们。
    不管她在学校多优秀,在家里一直受的是打击教育,因此她害怕做出改变,也没有了十七岁那股没脑子,但十分坚决的勇气与冲劲儿。
    在最该坚决的时候,她退缩了。
    成人高考,她真的能行吗?
    -
    看出了钟翠翠的犹豫与彷徨,顾淮俞仍旧没有强行灌鸡汤,只是说,“等补课老师来了,你们跟我一起去听听课,帮我壮壮胆子。”
    钟翠翠抓住关键字,“我们?还有谁?”
    “小谢也去。”
    虽然顾淮俞还没问,但默认谢惟是去的。
    钟翠翠心想,听听课的时间她还是有的,小俞哥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总拒绝。
    钟翠翠避过顾淮俞的视线,拿着抹布胡乱擦了两下窗户,“那就去听一听。”
    顾淮俞在心里打了一个响指。
    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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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淮俞给傅闻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今天去同事家做客,让傅闻别来接他了。
    这个时机去同事家玩很微妙,傅闻怀疑对方是知道了顾淮俞的身份,所以才会变得这么热情。
    但傅闻没说什么,让顾淮俞回家时给他打电话,他会开车过去接人。
    顾淮俞乖巧地应了一声。
    餐馆晚上要营业到十点多,因此是两班倒,白班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
    顾淮俞今天只提前走了一个小时,他去商店逛了一圈,买了一台小太阳跟双人电热毯。
    上次去谢惟家,小屋里连个取暖的家电都没有,那个旧的小太阳还是跟废品站借的。
    怕谢惟家还是什么都没有,顾淮俞提前准备了,算是上门礼物。
    等他左手提着小太阳,右手拎着电褥子回去时,谢惟刚好到下班时间。
    顾淮俞懒得再进去,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等谢惟换好衣服出来,就见顾淮俞坐在他的电车后座,像个等着被接回家的乖小孩。
    顾淮俞幽怨地抬起头,“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谢惟啧了一声。
    不是乖小孩,是坏脾气的。
    作者有话说:
    小谢同学:我专钓好奇猫猫。
    顾淮俞探头:猫猫?什么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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