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167章 古怪的图案
    第167章 古怪的图案
    1
    “不好意思,丁专家,安琪小姐下午没空。”黄玉说。
    “哦?是吗?”
    “她是明星,有各种应酬,很忙的,没有闲工夫跟一个心理医生消磨时间,这要是让八卦媒体知道,还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呢。”
    丁潜皱皱眉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恶。
    蒋雨馨看双方火药味十足,连忙对丁潜解释道:“是这样,丁医生,有家化妆品公司约我一会儿见面,谈谈代言的事情,估计傍晚就能结束。到时候我跟你联系……”
    “晚上你也没有时间啊,安琪。”黄玉打断她的话,“晚上我还要带你一起参加邮轮晚宴呢。”
    “可是……”蒋雨馨看着丁潜脸上那阴沉沉的表情,有点儿慌张,想着要不要拒绝黄玉。这时沈强走了过来,暗中扯扯她胳膊,上来打圆场说:“黄经理初来蓝京,很多地方都还不熟悉,安琪多陪他转转也算尽地主之谊。再说,我今天还想请丁医生吃饭呢,咱俩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好好叙叙旧,这部剧还要仰仗丁医生多多帮忙。”
    丁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沈老板,你真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丁潜说完拂袖而去。
    留下沈强摇头叹气。
    黄玉满不在乎地问沈强:“怎么,你跟他很熟?”
    “熟倒谈不上,打过交道,不过以前他也不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挺有风度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黄玉用余光瞥了瞥身旁的蒋雨馨,半开玩笑道:“恐怕是吃到酸葡萄了吧。有些人就该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要痴心妄想。”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丁潜听的,丁潜刚走出会议室,黄玉说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朵里。
    他走到电梯口,乘电梯缓慢下到一楼,穿过大厅时,他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一把药片扔进嘴里,皱着眉头咽下去。然后他站在原地平静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好受一点儿。
    他替黄玉庆幸,刚才没有被他一拳把鼻子打歪。
    黄玉如果不是倚仗那个有钱的老爸,什么都不是。
    正在他愤愤不平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到丁潜面前,问他:“你还好吧?”
    “我没事。”等丁潜抬头看清楚了面前说话的这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刑事调查局特案组组长杜志勋。
    “你怎么在这里?”丁潜问。
    “当然是等你啊。”
    “等我?”
    “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一早给你医院打过电话,他们说你今天来蓝京跟演艺公司的沈先生见面。我之前听说你认识演员沈强,他就是开公司的,所以我想你应该就是跟他见面吧。我就动用了一些手段查了查,得知你们在这儿开会,就过来了。这是要拍电影吧?”
    “嚯,你这是把我当成犯罪嫌疑人了,认识你还真挺危险的。”丁潜无奈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我都差点儿不敢认你。”几个月不见,丁潜巨大的变化把杜志勋也吓了一跳,刚才还看他大把往嘴里吃药呢。
    “哦,没什么,就是最近太累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看来是又有新案子了吧?”丁潜岔开话题。
    “是啊,这次的案子或许你会感兴趣。”
    “是吗?”
    “又一起拉杆箱碎尸案。”
    丁潜神色微变,“你怀疑跟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有关?不太可能吧,那个案子不是早就结案了吗,凶手都找到了。”
    “是啊,当初还是你找到的凶手呢,整容医生吕正凯,虽然查到他时他已经死了,不过证据确凿,没有什么疑问。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碎尸案,直到三天前……如果你看过报纸的话,你应该知道。”
    “我听说这个案子了,但报纸上说得很笼统,并没有映射出跟当年的碎尸案有关啊。”
    “那还用映射吗,相隔不过两年,又是直接用‘拉杆箱碎尸案’为标题,就算不是同一个凶手,看报纸的人也肯定会往那方面想的,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这样的案子本来应该是保密的,可是刑警队工作没做好,让法制日报记者把信息挖了出来,现在上面施压,要求尽快破案,我们的压力很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个案子有什么困难吗?”
    “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被害人尸体。”
    “没找到尸体?”丁潜很意外,“那你们是怎么认定这是碎尸案的?”
    “有一个路过的司机亲眼看见了碎尸案的发生,看到凶手把尸块装进了一个银色的拉杆箱里。逃回家后报了警,等警方赶到案发现场时,那里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一丁点儿血迹。”
    “报纸上说碎尸地点是在江陵区的高架桥下……”
    “是经过枫叶湖高尔夫俱乐部的环陵公路与高架桥交叉的那个地方,据目击者称,案发时间是在晚上11点左右,那个位置地处外环,比较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凶手才敢在那里作案吧,不过胆量也是够惊人的。”
    “枫叶湖高尔夫球俱乐部……”丁潜若有所思。
    “怎么了?”杜志勋问。
    “哦,没什么,你接着说。”
    “这个案子本来是蓝京刑警队接的,顾宗泽找我帮忙,说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我把这个案子想简单了,觉得凶手露天作案,肯定会暴露出案发前后他和被害人的行动路线,于是就让顾宗泽派人去寻找更多的目击者,再调取周边道路监控,但是一无所获。”
    “那尸体找到没有?”
    杜志勋摇了摇头,说:“这一点我也没想到。按理来说在正常情况下,凶手分尸是为了便于抛尸,以及隐藏被害人的身份,拖延警方确认被害人身份的时间。当年的吕正凯是个特例,他不把受害人当成人,碎尸完全是为了满足他的变态心理欲望,像他这样的人很罕见。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虽然同样是用拉杆箱装尸块,但也只是为了抛尸方便。案发地点发生在外环,建筑密度低,植被茂盛,有很多僻静的地方,是很理想的抛尸地点,可是到目前为止,顾宗泽连一个尸块都没找到。”
    “这么说来倒是有点儿离奇。”丁潜也不禁有了兴趣,“难道凶手没有抛尸,而是把一箱子尸块带走了?”
    “这个逻辑我也想过,可是从道理上说不通。凶手在露天场所杀人碎尸,却把尸块装在拉杆箱里带走,完全是违背常理的做法啊。这种诡谲的风格倒有几分像吕正凯,不过作案方式却完全不同。”
    2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死胡同,上面又限期破案,我们这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这才找你商量商量,毕竟咱们之前没少碰到过这类离奇的案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案子确实挺麻烦。”丁潜抬手理了理有点儿凌乱的头发,看上去早上起来就没梳,“我虽然没少跟各种罪犯打交道,也没少分析他们的心理,但至少我能看见被害人尸体,或者凶杀案现场,现在什么都没有,完全凭借着目击者描述来判断很容易出现偏差,我倒是怕我帮倒忙。”
    杜志勋还想再说什么,但他随即发现丁潜的眼神有点儿异样,他顺着丁潜的目光望去,看到几个衣冠楚楚的人走出电梯,经过大厅,看样子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其中有一个穿着时尚、气质高雅的美女十分惹人注目,杜志勋多看了两眼后微微一怔,这不是当红歌手安琪吗。当然,他对蒋雨馨这个身份更熟悉,因为丁潜的关系,他跟蒋雨馨也算打过交道。
    走在蒋雨馨身边的男人杜志勋不认识,不过看上去他派头可不小,如果他平时多关注一下娱乐新闻,就会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天海集团大公子,他可是娱乐圈点石成金的人物,只要他捧的女艺人就没有不红的。当然,他也是最容易和女明星传出绯闻的“八卦印刷机”。狗仔们只要跟住他就不愁没有爆炸性新闻,与女明星们在酒店被拍到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杜志勋还认出了跟在黄玉身边的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著名影星沈强,从群众演员奋斗到一线男星的草根楷模,据说现在自己开了影视公司。
    这些人的生活距离杜志勋很远,杜志勋也不关心他们,只是因为丁潜才多少了解一些。
    丁潜发现黄玉他们时,黄玉也看到了丁潜,他扭头朝丁潜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便从丁潜眼前走过,而丁潜的反应也很奇特。
    这一幕被杜志勋看在眼里,忽然感觉挺有意思,忍不住问了丁潜一句:“这个男的是谁?看起来对你不太友善啊。”
    “他是这次电影的制片方,也是主要投资人,人傻钱多,没什么教养。”
    “很少听你这么埋汰一个人,怎么,他是你的情敌?”
    丁潜一愣,“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瞎说吗,你是不是对蒋雨馨有点儿意思?”
    丁潜朝杜志勋翻了一个白眼,说:“我觉得你最没意思,有这时间还是想想你的案子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杜志勋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两分钟后,忽然面露兴奋,对丁潜说:“你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怎么,案子有进展了?”
    “刚刚发现了一个拍到案发过程的监控摄像头。”
    刑事调查局,特案组。
    除了特案组的全部警员之外,蓝京市刑警队队长顾宗泽也在。丁潜和屋里的人都认识,并不见外。
    “先讲讲具体情况吧。”杜志勋说,也是为了让丁潜听。
    钟开新接过话,“我和刑警队的兄弟们这些天把案发现场附近的道路监控都找遍了,没有一个拍到案发现场的,要么是因为摄像头角度偏差,要么是被高架桥桥墩遮挡。可就在刚才,我们意外发现了一条与环陵公路交叉的路口监控,它恰好没有完全处在死角中,还把那天晚上凶手的作案过程全都拍下来了。我现在就把监控视频调出来让你们看看。”
    他拿来笔记本电脑,连接到墙上的大屏幕,打开了那段监控视频。
    杜志勋和丁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大屏幕上,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12月5日,晚上22:27,画面背景有些模糊,能看见深夜高架桥桥墩的巨大轮廓。
    “图像还能再清晰一点儿吗?”杜志勋问。
    “已经做过锐化处理了,但是距离太远,差不多到了监控摄像头的极限范围,现在这个效果是最清楚的了。”钟开新说着指了指屏幕上的桥墩,“只是还有一部分案发情景我们看不到,被挡在桥墩的死角里了,但基本情况马上就能看到了,就是口味有点儿重……”
    他话音刚落,凶手就从桥墩后面扔出来一个棍状物体,仔细一看,竟是一截连着脚的小腿,小腿刚掉在地上,随后又扔出一截大腿和一截手臂……
    郭蓉蓉看到后面实在忍不住,就跑出去吐了,除了柳菲之外,剩下的都是男的,再恶心也得忍着,咬牙把酸水往下咽。
    屋子里这些人都是一直跟刑事案件打交道的,碎尸案也见惯不怪,但是从来没谁是见过碎尸经过的。
    这时顾宗泽说道:“凶手杀人的地方恰好在桥墩死角,监控没拍到,杀完人之后就地碎尸,一边肢解尸体,一边往外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志勋脱口而出,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你马上就知道了,这才刚刚开始……”已经看过一遍视频的顾宗泽声音里透着古怪和惊骇,似乎还心有余悸。
    大约过了十分钟,尸块抛完了,断手断脚,内脏残肢散落了一地。
    这时,一个穿着羽绒服,帽子扣头的身影慢慢从桥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提着一把斧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犹如昼伏夜出的肉食动物一般。
    屏幕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黑影低着头跨过遍地尸块,走到其中一个较大的尸块前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举起斧头,用力劈砍在尸块上,把大块砍成小块,把小块平铺在地上,仔细码放。
    在他挥舞着斧头劈砍尸块的时候,一辆小货车经过此地,停在了那人身后,那人只是侧过头看了小货车一眼,满不在乎地继续砍地上的尸块。
    这个凶手肢解人的速度相当快,也不按什么套路进行,只凭着一股蛮力把尸体剁碎,整个过程不过三十分钟。
    等他心满意足后才停了下来,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一颗头颅还算完整,但因为后脑对着监控,无法看到受害人的性别和相貌。
    凶手提着斧头走到桥墩阴影处,拖出来一个银色的大号拉杆箱,开始把地上的尸块装进拉杆箱里,他动作很麻利,那个被吓傻的目击者还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他,可是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就好像是有意让这个目击者看他的恐怖演出一般。
    装完尸块,他又拿出几瓶消毒液相继倒在地上,用一个大刷子刷洗地面,就这样刷了一会,凶手把现场收拾干净之后,才捡起斧头,拖着那个银色的硬壳拉杆箱悠然离开,慢慢隐没在巨大桥墩的暗影里,只留下了那个不知所措的目击者……
    监控视频播放完了,房间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惊得有些恍惚。
    凶手杀人、碎尸,还有清理现场的过程,除了极度恐怖,就只剩下荒诞和离奇了。
    3
    杜志勋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钟开新:“你有没有找到凶手脸部清晰一点儿的画面?”
    “我试过,可是凶手几乎没有露脸的镜头,只有目击者开车经过他身后时,凶手侧头看了他一眼。”钟开新用鼠标飞快地打开一张照片,“我给截屏了,不过照片效果很差,这还是做过锐化处理之后的。”
    大屏幕上乌黑一片,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巨大的羽绒服罩帽,而且几乎占据了半个屏幕。罩帽和衣领拉锁之间有一团黑乎乎的阴影,那就是凶手脸部的位置,五官轮廓已经虚化,只能让人隐约感受到那两道砭骨阴冷的目光。
    他还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
    杜志勋又问钟开新:“既然能拍到凶杀过程,那凶手和被害人的来去的路径应该也能拍到吧。”
    “这个还真没有拍到。”
    “没拍到?”杜志勋有些难以置信。
    “凶手和被害人应该是从高架桥对面过来的,因为有桥墩挡着,监控摄像头拍不到对面的情形。”
    “那其他地方的道路监控呢?不可能都没拍到吧!案发前后,那些出现在监控里的人都值得关注。”
    “我们也是这样做的,从衣着到车辆各个方面都仔细筛选过,但就是没发现有人往案发现场的方向走。我们也打听过,案发现场这条路的前方正在改造,走这条路的话要绕远,所以平时走这条路的车辆和行人就很少,夜里更是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那凶手和被害人是怎么过来的呢?凶手又是怎么离开的呢?难不成他们还会隐身术吗?”
    钟开新挠挠脑袋,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时顾宗泽接过话,“老杜,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吧。我昨天带人去过碎尸现场,那里的绿化搞得不错,不过有点儿荒凉,周围几公里内只有一个高尔夫球场,一个加油站,一个度假村。这么个地方的道路监控也很少,出现死角纯属正常。我绕着碎尸现场走了好几圈,对比了一下附近那几个道路监控,发现了一条监控拍不到的路径,只不过……”顾宗泽说到这里有些为难。
    “没关系,你先说说那是一条什么路。”
    “那条路就在碎尸现场桥墩的背后,准确地来说也不算什么路,就是高架桥下面的绿化带。虽然树丛不高,可如果一个人弯腰从绿化带里穿过,远处的监控应该是拍不到的,不过一般人不可能那样去穿绿化带,除非……”
    “除非他是故意要避开监控摄像。”
    顾宗泽摸了摸小胡子,点点头,“但问题是,监控里没有拍到被害人,被害人是怎么走到案发现场的呢?如果说,被害人是和凶手一起穿绿化带过来的,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吧,难道被害人也想避开监控?”
    顾宗泽的问题把杜志勋难住了。
    年小光插嘴道:“会不会是被害人与凶手认识,凶手为了避开监控,故意骗他从绿化带穿过去?”
    郭蓉蓉质疑:“费那么大力气就为了避开监控,凶手为什么不换一个隐蔽的作案地点呢?”
    钟开新说:“没准是凶手偶遇的被害人,比如被害人是个喝醉的女人,喝多了躺在绿化带里休息,结果被凶手看见,他见色起意,就把被害人拖到案发现场杀害碎尸了……”
    “有女人会在大半夜独自去那个地方休息吗?”年小光又提出疑问。
    “也许凶手白天就把被害人拖到案发现场了,开始只是想强奸她,后来怕被害人报警才起了杀机?”
    “那也不会从白天一直待到半夜吧?”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每个人的猜测都有一定的道理,同时也有很多漏洞,这也是最让杜志勋头疼的。这么反常的情况可以假设出很多种可能性,到底哪一种解释才是最合理的呢?
    “能不能把碎尸画面再调出来?”在众人热烈争论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丁潜站在那里望着墙上的大屏幕,他凝视着凶手那张巨大而模糊的面孔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杜志勋没有多问,朝钟开新摆摆手,钟开新就把那段监控视频又重放了一遍,播放到最血腥的场景时,丁潜让他按下了暂停键。
    “再往后,我要凶手不在现场的时候。”丁潜说。
    钟开新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所说的,把视频调整到凶手去取拉杆箱的时候,敲下暂停键。
    整个视频画面停留在只有触目惊心的细碎肉块这一幕,丁潜盯着这个画面陷入了沉思。
    4
    “有什么问题吗?”杜志勋问。
    “有些奇怪。”丁潜疑道,“你仔细看这些尸块,不论大小,部位,全部都是分散平铺在地上的,没有一点儿是堆积在一起的。”
    杜志勋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仔细一看,确如丁潜所说。但这能说明什么他还没想到,不禁疑惑地望着丁潜。
    丁潜没有解释,只是说:“我现在要去一趟案发现场。”
    四十分钟后。
    两辆警车停在了蓝京外环的一处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
    丁潜走下警车,仰头看了看横亘在半空中的高架桥,巨大的水泥桥身犹如洪荒巨兽一般,把桥下的人衬托得无比渺小,让人不禁生出了敬畏之心。
    “碎尸现场就在那里。”顾宗泽指引着丁潜走到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正好紧挨着高耸的水泥桥墩。
    “杀人的地方在哪儿?”丁潜问。
    “这里。”顾宗泽带着丁潜绕到桥墩后面的阴影处,这里与绿化带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还把公路挡住了,所以目击者冯宝贵并没有亲眼看见凶手是如何杀死被害人的。
    丁潜站在桥墩后,看了看矮树丛,又看了看脚下,凶手就是在这里把被害人杀死,肢解成较大的尸块,扔到外面的人行道上的。
    他望着人行道上的棕色格子方砖,此时看不到任何血迹,但是地面上还留着许多清晰的砍痕,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恐怖的凶杀案件。
    “现场清理得可真干净啊,真难以想象视频里的碎尸现场是在这里。”丁潜不禁感慨。
    柳菲接过话说:“我也很少见到能把现场清洗得这么干净的,而且还用了很多次氯酸钠消毒液也就是84消毒液。真让人搞不懂。”
    “搞不懂?”丁潜不知柳菲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种强氧化性的消毒液能彻底破坏血液的元素构成。如果凶手是在自己家里碎尸,担心被人发现,或许我还能理解。可是他都已经被人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丁潜想了想,脱口而出:“仪式性。”
    他转头问钟开新:“拍到碎尸现场的那个道路监控摄像头在什么地方?”
    钟开新伸手指着丁潜的左侧,“你现在的位置背对桥墩,就在你左侧10点钟方向,往远看,看到道路指示牌了吗?再往前面一点儿,就在那儿。那个摄像头不是监控这条路的,只是这个位置刚好在它的照射范围内。”
    “距离这么远,能有五十米了吧?”
    “差不多吧,如果能再近一点儿就好了,这样说不定我就能把凶手的长相给你们弄出来。”
    丁潜没再多问,低头望着脚下地面,他现在就站在碎尸现场的中间,看地面上劈砍的痕迹就能想象到尸块平铺的范围。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放松身心,平缓呼吸,他集中全部精力,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古怪,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悠长,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丰富的变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正在做一个惊悚跌宕的噩梦。
    顾宗泽站在丁潜身旁,看他举止怪异,不禁纳闷,抬手想拍拍他,却被杜志勋拦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顾宗泽问。
    “他在用共情术。”
    “共……共情术?”顾宗泽想说这个心理医生又在搞什么鬼?
    “就是通过归纳凶手的行为来感知凶手的内心。”不等他问,杜志勋就对他解释了。
    看特案组这帮人反应平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反而让顾宗泽更加觉得奇怪。
    过了大约十分钟,丁潜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似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的人,长吁一口气,谁也不知道在这十分钟里,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顾宗泽狐疑地打量丁潜,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破案”的人,简直跟掐诀念咒差不多。
    “怎么样?”杜志勋问丁潜。
    “我想我也许知道他的作案意图了。”
    “那你说说凶手为什么杀人?”顾宗泽忍不住插嘴。
    要知道,现在凶手和被害人的身份还都没有查明。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靠着闭眼神游一会儿就能知道杀人意图,那不纯粹是胡诌瞎蒙吗?要是这样都能破案,那还要他们警察干什么?
    顾宗泽三分不信,七分怀疑,想看看丁潜能说出什么惊人言论。
    丁潜缓缓道:“他是为了我们而杀人的。”
    “你说什么?”丁潜这回答真够惊人的,顾宗泽的小胡子撅老高,下巴差点儿没掉地上。
    “或者说,他杀人碎尸就是为了给我们看的。”
    5
    “给我们看?”顾宗泽还是不太明白。
    “从那里,我们不是已经看见了吗?”丁潜指着远处的监控摄像头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觉得这起碎尸案有很多违反常理的地方,那是因为我们误解了凶手的意图,我们只是用普通断案的视角来分析凶手,所以把一切都搞反了。其实他的作案过程很严谨,甚至带有强烈的仪式感。你们想想在视频中看到的碎尸经过,是不是像舞台剧一样?他只想让我们看他想让我们看到的……”
    丁潜指指身后的桥墩,“这个桥墩就像间隔舞台和后台之间的背景板,凶手先是到桥墩后面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然后把被害人的尸块从拉杆箱里取出来,扔到前面的人行道上……”
    “你等等。”顾宗泽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是杀人现场?”
    顾宗泽的疑问也代表着其他人的疑问,他们早就推断这里就是杀人碎尸的第一现场,丁潜突然冒出的话让大家猝不及防。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这个。”丁潜说。
    “你有什么证据吗?”顾宗泽问。
    “难道你有证据能证明凶手是在这里杀的人?”丁潜反问。
    顾宗泽一下被问住了。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们要站在凶手的角度考虑这个案子。他做出的很多反常理举动,比如故意在露天碎尸、把尸块扔到显眼的人行道上剁成碎肉、当着目击者的面有条不紊地碎尸,甚至连这个地方也是他精挑细选的,而且还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碎尸过程,但距离又远到不足以看清他。他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看他的表演,而不是抓到他。所以我觉得,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犯罪现场,这里只是凶手个人表演的舞台。至于凶手在什么地方杀人,杀的是谁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让我们看到什么样的演出。只有了解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凶手传递给我们的信息。他的舞台就是我现在所站的地方,那些尸块就是他的道具,正剧就是我们在视频中看到的血腥一幕,他料到我们早晚会看到这一切。”
    站在一旁的郭蓉蓉忽然插了一句嘴:“可是假如没有目击者看到,那么有谁会知道这里发生了碎尸案?凶手这么大费周章有什么用?”
    “目击者对于凶手来说只是观众之一,如果没有这个观众,凶手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让我们注意到他。这个办法就很多了,譬如说,第二天凶手再来碎尸现场,把被害人的血洒在地上,或者扔个断手、断脚,总会有人发现的。至于我们警方能不能找到他精心制作的监控录像,那就是在考验我们的本事了,看看我们配不配做他的对手。”
    顾宗泽说:“好吧,就算我们看到这些又怎样,凶手能得到什么?”他不明白还好,怎么越听反而越糊涂。
    他本来就对丁潜的共情术充满质疑,但丁潜得出的结论确实解释了很多疑点,帮他们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只是,站在这个角度,顾宗泽实在有点儿无法理解凶手的意图,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古怪的杀人案。
    “凶手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杜志勋替丁潜回答了顾宗泽的疑问,“这不是通常意义上存在利害关系的犯罪,而是纯粹的变态犯罪。凶手杀人碎尸的目的不是为了掩盖罪行,而是为了展示他的犯罪才能,而最能证明这种才能的办法就是向警方挑战。”
    “挑战我们?”
    “对,挑战我们,他确信我们不可能抓到他。如果从犯罪动机的角度来定义,这个凶手是权力型罪犯,通过较强的犯罪手段和对被害人的控制与侵害来证明自己的权威……”
    郭蓉蓉插嘴:“那不是跟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凶手吕正凯一样吗?”
    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谁都不愿意把这个案子与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联系起来。
    大家的目光落在杜志勋身上。杜志勋说:“看上去是有点儿像,不过这个案子的凶手比吕正凯更加疯狂,他的控制欲中还掺杂了愤怒报复型罪犯的残忍手段,充满了攻击性和毁灭欲。吕正凯的杀人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他会让尸体和犯罪现场呈现出完美的状态,反观这个凶手恰好相反,他根本就不在乎犯罪现场的选择,也不在乎被害人的尸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警方周旋,通过残忍的碎尸手段来恐吓我们,刺激我们。”
    “你是在对凶手做心理画像吗?”顾宗泽问。
    “并不是,这只不过是他的外在表现,与心理状态是两码事。我之前的犯罪心理画像,由于我对凶手的作案手段理解有误,画像也存在很大的误差,你们可以忽略掉。我现在要说我新的理解。”杜志勋顿了顿,“从犯罪现场的选择、碎尸步骤的严谨,以及凶手利用舞台独幕剧的方式演绎犯罪的几个方面综合来看,凶手是个高智商,富有学识,也很有品位的人……”
    杜志勋刚一勾勒出凶手的特征就让大家目瞪口呆。
    大家很难把一个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与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合二为一。
    杜志勋继续往下说:“他还要有出众的体魄,可能有天生健壮的因素,也可能是经常健身锻炼的结果。这个人至少应该是白领阶层,但是他的生活处境并不如意,时常会遭受到自尊心方面的羞辱,这可能来源于他的上级或是他周围环境的巨大压力,这种压力已经让他濒临疯狂,产生绝望了。他痛恨这一切,想要反抗却又无力反抗,这也是他原始犯罪动机的来源。也许你们还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挑衅警方,那么你们不妨想一想,警察代表什么——代表的是权威,不可撼动的权威。他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表演碎尸,尽情宣泄他的压力,就是在对抗权威,羞辱权威,就是他在现实生活中想做却永远不敢去做的事。他的碎尸手段很值得注意,被害人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他在挥舞斧头劈砍的时候,连一丁点儿的怜悯和犹豫都没有,也就是说,他已经处在疯狂边缘,或者已经完全疯狂了……”
    杜志勋的犯罪画像“画完”了,大家也都陷入了沉默,似乎还要消化一段时间,才能把这些特征整合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还有一点补充。”丁潜说。
    “你说。”杜志勋热切地看着他。
    两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十分默契了。
    “凶手给我们表演的碎尸剧并不单纯是表面上的宣泄和羞辱,他还有更深层次的挑衅。”
    “什么意思?”
    丁潜望着脚下的地面,仿佛那里有满地碎尸一般,“我想,他应该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谜题。”
    “谜题在哪儿?”
    “就在那堆尸块上面。他了那么长时间把一具尸体剁碎,又平铺在地上,肯定有他的道理。碎尸剧需要意义,他也会给我们留下‘意义’……”
    6
    丁潜说着离开众人,在四周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在绿化带里发现了半截红砖头,他拿起来在地上敲碎,捡了两块碎片回来。
    他站在碎尸的地方,开始回想在视频中看到的满地尸块的画面,然后蹲下身,用碎砖片在地上涂抹起来。
    凭着惊人的速读记忆力,他把那些尸块的形态和位置大致画在了地面上,但有一些细节他想不起来了,不得不一边画一边停下来回忆。这时柳菲走到他身旁,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丁潜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打印照片,照片上正是监控视频中碎尸画面的截图。
    “你怎么知道我能用得到?”丁潜看了一眼柳菲。
    “法医总是对尸体感兴趣,没有尸体也得弄张照片揣着,心里踏实。”柳菲人冷,开的玩笑更冷。
    “……”
    有了这张照片就容易多了,丁潜对比着照片,又对碎尸图案进行了细节上的完善。虽然没有实际尸体,但也能把碎尸分布的形态描绘出来,呈现在大家眼中。
    可是这个图案看着十分抽象,既不像字,也不像符号,更不像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团凌乱,更别说有什么“意义”可言了。
    “会不会是用了什么不常见的密码符号呢?”钟开新猜想说,毕竟他们两年前曾经碰到过一起类似的奇案。
    “凶手不是喜欢用舞台剧的表现形式吗?舞台剧最早是古希腊发明的,会不会是希腊文啊?”年小光也跟着卖弄肚子里仅有的墨水。
    “希腊文不是这么写的。”丁潜摇摇头。
    郭蓉蓉忽然问丁潜:“这个是什么?”她伸脚点了点图案中竖长的一道。
    丁潜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照片上很明显,“是肠子。”
    话一出口,他微微一怔,重新看了看照片,照片中的那段肠子摆放得竖直。他喃喃道:“这么刻意的手法倒是很像某种暗示,或许凶手真正要表达的东西没我们想象得那么复杂。”
    “那一竖能代表什么呢?”郭蓉蓉问。
    “这个含义就太多了。”丁潜说,“阿拉伯数字‘1’,英语大写字母‘i’,旧汉语中,‘丨’也是一个汉字,念gun(三声),意为上下贯通,还有其他各种含义,这个太难确定了。”
    “该不会凶手暗示的意思就是‘1’吧,代表死者是他杀害的第一个人?”
    郭蓉蓉的猜测简单直接,却让大家的脸色都变了,谁都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但谁能肯定凶手不是这么想的。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恐怖才刚刚开始。
    不管怎么说,通过丁潜的共情术和杜志勋的犯罪心理画像,警员们对凶手的重要特征有了最直观的了解,这样可以制定更有针对性的调查。
    顾宗泽带人专门搜索了桥墩后面的绿化带,结果在其中发现了拖拽拉杆箱的痕迹,不过没有发现凶手的脚印。估计凶手应该是弓着身子爬过去的,这样既能避开远处的道路监控,又能避免留下脚印。这家伙看似张狂,实则粗中有细。
    杜志勋和其他人也没闲着,分析路况,推测凶手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有没有乘坐交通工具。
    正在大家各行其是时,柳菲悄然来到丁潜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上次让我调查孙兵和程飞有没有联系,我查过了,这两个人彼此都不认识,没有任何联系。”
    丁潜听后脸上有些失望,“也就是说那个纸条并不是孙兵放进我裤兜里的,当时现场还有其他人。这可就麻烦了。”
    “那你想过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柳菲问。
    “想不出原因。”
    “那上个月发生的那件事你怎么想?”
    “什么事?”
    “你不可能连这事都忘了吧?”柳菲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丁潜,“有个人匿名给你寄来一个快递,还寄到了特案组,邮包里只有一个u盘,还是你亲自来特案组取走的。”
    “你说这件事啊,怎么了?”
    “我听郭蓉蓉说,你的u盘里有一个视频文件,当时你没打开就走了。那个视频文件,不会就是你和温欣的那段视频吧……”
    丁潜苦笑了一下,“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再这样下去,将来肯定会嫁不出去。”
    柳菲没心情听他开玩笑,“现在程飞已经死了,按理说,除了他以外只有我们两个人有那份视频。那这个给你寄视频的人是谁呢?你应该调查过他吧?”
    “我是查过,但是寄件人登记的身份证是假的,我找到了那个收快递的快递员,他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连男女都说不清。”
    “听起来就和在你裤兜里塞纸条的那个人一样,捉摸不透。”
    “你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是啊,感觉确实很像同一个人,他以为他抓到了我的把柄,但又不急于告诉我他要干什么。”
    “我听说,那个人好像还给你留了一个手机号码。”
    丁潜头皮发紧,“又是郭蓉蓉告诉你的?”
    “嗯。我问过她,她说她当时只瞟了一眼,没看清楚,看上去像是个手机号码。”
    “自作聪明的小东西。”丁潜骂了句,“其实是她看错了,那只是一串数字,不是什么手机号码。”
    “什么数字?”
    “19870708。”丁潜随口编出一段数字。
    “这是什么数?”
    “温欣的生日。”
    柳菲很诧异,“除了这个以外呢?”
    “没有其他的了。”
    柳菲凝视着丁潜,目光中透出审视的意味,“你不是在骗我吧?”
    “怎么可能,你都知道我天大的秘密了,我还有必要欺骗你吗?”
    柳菲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忍了很久,但还是很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柳菲的眼神完全变了,没有以往那种超然世外的冷漠,只有满目忧伤,让人有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怜惜。
    丁潜愣住了。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各种猜忌,各种打压,他不怕一个尖锐刻薄,处处针对他的柳菲,却无法面对一个柔弱忧伤的柳菲。
    他张了张嘴,话已经到了嘴边。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由远至近,眨眼间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风驰电掣掠到眼前,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丁潜和柳菲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