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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罪与罚
    1
    “我问过她,她哭着说,是有一个人用刀逼着她把这个女人捅死的,她不敢杀人,可是那个人威胁要把她杀了,她不敢不听……”
    “那个人是谁?魏强?”
    “就是他,可是我当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他。仅仅根据案发现场的证据,我没办法证明有人逼迫我女儿杀人,所以我女儿只能是唯一的凶手。我后来化验过凶器,刀把上面只有我女儿的指纹。不管她看起来有多不像杀人犯,法律是靠证据说话的,证据显示她就是杀死吕艳枚的凶手。”
    “那天晚上之后呢,你们做什么了?”
    “我把欣然送回家了,她当时受了很大惊吓。”
    “那吕艳枚的尸体……”
    “我一开始脑子也很混乱,想到的就是赶紧逃走。但是回家之后,我冷静过来,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完了。我清楚警察的办案流程,我知道一旦有人发现了吕艳枚的尸体,警方就会凭犯罪性质定性为特大杀人案。当年公安局的要求是命案必破,必然会全力调查。我不敢保证我女儿的行踪没有目击者看到,万一警察顺藤摸瓜找到她,那她的一生就全毁了,我又有什么脸面向她妈交代,后来……我做了一个决定……”
    张睿停顿了几秒钟:“我给欣然吃了几片安定片,趁着她昏昏沉沉的把她送到朋友家住宿一晚。我回到公司,开了一辆车返回了小巷,趁着后半夜把吕艳枚的尸体拉回了家。”
    “你胆子可真大。”丁潜说。
    “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已经快天亮了,想要扔到郊外弃尸已经来不及了。好在案发现场距离我家不是特别远,我这栋楼是老楼,比较背,楼门外当初是一堵大偏墙。运气好点儿的话,不会有人发现。”
    “看起来你运气不错。”
    “可难题是,把尸体拉回家之后该怎么办,我不确定是不是有目击者在案发现场附近看见过我女儿,所以我能做的首要目的就是为她洗白,我绝对不能让我女儿年纪轻轻的就成为杀人犯。思前想后,我决定碎尸。案子做得越离奇,越能转移警方的视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是你把吕艳枚的尸体切成碎片的?”丁潜很吃惊。
    “怎么,你不认为我能做到?”张睿微微冷笑,“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干过两年痕检技术员。其实我还有件事没说,之前我还干过半年法医。”
    “法医?”
    “是啊,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的,二十多年前我刚分配到古楼区分局时,干的就是法医,当然,我那时候年轻,给人做助手。”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年轻气盛,看不惯老法医敷衍了事的工作态度,争论了几次,他在领导那儿总给我打小报告,后来就把我送到痕检科干了两年,然后又踢到了街道派出所。我一赌气就开侦探公司了。虽说当时我的法医技术已经荒废了多年,但肢解一具尸体还是不成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肢解。”
    “你为了掩盖吕艳枚身上的几处致命伤,把尸体切成上千片,把被刺穿的内脏也取走了……”
    “是这样。你们特案组的柳法医确实不简单,连这都能发现。”张睿很钦佩地点点头,“我要做的就是把我女儿的杀人嫌疑降到零,连一丝让人往这方面怀疑的可能性都不能有。我当时还有另一方面考虑,要想掩盖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真相。我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杀死吕艳枚的人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超级变态的家伙,要让这起碎尸案成为一桩无法破获的悬案。在这方面,我参照了十九世纪英国的开膛手杰克系列杀人案的风格——凶残、大胆、诡异、离奇。这些作案特点已经完全超过当时的警察的办案思路了,同时还会刺激人们的各种联想。其实想得越多,反而越看不清案子的本质。这大概属于心理学范畴吧,我平时刚好也喜欢读些心理方面的书。”
    “群体臆想。”丁潜也不知是惊讶,还是赞叹,“你很清楚警察一贯的办案思路,于是反其道行之,避开惯性思维,把碎尸案的动机设计成了开放式……上千块尸片,八处弃尸,骨肉分离,整齐叠放的肠子、衣物,以及失踪的内脏。最巧妙的是吕艳枚的遗书,因为字迹被血模糊,里面又出现了暗示凶手身份的字谜,没有人怀疑这其实是凶手伪造的。那七个字根本就是无解,你不过就是为了让案子看起来更离奇,增加人们的联想而已。随着被误导的人越来越多,传言甚嚣尘上,逐渐形成了群体效应,各种臆想互相干扰,到最后人们已经分不清想象和真实了。而这恰恰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情况,甚至连犯罪心理专家都被你骗过了。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犯罪。”
    “还谈不上完美,也是有漏洞的。”
    “漏洞在哪儿?”
    张睿看了眼墙上的那把火药枪:“当年的警方在装尸块的帆布旅游包的布面上化验出了少量的火药残渣,在帆布包里发现了管型印记,他们怀疑包里曾经存放过火药猎枪,并把这个作为线索。他们确实猜对了,他们还在包裹尸块的床单上发现了猫毛和老式棕绷床上的棕毛,就是你现在躺的这张床,至于猫毛,我家以前养过一只大猫,十年前死了……”
    张睿有伤在身,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感到有些累了,他停下来靠在椅子上休息,双眼微闭。
    房间里突然一下寂静无声,倒让丁潜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他暗中扭动手脚,绳子绑得真够紧的。他想趁着张睿打瞌睡的工夫把手上的绳子先弄开。
    张睿头一歪,把自己惊醒了,眼睛马上看向丁潜。
    丁潜急忙停止了小动作,不想让张睿看出破绽,随口问:“我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张欣然的学生拉玛依是你杀的吗?”
    “不是。”
    “那插在她胸口的刀子是不是当年杀死吕艳枚的那把刀?”
    “是。”
    2
    “这我就不明白了,杀死吕艳枚的凶器怎么会落到魏强手里?不仅如此,还有吕艳枚失踪的那些内脏,如果是你分尸的,那些内脏你是怎么处理的?”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张睿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波动,脸上显出不安,“当年我肢解完尸体并弃尸之后,仔细检查过家里,不想遗漏下什么证据,忽然想起了那把刀,还有割下来的内脏被我放在冰箱里了。我本来想藏在家里,可是看见那些东西忽然感觉特别恶心,就想赶紧把它们扔掉。于是我趁着半夜用塑料袋装着,鬼使神差地离开家。出家门之后,我就有点儿发蒙,不知道扔在哪里好。正赶上那几天楼外铺路,我索性就撬开一块方砖,挖了一个浅坑,把刀子和内脏全扔进去了。我当时想,不管埋它多少年,即便将来有人发现了,内脏也早就烂光了,剩下一把刀子也不会引起怀疑。又过了些天路修好了,从那之后,我一直都以为那些东西一直埋在砖路下面。日久天长,我几乎都忘了。”
    “但事实上,是有人在你把凶器和内脏埋放下不久之后,就把那些东西挖了出来,连凶器上吕艳枚的血都在。这个人把凶器和内脏都精心地保存起来,一存就是二十年。”丁潜插言。
    张睿微微震颤:“我现在回想起来,后背都发凉。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原来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就是魏强吧。他虽然之后入狱二十年,但是这些东西应该是由他弟弟保存的。直到魏强出狱之后,再次掀起波澜,他要利用当年的事情继续折磨你。”
    “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本来就是魏强的计划啊。他在暗,你在明,他对你恨之入骨,而你却毫不知情。”
    “我并没有亏欠他们老魏家什么,他没有理由这么恨我,恩将仇报的东西!他母亲的死怎么能怪罪到我头上!”张睿忽然大发雷霆,用力捶打着身边的桌子,几乎要捶散架了。
    丁潜反而变得异常冷静:“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难道你跟魏强对峙的时候,他没有向你解释过?”
    “我虽然不知道魏强都与你说过什么,但是我现在重新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忽然就很清晰了。他当年逼张欣然杀死吕艳枚的目的应该就是要看你作何抉择吧。你当年把他送进少管所,后来又因为提供的证据不足,导致警方释放了杀死他母亲的凶手,你不徇私情,以秉公守法自居,那么他就让你亲身经历一次抉择,让你在亲情和法律之间做出选择,要么把你杀人犯的女儿送交到公安局,等待法律裁判,要么掩盖真相包庇凶手。魏强的这个报复实在够歹毒,他一下就抓住了你的弱点,逼着你玩儿一场你玩儿不起也必须玩儿的良心拷问。很遗憾,面对你的女儿,你没能捍卫你的法律,也给张欣然的心灵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创伤。她是无辜的,就像魏强的母亲一样……”
    张睿的耳边忽然响起魏强临死前的嘲笑:“张大侦探,公正不阿的张侦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见你一面,我其实特别想听听你对这件事会怎么说。你又如何用那套秉公执法,公平正义的说辞来为自己辩解……你我现在是同一种人了。你改造了我,我也改造了你……”
    他不禁老泪纵横,呜咽不止。
    “自首吧。”丁潜劝他,“当年发生的事情毕竟情有可原,张欣然杀人时还未成年,又是被迫的,法律未必会给她定罪。至于你,当时情况特殊,或许……”
    张睿霍然抬起头,双眼圆瞪,变得无比狞恶:“没有或许。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谁都退不回去了。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我女儿不行,她如此完美,她的人生决不能有任何污点。”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对丁潜说:“那就只有对不起你了,丁医生。我既然已经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付出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最后放弃呢?其实我当年已经成功了,这次要不是魏强出来搅局,一步步引导你们,这个案子依然是石沉大海。但即便如此,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我只要封住你的口,东洲碎尸案依然是一起完美的谋杀案,有完美的案情,完美的侦破,还有完美的凶手。至于咱俩那点儿小秘密,就永远留在咱们心底吧。”
    “可是我如果死了,警方肯定会往下追查,这件事依然很难瞒下去。”
    “我都想好了,万一警察查到我这里,我就把全部罪行都揽过来,我甚至可以承认我就是东洲碎尸案的凶手,魏强是我的帮凶,本来吕艳枚也确实是被我肢解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只要没人说出来,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我女儿头上。所以,只有委屈你了,丁医生,放心吧,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的。”
    事已至此,丁潜说什么都没用了,他问张睿:“你打算如何杀我?不会是也要像杀吕艳枚那样杀我吧?”
    “那倒不至于,碎尸吕艳枚是情况所迫。我跟你无冤无仇,会给你一个痛快。氰化钾怎么样,几秒钟就能让你死去,没有任何痛苦。”
    “那我倒应该谢谢你了。”
    “不客气。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你现在就要杀我?”丁潜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他本来还想多拖延张睿一会儿,没想到他如此心急。
    “当然是现在,我可不想夜长梦多。”张睿冷冷地回了丁潜一句,转身离开房间,过不多时,他拿着一个针管走进来。
    丁潜瞳孔收缩。
    这就要死了吗?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感觉,究竟是害怕,还是心有不甘。
    他拼命撕扯手上的绳子,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
    3
    张睿根本无视他的反应,冷漠地解释:“本来这药是留给我自己以防万一的,现在丁医生优先了。放心吧,我配好了剂量,不会让你感到很痛苦,一下就完事儿了。”
    丁潜动了动嘴唇。
    “你想说什么?”
    “我想骂你。”
    “随便吧。”
    张睿按住丁潜的身子,把针管里的药液推到前端,对准了丁潜的脖子。
    哐——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把他惊得手一哆嗦,似乎外门被大力撞开了。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荷枪实弹的警察风驰电掣地冲进来。
    郭蓉蓉一马当先,举枪高喊:“举起手,你被捕了!”
    张睿反应甚快,抬手拔出腰间的手枪顶住了丁潜的头。
    那是一把改装的发令枪。比不上警枪,但打碎脑壳不费劲。
    郭蓉蓉急忙喊:“住手,张睿,别开枪!”
    张睿看了她一眼,根本熟视无睹,他转回头对丁潜说:“实在抱歉了,丁医生,我现在只能用枪了。放心吧,你先走一步,我随后陪你。”
    他眼中精芒大盛,竟是要跟丁潜同归于尽。
    砰——
    砰——
    就在张睿枪响的同时,窗外也传来一声枪响。
    玻璃粉碎。
    张睿的枪掉在了地上。
    警员们蜂拥而上,制服了张睿。
    郭蓉蓉不顾一切跑上来,抱起丁潜的脑袋大声呼喊:“大叔你怎么样,哪儿中枪了,哪儿中枪了?”
    丁潜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揪我的头,我最担心的是死在你手里。”
    他扭头看向窗外,杜志勋正把手枪插回枪套。没想到他还是个神枪手,刚才如果不是他手疾眼快,一枪打飞了张睿的枪,郭蓉蓉现在手里抱的就是一个开的脑壳了。
    丁潜朝他点头,以示谢意。
    杜志勋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郭蓉蓉帮丁潜松绑,丁潜活动着酸麻的手脚,还有一肚子疑问,问郭蓉蓉:“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张睿的?”
    郭蓉蓉说:“是魏强告诉我们的。”
    “你别开玩笑,魏强都已经死了。”
    “他人是死了,不过,柳菲尸检的时候,在他胃里发现了一个蜡丸。”
    “蜡丸?”
    “在蜡丸里发现了一张透明胶纸,上面有指纹还有一些漆皮和碎木残渣。你还记得杀死吕艳枚的凶器吧,就是一把木柄双刃刀。”
    丁潜想了想:“嗯,我记得柳菲说过,在那把刀的木柄上发现透明胶的胶质残留,不会就是这张胶纸吧。”
    “你果然还没被吓傻,就是这张胶纸,胶纸上残留的指纹肯定就是凶手的了。不过柳菲之后发现这些指纹并不是魏强的,也就是说,魏强并不是杀吕艳枚的凶手。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惊了。”
    “那你们怎么会怀疑到张睿呢?”
    “因为蜡丸里面写着张睿的名字,组长怀疑这是魏强的一个暗示。毕竟魏强是被张睿开了两枪击毙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管张睿有没有嫌疑,总要先查一遍,我们打他手机打不通,就赶来他家了。幸亏我们来得及时,要不你就嗝屁了。但我实在想不通张睿为什么要杀你,难不成他才是杀死吕艳枚的凶手?胶纸上的指纹是他的?所以他才要杀魏强灭口?”郭蓉蓉一口气说出了一通假设。
    “透明胶上的指纹不是他的。”丁潜说。
    “不是?那是谁的?”
    平江市人民医院。
    丁潜和特案组一帮人站在病房门外,病房里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张欣然正坐靠在床上,女儿邓佳佳坐在床边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跟她聊天安慰她。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叛逆的小女孩儿似乎一下子变得成熟懂事,知道照顾人了。
    张欣然神色憔悴,有女儿在身边陪着,还算平静。
    杜志勋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情景,问丁潜:“你确定吗?”
    “确定。由于没能及时让她从深度催眠中苏醒,给她的意识造成了混乱,加上她本来就有严重的心疾,现在她已经彻底失忆了。”
    “是永久性的还是暂时的?”
    “这个不好说。短期的记忆逐渐会恢复,但是很久之前的记忆就难说了。”
    “也就是说,当年她杀死吕艳枚的事她也想不起来了?”
    “我试探过,别说二十年前,连十年前的事情她都记不住了。”
    郭蓉蓉撇撇嘴:“大叔不是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吧,才故意那么说。”
    丁潜白了她一眼:“我这是专业判断。”他转头问杜志勋,“像张欣然这种情况,还会判刑吗?”
    杜志勋说:“即便张欣然是杀害吕艳枚的凶手,如果证明她是在胁迫下杀人的,再考虑当时她还未成年,法律上有可能对她进行无罪宣判,或者是缓刑。目前的证据还是对她比较有利的。”
    “张睿那边呢?”
    “他就比较麻烦了。我们已经审问了他很多遍,他始终坚称自己才是东洲碎尸案的凶手。杀人和碎尸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至于指纹,他说是魏强故意陷害他女儿。”
    “你相信他的话?”
    杜志勋叹口气:“其实我们大家都猜到了他的心思。单纯的碎尸就是重罪,如果再加上杀人,那必然就是死罪了。但他看上去已经豁出去一死了,他对案情的细节又那么了解,让我们都没办法反驳。”
    说到这里,杜志勋流露出少见的迷茫:“我这些天也在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子?我看过张睿的履历,他这些年兢兢业业,靠自己的勤劳和能力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的人本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是在抱怨魏强太心狠手辣吗?”丁潜反问,“他又何尝是天生的罪犯?如果你看看他的成长经历就会明白,他当初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那到底怪谁呢?难道张睿当年应该对魏强网开一面,或是仅仅出于义愤跳过法律去做伪证惩罚杀害魏强母亲的人?还是说他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女儿?”
    “你这些问题把我也难住了。”丁潜感慨,“有些结果的出现也许是多种因素促成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希望一切变得更好。”
    4
    他望着病房里的张欣然母女:“或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就让她们像现在这样又何尝不好呢?”
    东洲碎尸案最终以这样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案了,与媒体的热烈反响成鲜明对比的,是警员们近乎冷漠的平淡。
    每一起凶案都是一起人间悲剧。
    有些真相令人释然,而有些却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吕艳枚、张欣然,两个素不相识的无辜少女,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相遇,变成了被害人和凶手。
    这是一起没有恨意的谋杀。
    而制造这场悲剧的恶人却又是另一个悲剧的受害者。
    就在东洲碎尸案结案的一周之后。丁潜无意中登录邮箱,发现有一封未读的电子邮件,发件人叫“食尸鸟。”
    丁潜心头一凛。食尸鸟不是程飞吗?难道这封信是他发来的?
    他点开邮件,里面是这样写的——
    丁医生:当你看到这封信,我或许已经死了。不要害怕,这不是一封地狱来信,是我提前设置了发信延时。
    写这封信只有一个目的——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我先说我的要求,希望你能替我一直保护张欣然。别问我原因,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而我对你的报偿,是你绝对无法拒绝的。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你的女朋友温欣在遇害那天采访完我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恰好知道。
    我在金莎会馆317房间接受了她的采访,我之前对你说是在楼下餐厅和她见的面,其实是骗你的,听说317房间是温欣被杀害的现场,我不想惹麻烦才撒了个谎。
    那天采访完之后我就离开了,但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
    温欣本来说好的只是口头采访,不录音、不录像。可是完事后我才知道,她偷偷给我录了像。但她向我保证,录像只是她的参考资料,不会向外界透露。
    我离开之后,想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便又返回酒店,打算让她给我写个字据。当我走到317房间时,忽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微型dv机,我一眼认出就是温欣拍摄我时用的那个。我不知道dv机怎么会掉在门口,我敲门没有人回应,我就到楼下用公用电话给温欣打电话,也没人接。于是我就把dv拿回家了,准备把拍摄我的那段删除后再还给她。
    但是,等隔天我找到她的工作单位时,却听别人说她没有上班,我就走了。再后来我就听说她被人杀了,而且是碎尸,据说死得很惨,还是连环谋杀什么的。
    我当时很震惊,也就没敢再露面,以免被警方怀疑,她的dv机就一直保存在我这里。
    我要说的关键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没错,就是这个dv机。
    我看过录像之后发现,除了她采访我的视频之外,后面还有一段录像,拍摄的就是在我离开317房间之后发生的事情。
    你肯定很有兴趣知道。
    我相信警方也一定很有兴趣。
    赶紧来我家吧,上次警方搜查时并没有发现dv机。我就把它放在油烟机旁边的橱柜里。
    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虽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我相信你不会违约的。
    丁潜看完邮件,几乎来不及琢磨,就立刻抓起外套奔出了办公室。
    他不是没怀疑过程飞,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掌握着这么关键的证据。
    他斟酌了一下,得先弄到程飞家的钥匙。于是他先开车到了刑事调查局,来到法医室,柳菲的助手李达正好在。
    丁潜曾经救过他一命,李达对丁潜一直心怀感激。丁潜随口编了一个理由要看看程飞的遗物,李达也没多心,把给程飞尸检时候收集的物证都拿了出来,丁潜一眼就看见了程飞家的钥匙。
    他趁李达不留神,迅速拿起钥匙揣进兜里,又待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离开调查局上了车,丁潜几乎快把车开得飞起来了,他一口气赶到程飞所住的小区,直奔楼上。
    但他没想到外门居然没锁,虚掩着。
    也许是程飞离开家时匆忙忘了锁门,早知道他就不用费劲地弄钥匙了。
    丁潜走进房间,直奔厨房。按照程飞在邮件里所说的,他打开了油烟机旁的橱柜,却没有找到dv。
    他心里一惊,急忙找其他地方,还好,在卧室床上发现了一台dv机。丁潜恍惚有印象,这确实是温欣当初用过的。
    他拿起dv,心里越发生疑。
    难道是程飞记错了放dv的位置,还是他临走那天把dv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在他来之前到过程飞家,拿出了dv。
    吱呀——
    外门发出了一声响,把丁潜惊得一抖。
    他跑出卧室,只看见防盗门开了一半,有风从外面刮进来。
    原来是风吹的。
    可是丁潜无论如何也没心情再待下去了,他拿着dv匆匆离开程飞家,上了车直接返回平江。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不踏实。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dv,开头儿就是温欣采访程飞的那段视频,谈的都是关于东洲碎尸案的。对于已经知道真相的丁潜来说,这些他都不感兴趣。
    他直接用快进键播完了这段录像,紧接着还有一段录像。
    而录像画面居然是倾斜的。
    说明当时dv可能被温欣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并不是有意拍摄的。
    视频开始记录的时间是2014年4月3日下午14:13。
    警方后来调查发现,从下午2点到6点之间这四个小时里,317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始终是一个谜。
    丁潜万万没想到,温欣忘记关掉的摄像机无意中将这个经过记录了下来。
    视频开始后,画面中出现的是房间的客厅。
    这个静止的画面保持了很长时间。
    经过了沉闷得近乎凝固的半小时之后,画面外猝然传来了房门响,紧接着一个倾斜的背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画面里。
    是个男人的背影。
    这时候卧室门开了,温欣探出头,看见来人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似乎认识。
    那个男人一声不吭地走过去,直接把她推进了卧室。
    卧室门“砰”地一下关上,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但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说话声音却越来越高,两人似乎在激烈的争吵。
    突然,卧室门大开。
    温欣站在门口,手指外面,对屋里怒骂:“你给我滚出去!”
    接着她就踉跄了两步摔倒在了客厅里,似乎是被里面的男人粗暴地推搡到了外面。
    那个男人大步走出,双手抓住温欣,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冲她怒吼:“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此时扭曲狰狞,仿佛要择人而噬。
    谁又能想到一向帅气倜傥,温文尔雅的心理医生、大学老师,会有如此恐怖阴暗的一面。
    连丁潜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当时几近癫狂的表情,他呆呆地望着视频中的自己抓住温欣咆哮着。
    视频里的温欣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痴痴地笑了,她双手摸着丁潜的脸,充满了嘲讽地问:“难道你最爱的不是我吗?前天晚上,咱俩在床上,是谁对我发誓要保护我一辈子,疼我一辈子的?哈哈哈哈,你们男人可真虚伪!”
    丁潜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温欣惊恐地使劲拍打丁潜,丁潜无动于衷地掐着她,双眼中只有愤怒。
    视频继续播放着……
    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在这间空荡而狭小的房间里还原出它赤裸裸的面目。
    在这里,记忆着曾经的温情密语,记忆着如今的孤独想念,也记忆着所有应该忘却的冰冷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