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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记忆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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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击毙你,你就束手就擒吧。你到底是什么罪,交给法官去审判。”
    “哈哈哈哈哈……老家伙,你怎么还是那么正直,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你知道就好。”张睿正色道。
    “当然,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当初你把我抓进少管所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还叮嘱我好好改造,出来重新做人。”
    “可惜你没有听我的。”张睿叹口气,“我当时确实想帮你,魏强。”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少管所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有过问过我吗?你所谓的改造,就是剥夺一个人的全部尊严!在那里我见过最黑暗的人性。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在那里所有正常的都变得不正常了,所有不正常的全都变正常了。为了生存,要么被人欺负,要么欺负别人,我整日都活在恐惧中。当我刑满释放走出少管所那一刻起,我就像你所盼望的那样,完全改造成了另外一个人。直到那个时候,我还没想过报复你,我只想逃避,远离任何我熟悉的人。我去了外地打工,偶尔给家里寄点儿钱。我那个傻妈还以为我改邪归正了,对你感恩戴德。要怎么说呢,命运还真是讽刺,偏偏我妈遇到了抢劫。我弟弟要上大学,我把小半年的工资都汇到银行里,我妈妈这辈子可能都没取过这么多钱,第一次就遇上抢劫了。你说她倒不倒霉,我觉得还不够倒霉,最倒霉的是我弟弟居然求你帮忙……”
    张睿动动嘴,想要说话。
    魏强一挥手:“你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什么证人证据,秉公执法,这些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其实你就是贪生怕死,敷衍了事。你糊弄糊弄我弟弟还行,我什么都不认,我就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亲自找过李廷胜,他当着我的面都已经承认是他干的了,还得意扬扬地嘲笑我们不能把他如何。可他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就是从坏人堆里出来的,法律治不了这种人,那就我来处理。我捅了他五刀,这个货看我来真的,躺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开始求饶。我眼看着他在我面前绝望地挣扎,直到咽气。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仿佛这些年的闷气一下子就通畅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想对你下手了。”
    张睿的脸皮剧烈抽搐,努力压抑着愤怒:“这么说,当年那件事真是你做的,对吗?我怀疑过你,但我从来都没敢相信凶手真的是你。”
    “就是我。怎么样,好玩儿吧?我当时就是想刺激刺激你,没想到你的表现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哈哈哈哈哈……”魏强万分得意地大笑,“张大侦探,公正不阿的张侦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见你一面,我其实特别想听听你对这件事会怎么说。你又如何用那套秉公守法,公平正义的说辞来为自己辩解呢?”
    砰——
    一捧血在魏强的胸口绽开。
    魏强低头看看胸口的弹孔,又看看张睿手里冒烟的枪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就算是你的答复了,张睿,你我现在是同一种人了。你改造了我,我也改造了你。”
    他向后仰倒,栽出窗外,身体重重地坠在地上,歪扭的脸上凝结着嘲笑。
    当专案组警员赶到张欣然的别墅时,激战已经结束。四具尸体和一个受重伤的老人,外加一对深受惊吓的母女。
    惨烈的现场令人震惊,魏氏兄弟横尸当场,所有警员的心头都百感交集。
    最出乎警员们预料的还是邓泽明和袁璐的意外卷入案件。
    至此,整个案件的脉络终于浮出水面。
    受伤的张睿被火速送往医院,张欣然母女也一起被送到医院检查。离开前,张欣然特意看了一眼程飞的尸体,忍着眼泪,黯然神伤地走了。
    1997年东洲碎尸案在沉寂二十年后最终以这种激烈的方式骤然终结,充满了戏剧化。
    接下来势必会引起全社会的巨大反响,不过那就不是警察们关心的事情了,他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整理卷宗,把整个案件清晰地记录下来。
    三天后。
    丁潜已经回到了平江人们医院。
    毕竟他的主业是心理医生、兼职大学老师,不能整天跟杜志勋那帮人混在一起瞎闹。
    刚刚接待完一个男患者,助理许婉就捧着文件夹走了进来,稍带困惑地说:“主任,你有城建局的朋友吗?”
    “什么,没有啊。”
    “我刚才收到了一份传真件,是江都城建局发来的。我看了一眼,好像是几张工程图,莫名其妙的,可能是发错了吧,那我扔了。”
    “等一下。”丁潜喊住许婉,“你把那几张传真给我看一眼。”
    “哦。”许婉从文件夹里拿出那份传真件,交给丁潜。
    丁潜接过来看,都是一些迷宫一样的绘图,上面还标记着的蝇头小字。但是能看得出来,这几张图都是标准的印刷版,而非手工描绘。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些图原来都是一些街道和建筑的格局图,那些小字其实是对应的名称。而且在图纸边缘处还写着年代说明,包括“1990年青岛路市政规划图(局部)”以及“2010年青岛路市政规划图(局部)”。
    丁潜这才恍然想起,头些天他向杜志勋询问过,能不能弄来1997年前后吕艳枚被害地点的街道格局图纸,便于加深了解案发现场的情况。杜志勋答应说联系城建局查一查,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下文,丁潜也没再过问。
    看样子,杜志勋确实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还特意联系了城建局。城建局为了便于丁潜辨认,给他发来了几张不同年代的规划图,只不过这份材料来得晚了些,案子现在已经破了,材料也就没什么用了。
    2
    丁潜随便翻看几页,头三页是1997年的规划图,最后一页更是详细绘制出的案发现场的那条路段,连吕艳枚被害的那条小巷都清晰地出现在了图纸上,旁边还有道路宽度和各个建筑的总体标注,即便不能做到巨细靡遗,基本上也能让人在脑海中想象出1997年的街道情景。
    正如张欣然描述的那样,二十年前那条路还十分偏僻,附近没什么建筑,只是一条孤零零的街道。吕艳枚被杀的地方在当初确实是一条小巷,两边既没有私立高中,也没有公厕,是一条两边有高墙的孤立小巷,一边是工地,另外一边是工厂仓库。穿过小巷走很长一段才能到达一处住宅楼,也没有现在的运动场。难怪当年魏强会选择在那里杀人,确实很难被发现。
    丁潜又翻开了2010年的街道规划图,格局有了很大改变,基本与现在的街况一致,看到图纸,丁潜几乎就能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街景。
    许婉站在旁边歪头瞅着,不知道主任在看什么。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丁潜看过图纸瞄了一眼,咂咂嘴:“1997年啊,那个时候我还没几岁呢,感觉好遥远啊。”
    “那你都能记起什么?”丁潜一边看着图纸,随口问。
    “也没记起什么,就模模糊糊地感觉那个时候街上的车没现在多,街道也没有现在宽……”
    丁潜呼啦一下坐直了身子,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他快速翻找之前看过的几张图纸,一扭头看见许婉手里还拿着一张,一把抢过去,把许婉搞得发傻,也不知道主任这是又犯了什么病。
    丁潜把1997年案发现场的街道与2010年案发现场的街道两张图纸放在一起对比,忍不住惊叹:“怎么会这样?”
    许婉莫名其妙地看着丁潜:“会怎样?”
    丁潜没有解释,起身从衣架上拿过外套换上,对许婉说:“今天的预约都取消。”
    “哦,好的。那……要是问起我来,我怎么解释?”
    “就说我有急事。”说话时丁潜已经推门出去了。
    他面色凝重,带着惊讶和困惑离开医院,钻进自己的轿车。
    他驱车离开平江,直奔江都,开了一个半小时,一口气开到了青岛路,来到了案发现场那条街上。
    他下了车,走到当年吕艳枚遇害的那条小巷站下,如今小巷早已不复存在,被学校的栏杆围墙和公厕取代。
    他站在公厕边,望着吕艳枚被杀的地方,那个方柱上的人形粉笔画依稀还在。1997年1月10日的那个深夜,吕艳枚就站在那里被残忍地杀害了。
    丁潜慢慢后退,突然,他站住了,身形凝立,脸上充满了震惊。
    门铃响了三声,有人来开门了。
    张欣然出现在门口,依然风姿绰约,只是看起来十分憔悴。
    “丁医生,你来啦。”张欣然勉强作出笑容。
    刚刚经历过生死浩劫,丈夫遇害,父亲重伤,发小惨死,虽然纠缠她的凶手已经被击毙,但是生性脆弱的她应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恢复身心。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丁潜走进别墅。
    “嗯,女儿今天在学校,我爸在医院。我这两天请了病假,想好好歇歇。”
    “或许你可以换一个好点儿的环境,譬如说去旅旅游什么的。”丁潜委婉地暗示她,这里刚刚发生过火拼,死了好几个人,待在这里对她并不好。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张欣然轻轻叹息,“再说我早晚还要回到这里面对这一切的。”
    “你没想过把这栋房子卖掉?”
    “我也不知道,现在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哦,进来坐吧。”
    房子里的格局稍稍发生了变化,客厅里的家具被张欣然移到了外面,估计她也难以面对丈夫邓泽明惨死的地方。
    丁潜落座,张欣然给他端来一杯咖啡,然后默默地坐在丁潜对面,瞅着咖啡杯口腾起的水汽出神,表情有些恍惚。
    “现在感觉怎么样?”丁潜打破沉默。
    张欣然回过神,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幽幽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丁医生你肯定也都知道了,说实话,我现在的状态连我自己也说不好。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一切也只能顺其自然了。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恢复记忆好,还是像当初那样好。”
    丁潜不得不承认,对于张欣然的治疗,他是失败的。
    这个女人有着太多常人从未有过的经历,她单纯,却经历复杂,极其聪明,又极其脆弱。
    “你觉得你真的全都记起来了吗?”丁潜问。
    张欣然愣了愣:“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丁潜话到嘴边,罕见的犹豫起来。他望着面前这个脆弱的女人,实在是不忍心再刺激她。
    “丁医生,你怎么了?”张欣然何等聪明,瞧出了一些端倪,“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好吧,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吕艳枚被害那晚的事情。”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破案的关键,张欣然已经被警方问过无数遍了,还根据她的回忆合成出了凶手魏强的画像。现在案子已经破了,丁潜忽然重新问起这个问题,倒是很出乎张欣然意料。
    “那天晚上我能想起来的全都告诉你们了呀,还是你帮我想起来的。”张欣然说。
    “确实是这样。只不过,最近一次,我利用催眠术对你进行治疗却失败了,这你应该记得。我本来是想引导你正视吕艳枚被害的场景,那也是你心疾的根源。只要你能接受它,你的抑郁症和其他心理问题就都可以得到根本上的治愈,这方面我是很有经验的。但是对你的治疗失败实在是一个例外,这些天我一直都在考虑原因。”
    “那你找到原因了吗?”
    “也许找到了。”
    “也许?”
    丁潜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两张折叠的打印纸,展开放在茶几上。
    张欣然拿起来看了看,面露不解:“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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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两张城区街道的规划图,一张是1997年的青岛路,另外一张是2010年的青岛路。图上描绘的地点就是案发现场那条路。你仔细看这两张图,尤其是吕艳枚被杀的那条小巷。”
    “……”
    “我仔细比较过两张图后,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就是那条路。如今这条路相比二十年前被扩宽了将近一倍,那条小巷当年就在路边,如今随着道路拓宽,小巷也相应缩短了。而吕艳枚被害的地点依然没变,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欣然摇摇头。
    “就是说,如果按照二十年前小巷的长度和宽度来看,再加上当时附近没有路灯,那么你经过巷口时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凶手魏强的长相。”
    张欣然如遭电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潜。
    “这怎么可能,我……”
    “可是你却清楚地记住了魏强的长相,甚至连吕艳枚被杀的细节都记住了。这确实匪夷所思。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问题出在了你的记忆上。”
    “我的记忆?”
    “你所回忆起来的真相不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是你希望看到的真相。”
    “你说得我更糊涂了。”
    “这样说吧,你应该是目睹了吕艳枚遇害的全过程,也看见了凶手的长相,但你并不是经过巷口时无意中看到的,当时肯定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但在你的回忆中被抹去了。”
    “你是怀疑我在说谎吗?”张欣然的语气都变了,“可是我并没有……”
    “这我知道,你没有对我说过谎,我能看出来。”丁潜顿了顿,“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我试着用心理学来解释,是你心灵中的自我防御机制在潜意识里把当初的记忆进行了重组,形成了你现在回想起来的记忆。这种情况十分罕见,我也是头一次遇到。一开始,我用‘自由联想’帮你恢复那段记忆,其实是有漏洞的,‘自由联想’不能完全屏蔽你意识上的干扰,结果让你出现了重组记忆,所以后来对你使用催眠疗法,让你被迫直面真相时,你出现了强烈的抵触反应。而你的抑郁症、强迫症以及梦游等症状之所以没有好转,也正是因为我们之前没有找对病源,也就是二十年前那一夜,你所看到的真正的真相。”
    “那我必须要看到真相吗?”张欣然莫名地紧张起来。
    “倒也不一定,案子已经破了,警方自然不会再找你,我是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来给你建议,供你参考。如果你想彻底治好自己的病症,唯一的前提就是恢复真实的记忆。但如果你满足于现状,我也会尊重你,不过你的病情也只能维持。决定权在你。”
    丁潜的话让张欣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斟酌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我还是决定接受你的治疗。我的心疾已经折磨了我二十年,我实在不想再这样忍受下去了。逃避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我都已经准备好接受了。”
    “那好。”丁潜点点头,“这一次,我会用催眠术对你进行深度催眠,避免你的意识和自我防御机制的干扰,还原你潜意识中最原始的记忆。进行深度催眠时间会很长,也会让你很疲倦,你有点儿心理准备。”
    “可以,我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开始。”
    得到了张欣然的同意,丁潜让她靠在沙发上,全身放松。他把左手轻轻置于张欣然头上,左手拇指置于鼻梁上部,其余四指轻触她的头顶,右手从张欣然头顶向下滑向后颈,然后发出暗示:“慢慢闭上眼睛,你现在就要睡着了,放松,放松,慢慢入睡……”
    等到张欣然逐渐进入催眠状态后,丁潜的左手继续置于张欣然头顶,继续用低沉、单调的语气暗示:“你的眼睛已经闭紧了……你睁不开眼睛……你的肩膀感到非常沉重。你的双手一动不动。你处于完全的放松状态,完全没法动弹。你已经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你的头感到很沉重……你的双腿感到很沉重……你太困了……我数到三,你就会沉沉睡去……一……二……三……你已经沉睡着了……除了我的声音,你什么都听不到……现在你整置身于1997年1月10日那天晚上,魏亮约你去看电影,你们走散了……你想起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张欣然用机械的声音缓慢地回答。
    “你走在一条漆黑的街道上,在那里你看到了一个小巷,看到了吗?”
    “看……到……了。”
    “然后你走到了巷口。”
    “我走到了巷口。”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张欣然呼吸陡然急促,紧闭的双眼眼珠飞快地转动着,“我看到一个女人……她光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她是吕艳枚吗?”
    “太远了我看不清,那个女人好像被绑着,她走不了。”
    “她身旁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只有那个女人站在那里……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那样,我想赶紧跑,但我不知道要不要帮她。”
    “然后呢,你做什么了?”
    “有个人从后面突然抓住了我。”
    在深层催眠中,张欣然回忆起来的这段记忆与之前回忆起来的真相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分歧,朝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难道这才是当时最原始的真相吗?
    丁潜心头骤然缩紧,继续引导她:“那个人对你做什么了?”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想挣扎,他力气太大了,紧紧地抓住了我……”张欣然呼吸越发急促,带着哭腔,她的身体剧烈震颤,似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
    丁潜按住她的肩膀,一只手置于她的额头,让她平静一些,继续问:“之后呢,你经历过什么?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把我推进了那个漆黑的小巷里,推到了那个女人面前,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我还看见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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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魏强是吗?”
    “是,太可怕了,他的样子像鬼一样,他死死盯着我,我以为他会杀了我……”
    催眠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眼看着张欣然就要说出真相了。
    就在这时,丁潜似乎听到身后的大门开了。
    现在大概到了放学时间,可能是邓佳佳回来了。
    他现在双手按着张欣然,全神贯注地控制她的催眠状态。在深度催眠时,催眠师万万不能分心,否则可能会给受试者的心智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但丁潜又不想马上终止催眠,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他实在不想功亏一篑,只能盼望邓佳佳不要误会。
    “但魏强并没有杀你,那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丁潜抓紧时间问。
    “他……他……”张欣然紧闭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丁潜能感觉到邓佳佳走到了他身后,他追问张欣然:“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把我……”
    丁潜只听到了这三个字,眼前忽然一黑,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突发意外瞬间死去的人并不会感到痛苦,仿佛一场梦,毫无征兆地开始,又毫无征兆地结束。
    丁潜希望温欣就是这样死去的,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
    他醒过来时,才知道自己刚才晕过去了。
    他头痛欲裂,还有带着腥味的液体沿着脸颊淌到嘴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是血的味道。
    他心里一惊,想活动身体,却感觉手脚都被死死捆住了。
    他扭头看了看,原来自己被绑在一张硬邦邦的老式棕棚床上。
    他这才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发灰的白墙。
    老式日光灯管。
    九十年代流行的组合家具。荧光屏的旧彩电。
    墙上挂着一把火药枪,下面有一个小供桌,立着一个彩色照片的相框,里面是一个年轻女人手抚秀发的半身像,容貌娟秀,巧笑嫣然。
    丁潜凝视着照片里的美女,感觉她的长相似乎有几分神似他认识的一个人。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丁医生,你最好不要乱动,躺在床上好好歇歇,你受伤不轻。”
    这声音丁潜并不陌生,他努力仰起头,终于看见了说话的人。
    那张布满褶皱,满是伤痕的老脸上,一对犀利的眸子正深不可测地注视着他。
    “是你……你不是在医院吗?”
    “我不放心我女儿,回家看看,正巧看见你跟她在一起。”张睿说。
    “是你把我打昏的?”
    “没办法,你太能折腾了。”
    “这是哪里?”
    “我家。”
    丁潜恍然:“难怪照片上那个女人我看着有点儿像张欣然,是她母亲吧?”
    “是啊。她当初可是个大美人呢,欣然长得就像她妈妈。”张睿望着照片,嗓音异常温柔,又带着无奈的酸楚,“只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怎么走的?”
    “难产大出血。那个时候医生和设备都落后,如果放到现在她就不会死了,也不会让我孤单这么多年……”
    “幸亏这些年还有欣然陪着我,她很像她妈妈,比她妈妈更漂亮,更有才华。她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我希望她永远幸福、快乐,从她出生开始,我就小心翼翼地呵护她长大,努力培养她,不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没有妈的孩子,我要让她比其他孩子更快乐、更优秀。现在她的成就有目共睹,我很自豪,也很欣慰。”
    “除了她严重的抑郁症。”丁潜说。
    张睿沉沉地叹口气,被触到了心结。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袭击我,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丁医生,甚至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心理医生,你的嗅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但对于你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会彻底毁了你。”
    “你要杀我?”
    “我也不想。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为我保守秘密的。这件事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你是说……只有你和张欣然知道当年吕艳枚被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吗?”
    “欣然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但你刚才差一点儿就让她想起来了。这个结果会彻底毁了她,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既然我都要死了,你不妨告诉我真相,也别让我做个糊涂鬼。”
    “你果然是好奇害死猫。”张睿露出一丝说不出是嘲笑还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其实那天晚上,在那个巷子里,吕艳枚并不是被魏强杀死的……”
    “那是谁?”
    “杀死吕艳枚的人,是我女儿。”
    尽管丁潜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大吃了一惊,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张睿:“你是说你女儿杀的吕艳枚?”
    张睿点点头。
    “当年你女儿才十五岁,她能杀人?”
    “开始我也不相信,那天晚上我原本在饭店和客户吃饭,欣然忽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说话声音都变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我赶紧赶回家,看见她浑身是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我以为她受伤了,结果一检查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伤。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对我说,她杀人了。这话太让我吃惊了,我简直无法相信。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她胆子特别小,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但她哭个不停,坚持说她杀了人,我就让她带我去看。她把我带到了青岛路的那个巷子里,我果真看到一具女尸,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她身上被捅了好几刀,在她尸体旁边就有一把沾血的尖刀,还有脱下来的衣服。欣然说,她就是用那把刀把这个女人捅死的。不管我有多不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由我不信。”
    “那个被杀的女人就是吕艳枚?”
    “是。”
    “张欣然为什么要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