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邓佳佳的秘密
1
“刚到机关参加工作，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你在同意我跟你女儿结婚之前，不是已经把我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张大侦探？”邓泽明不露声色地开始反击。
张睿的脸上微微显出尴尬之色：“1997年1月里，你在干什么？”
“想不起来了。”
“真想不起来了，还是你不敢说？”
“二十年前的事，换成谁都想不起来。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是杀人犯吧？你证据不足就把我抓来，我倒觉得是你别有用心。”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大家在场都听得很清楚。你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
“你混账！”
“我是实话实说。几个脚印能说明什么问题，我自己的家我想翻墙就翻墙，哪条法律规定翻自家墙是犯法的？说白了，就是因为我跟你女儿感情不和，本来只是家庭矛盾而已，你却偏要把东洲碎尸案的罪名安在我头上，你根本就是想变着法儿地替你女儿报复我。”
女儿是张睿的逆鳞，这家伙出轨在先，现在居然没羞没臊地把家丑都搬出来了，张睿好悬没被气炸了。
他忍无可忍，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邓泽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你再敢胡说八道试试！”
邓泽明撇撇嘴，不吭声了，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其他警察见老头子发火了，谁也没吭声，但一个个都表情各异，明显开始对这个嫌疑人到底是不是凶手产生了怀疑。
气氛已然被搅乱了，审讯只好暂停。
邓泽明被带了下去。
张睿余怒未消，他走出审讯室，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抽根烟，却看见了丁潜。
“你还没走？”
“我等着看东洲大学案子的凶手落网呢，哪能说走就走？”
张睿似乎感觉到丁潜在挖苦他，他闷头掏出烟叼在嘴上，点着后使劲儿吸了一口。
“他没认罪吧？”
“你怎么知道？”
“我看他从审讯室里出来，满脸得意，跟打了胜仗一样。”
张睿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证据不是很充足，虽然有几个脚印让人觉得可疑，但还不足以证明他跟东洲碎尸案有关系。那封可疑的信上面的字体跟他的笔迹也明显不相符，换成是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认罪。但这小子确实可疑，我本来想趁机诈他，没准儿他就能露出马脚，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跟我胡搅蛮缠，还把我女儿都扯进来了。”
“不是他先出轨偷腥吗，还好意思当着岳父的面提？那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张睿眼睛一瞪：“关你什么事儿，我可告诉你，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你想多了。”丁潜表示很无奈，“不过，我说句心里话，也许这个人并不是你要找的凶手。”
“你什么意思？”
“怎么说他也是你女婿。你跟他相处了也不是一年半载了，对他你应该很了解。如果他是凶手，这么多年难道一点儿疑点都没有暴露出来吗？那他隐藏得可是真够深的。”
丁潜的话触动了张睿，他脑子里飞快掠过跟邓泽明相处的这些年，想了半天，还真想不出这小子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还有一个疑问。他既然都成功隐藏了这么久，为什么又突然要送恐吓信，假扮吕艳枚吓唬你女儿呢？他这么处心积虑，难道是因为跟你有矛盾？”
“唉，你行了。”张睿不耐烦地打断他，脑袋都让丁潜搞大了，“你一个心理医生，怎么对案子这么关心？你还是想想我女儿的病怎么治吧！现在我女儿家你也去了，你有什么治疗方案吗？”
“我现在还没想好。”
“没想好？”
“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你女儿的家我大致看了一下，没有找到明显的致病因素。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是个比较麻烦的病，成因也很复杂，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她说她看到了吕艳枚。我现在没法确定这到底是她产生的幻觉，还是真有人假扮吕艳枚出现。如果是单纯的产生幻觉，说明她的病症发展得很快，我建议她马上入院治疗。但如果是有人捣鬼，那就得先把这个人找出来，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张睿犹豫了一下，说：“你觉得会不会是邓泽明在捣鬼？”
“我不敢说。”
“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我怕你怀疑我又在打你女儿的主意，想方设法鼓捣她离婚。”
张睿苦笑一下：“我那只是怕我女儿吃亏，对你并没有成见。没关系，你随便说，我现在是当局者迷，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你跟邓泽明私下里有矛盾吗？”
张睿摇摇头：“之前我们相处得还挺好的，这个人很圆滑，会来事儿。就是因为我女儿这件事，我跟他有了一点儿不愉快，但我一直是反对他们离婚的。”
“如果他跟你没有矛盾，那就是跟你女儿有，我只想到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房产。这栋房子的房本上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吗？”
“原先是邓泽明父母住的，后来邓泽明跟我女儿结婚，他们就把房子腾出来给儿子儿媳住了，房本上写了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名字。”
“恕我直言，你女婿不肯离婚，恐怕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不想分割财产。那栋房子差不多也值个几百万，他是心疼房子吧？”
“一塌糊涂！”张睿骂了一句，愤愤地把烟头摔在地上。
一个警员这时候走过来，对张睿说：“张老师，有个人来保释邓泽明，她说她是邓泽明的老婆。”
张睿差点儿没蹦起来：“我女儿？”
丁潜也有点儿纳闷。这么看，张欣然对她的地中海丈夫用情还挺深的，都这样了还不恨他。
等他们看见了邓泽明的老婆后，全傻眼了。
那根本就不是张欣然，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2
这个女人年纪也就二十六七岁，浓妆艳抹，一身香味，身材十分火辣，低领毛衫酥胸半露，鼓鼓的皮裙下两条丰满修长的白腿，脚蹬高跟露趾凉鞋，涂着紫色趾甲油。看见张睿他们，她翻楞了一下粘着假睫毛的杏核眼，尖声尖气地质问：“邓泽明在哪儿，我要给他办保释。”
“你是邓泽明什么人？”张睿问。
“我是他妻子。”
“你是他妻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你是干什么的？”女人歪着头打量张睿。
“我是邓泽明的岳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女人稍微迟疑了一下，反应很快：“哦，原来你就是他前妻的爸爸呀，真是巧了，我是他现在的妻子。你好你好，我们不是外人。”
“哼，我女儿跟邓泽明还没离婚呢，你算哪门子妻子！你叫袁璐是吧？我真是久仰你的大名啊。”
袁璐就像没听出张睿话里的讽刺一样，大咧咧地说道：“我也是，早就听说泽明以前的岳父厉害，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把自己女婿都抓起来了。不会是为了给你女儿出气吧？”
“少胡说！邓泽明是犯事儿了，我们正在调查他。”
“犯的什么事儿？”
“这是机密，恕不奉告。”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他？”
“那要看情况，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
“我不走，我要保释他。”
“这是刑事案，不是你想保释就能保释的。”
“刑事案？什么刑事案？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跟我说说？凭什么就不能保释？”
张睿没工夫跟这个女人胡搅蛮缠，跟旁边的警察，说：“小秦，她如果不愿意走，你就带她去传达室等着，她愿意等多久就等多久。”
“您跟我来吧。”秦警官示意让袁璐跟他走。
“我不要去什么传达室，现在就要见我家泽明。凭什么不让我见他？不让我见他我就不走了，别碰我，你想吃我豆腐吗？”袁璐叫个没完，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张睿压着火离开了，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儿就忍不住抽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把她女儿好端端的生活搞成了现在这样。
在之后的一天多的时间里，警方又对邓泽明连番审讯了两次，邓泽明的回答依旧没有任何漏洞。
警方对嫌疑人的审讯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以内找到犯罪证据，羁押时间不能超过两天。所以第二天中午，邓泽明被释放了。
袁璐倒是说到做到，一直在刑警队里等着邓泽明。她当着张睿和其他警察的面跟邓泽明大秀恩爱，毫不避讳地挽着邓泽明的胳膊，故意用发嗲的声音嘘寒问暖。
邓泽明还算知道注意些形象，几次想甩开袁璐的胳膊，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弄得太难看。但袁璐偏不，她使劲抱住邓泽明的胳膊，装腔作势地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他身上了。
张睿要不是碍于面子，真想跳上去踢死这对狗男女。
丁潜也早已离开了公安分局，他毕竟只是张欣然的医生，凶手是不是邓泽明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开车去了张欣然家，张欣然只住了一天院就回家了，跟丁潜约好了今天在她家见面，丁潜再给她做一些心理辅导。
事实上，自从张欣然选择了“魔鬼约定”疗法，她的强迫症几乎就没再犯过。
用丁潜的话来说，她用自己女儿的性命跟魔鬼做约定，就相当于把她的强迫行为转嫁成一种情感约束，虽然并没有从根本上治好她的病，但也起到了神奇的效果。
“我现在只能在心里对女儿道歉，如果她知道我是这样的妈妈，她一定会很失望。”关上卧室门，张欣然对丁潜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最近这两天我总感觉我女儿不大对劲，会不会是她觉察出什么了？”
“你跟她透露过这件事？”
“从来没有，我哪敢！但你说会不会是我言行上有什么问题，让她觉察出来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丁潜神色凝重，“不是你女儿觉察出了什么，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自己？”
“‘魔鬼约定’只是权宜之计，它并不能根治你的强迫症。那些‘妄想’并不曾减少，只是用这种方法阻止了你的‘强迫行为’。其最大的问题出自你隐藏在内心的愧疚感，你与你女儿朝夕相处，愧疚感会与日俱增，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引发其他的心理疾病。”
张欣然叹口气：“我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我女儿。我从小就没有妈妈，那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地陪伴我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丁潜能看出她心里很难过，她与丁潜以往接触过的有类似病症的患者截然不同，她丝毫没有情绪失控之处，良好的修养让她在举手投足间形成了一种优雅的矜持。这绝对不是袁璐那种靠散发原始荷尔蒙吸引男性的女人所能相比的。
望着张欣然，丁潜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温欣。
如果她能活着，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会不会也会变成张欣然这样？
张欣然并不知道丁潜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感觉丁潜平静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炙热，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没，这就是我老妈的新欢，比你年轻，比你帅气，人家还是心理医生，比你更善解人意。怎么样？”女儿说过的话忽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她心口一通乱跳，有一种不敢想象的情绪在心底涌动：“丁医生，你是不是渴了，我给你拿点儿喝的。”
张欣然找了一个理由落荒而逃。
丁潜也从神思游离中猛然惊醒，他觉得有些尴尬，起身离开张欣然的房间，随便在走廊里转了转，平静一下心情。
他无意中经过邓佳佳的房间，里面传来那小丫头叽叽咯咯的笑声，也不知道玩儿什么玩儿得那么高兴。这小丫头倒是没心没肺，一个乐天派。
丁潜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正想走，忽然听到屋里传来邓佳佳的声音：“你也太逊了吧，真是吕艳枚追的你？我不信……”
3
吕艳枚那三个字犹如三颗子弹一样，直接射进了丁潜的心窝。
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一颤。
他一把推开门，看见邓佳佳正趴在电脑桌前上网聊天，她戴着耳麦，根本没听到有人进屋。
丁潜走到她身后，听她还在那儿咯咯笑着，不知道跟她聊天的那个人跟她说了些什么。虽然丁潜没听到，但是邓佳佳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已经有了足够的信息。
跟她聊天的人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认识吕艳枚。
很有可能，他曾经跟吕艳枚交往过。
“哈哈哈……”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把邓佳佳逗得前仰后合，脚丫子都伸到键盘上了，差点儿把显示器给踹了。
丁潜伸手从她头上把耳麦拽下来。
邓佳佳先是一愣，看清了是丁潜，马上叫起来：“你……你干什么呀，快给我，我聊天呢……”
“你在聊吕艳枚吗？”
“是啊，吕艳枚，怎么了？”邓佳佳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你知道吕艳枚是谁吗？”
“知道呀，老张跟我说起过，二十年前东洲碎尸案的被害人就叫吕艳枚。”
“知道你还笑得出来，你刚才在笑什么？”
“啊，哈哈，你一提起来这个我就想乐。不要那么严肃啊帅大叔，我跟你讲，吕艳枚上大学那会儿处了一个男朋友，可是她倒追的人家哦。有天星期三晚上，她跑到男友的宿舍，男友的室友那天晚上都不在，出去喝酒了。机会难得啊，两个人干柴烈火就钻进被窝了，他们正在搞前戏，忽然寝室门一开，他那几个室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他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各自的床上呼呼大睡。吕艳枚的男友觉得反正也没有被发现，跟吕艳枚就没停。没想到有一个哥们儿喝蒙圈了，直接走到吕艳枚男友的床前，一下跪在俩人面前，直勾勾地瞅着他们，把俩人都给跪毛了。吕艳枚男友就战战兢兢地问，‘你有事儿啊？’那哥们儿说，‘爹，妈。我想家。’然后就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哈哈……”
这小丫头才十四岁，简直要成精了，还知道前戏，也不知道她平时都看些什么。
丁潜一点儿都没有笑。
“你刚才说，吕艳枚跟她男友见面的那天是在星期三，你知道具体日期吗？”
“这个……我给你问问啊。”邓佳佳从丁潜手里拿过耳麦戴上，对着话筒说，“你跟吕艳枚出糗那天晚上是几月几号啊，什么……1997年……1月10号……”
这个日期仿佛是受到了诅咒一样，让丁潜心头震颤。
吕艳枚失踪那天就是1997年1月10日。
她那天的行踪一直是个谜。
丁潜又把邓佳佳的耳麦拽下来，邓佳佳噘着嘴很不乐意：“又干什么？”
“跟你聊天的这个人是谁，吕艳枚的男友？”
“是啊。怎么了？”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抖动窗口，跟邓佳佳音频聊天那个人正在催她说话。
丁潜的目光落在聊天窗口上，这个自称是吕艳枚男友的人，网名叫——食尸鸟。
食尸鸟！
又是食尸鸟！
“你跟这个人认识多久了？”丁潜忽然变得很急躁。
“没多长时间啊，干吗这么凶，我就是跟他聊聊天而已。”
丁潜想了想：“你继续跟他聊，聊什么都行，尽量拖住他。”
“你想要干什么？”
“抓人。”
“抓人？太好玩儿了，行，看在我老妈的面子上我帮你！”唯恐天下不乱的邓佳佳戴上耳机，笑呵呵地对聊天那人说，“我刚才去了趟厕所，大姨妈来了。”
丁潜不敢怠慢，急忙联系张睿和李光，把情况跟他说了。
李光叫来两个精通电脑技术的警员赶来，在电信局的帮助下把对方电脑的ip地址锁定了。经过一番搜索，发现跟邓佳佳聊天的人用的是一家街边网吧的电脑。
丁潜跟着两个便衣警员按图索骥，一起赶到那家网吧。在这个过程中，邓佳佳那边一直在跟食尸鸟聊天。
网吧百十平米的空间里光线昏暗，有三十多台电脑放了好几排。绝大部分到网吧的人都在打游戏，一个个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鼠标、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两个便衣警察进门来到收银台，收银员是个年轻女性，头也不抬地问：“带身份证了吗，上几个小时？”
便衣警察掏出的是警官证，示意收银员不要声张，然后又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脑的ip号。
“这台电脑的位置马上给我找到。”
收银员没敢多问，急忙在自己的主机上查找，然后说：“是二十七号，第三排，靠里面那台电脑。”
三个人抬头瞧了瞧，在二十七号那台电脑后面果然坐着一个人，电脑挡着，距离又远，看不清楚。
于是三个人绕了过去，从那人身后围上来。那个人浑然不知，戴着耳麦，叼着一根烟，正在那儿小声聊着天。
丁潜走到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人转过脸。
两人四目相对。
丁潜仔细辨认了一下，说：“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巧了。”食尸鸟摘下耳麦，挤出一丝笑容，眨了眨不大的眼睛。
他看了看站在丁潜身边的两个便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这是……”
丁潜从他手里拿过耳麦，对话筒那边说：“行了，邓佳佳，我们已经找到了。谢谢你。”
“你们居然设套抓我！”程飞马上明白过来，笑意更甚，“当初我主动投案，你们非要放我，现在又费事抓我，是不是现在完不成指标了？”
“少废话！程飞，跟我走一趟吧。这次可没有那么便宜了，告诉你，别想耍招，没你好果子吃。”
一个便衣厉声喝道，伸手掏出手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