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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3章 臣忧顾不在边陲(5)
    “扯你娘的鬼淡!”萧岚在心里骂道,他眼见着韩宝就要按捺不住,当场便要发怒,忙悄悄朝韩宝摆了摆手,示意韩宝镇静,一面冷笑道:“那只怕是郎君想多了,某与晋国公岂是顾惜私名的人?这几日也与郎君反复详说过利害,郎君只是不信,既然如此,咱们便把丑话说在前头,吾等皆是奉令行事,日后若有好歹,那也不干吾等的事。”
    “那是自然。”慕容提婆昂然应道。
    “既然如此,郎君这几日是时时不忘要与南朝打场硬仗,好好教训下南朝。那么某想问下郎君,需有多少人马,方能成事?”
    慕容提婆立时听出萧岚话里有话,抬头望了一眼萧岚,问道:“签书之意是?”
    萧岚笑道:“拦子马探得真切,武邑县便有一只南朝殿前司主力。依某看来,南朝援军若要来,南边无非是武邑、衡水,西边无非是束鹿,咱们不妨兵分三路,相互策应。郎君是兰陵王麾下第一名将,人称智勇双全,便请郎君去武强……”
    “签书莫要说笑。”慕容提婆眼见着萧岚话中已现杀机,他却是不傻,神射军在武邑厚张军势,持重不出,他到了那里,进退维谷,攻则有萧岚、韩宝掣肘,绝难成功,守则落人话柄。况且宋军的援军主力多半仍是要从武邑北上,而耶律信派他来,是让他督促萧岚、韩宝去打恶仗的,他本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论及打仗,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韩宝相提并论,岂能傻乎乎的答应去武强?“下官岂能无些许自知之明?皇上将十万大军,交付签书与晋国公,乃是信任二公之能……”
    但他话未说完,已被萧岚打断,“郎君又何必妄自菲薄。若论知人善用,某也信得过兰陵王。某已打听清楚,神射军虽属殿前司,却并未经历战阵,又是步兵,统兵之将仁多保忠,乃是西夏降将,无足称道。郎君率五千宫分军,足以一战而胜。”
    “这……这……”慕容提婆被他逼得极为狼狈,立时冷汗都出来了,“听闻这神射军善于阵战,只恐……只恐……”
    “无论郎君还要多少人马,某皆可成全。”萧岚冷冷说道:“某当年常听说郎君于火炮战法,颇有见解。便是要火炮,某也可以给郎君!”
    慕容提婆这几日间都是咄咄逼人,萧岚一直只是一概承受,都是婉言解释,却万万料不到萧岚突然来这么一手,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倘若真的有足够的兵力,慕容提婆心里面倒也未必真的害怕仁多保忠,只是耶律信给他命令并不是让他主动出击,而是要以深州为饵,寻找机会,歼灭来援一两支宋军。至于统军打仗,当然还是要由韩宝来指挥。别的他倒不怕,但他若将这差事办砸了,耶律信岂能饶他?再说他也不是三岁小儿,现在萧岚说得好听,但真的给起兵,别说火炮,连个火星都未必能给他……
    但是他若是推诿不肯,萧岚便自有话说,你自己都畏敌如虎,此前所言,那自然全是放屁。
    他思前想后,又觉得实在无法推脱,正要咬牙答应下来,寻着仁多保忠打一两场小仗,得一两个小胜,再做计较,却听萧阿鲁带忽然笑道:“签书便莫再与慕容将军顽笑了……”
    萧阿鲁带这么一打圆场,萧岚、韩宝皆是一愣,慕容提婆当真是如蒙大赦,感激的望了萧阿鲁带一眼,却见萧阿鲁带并不理他,只是又说道:“既然兰陵王主意已定,咱们为将者,仍当奉行。这深州兵马,也当奉签书与晋公之号令,不宜分什么彼此。老夫一子死于宋人之手,一子为宋人所擒,但军旅之事,关系国族之兴亡,一时私人恩怨,实不宜过多计较。”
    萧阿鲁带德高望重,萧岚与韩宝听他这么说,都只能凛然听着,“老元帅说得极是。”
    “依老夫之见,依着兰陵王的主意,让诸军休整数日,也是好的。这许多人马,也不能都拥挤在这小小深州城下。不如这样,老夫率军前往武强,一面休整,一面监视黄河南边的宋军;慕容将军率一些人马前往束鹿休整,同时监视真定府方向之宋军。签书与晋国公仍在深州,一则继续攻城,再则监视衡水宋军,三则居中策应,果真南朝援军开始进逼,诸军仍然听晋国公调遣……至于这深州城还守得了多久,便看它的造化。”
    萧阿鲁带这个是委曲求全的法子,萧岚与韩宝听说又能继续攻打深州,又能支开慕容提婆,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慕容提婆虽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反对。他刚刚也仔细看过深州城防,感觉凭萧岚、韩宝的兵力,总要些时日才能成功,这也不失为缓兵之计,哪怕有四五日功夫,他也可以上报耶律信,让耶律信再给二人施压。他也知道真定府的武骑军实在不为惧,他到束鹿,也难有什么战事,又素知道萧岚、韩宝舍不得让宫卫骑军在攻城上在太大的损伤,因此忙又故作大方的笑道:“萧老元帅这是谋国之言,束鹿离静安极近,下官以为,南朝主力若然来援,多半是自南边,故此,下官若去束鹿,倒不必全带宫卫骑军,只要一两千宫分军,再带几千部族、属国军,甚至汉军亦足矣。”
    萧岚与韩宝都知道他是想分薄二人手下用来攻城的兵力,但是二人皆自负数日之内,必能炸塌深州城墙,到时候拱圣军不过刀俎鱼肉,两人又都是希望自己麾下精兵越多越好的人,也乐得顺水推舟,故意说道:“难得郎君如此深明大义,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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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鹿是深州辖下的一个县城,在深州城西边四十五宋里[245],境内有一南一北两条大河通过,北边是滹沱河,南边是苦河。从真定府城沿滹沱河东来,至束鹿不过一百七八十里,骑兵倍道兼程,不过一昼夜可至。但这些倒并不在慕容提婆的担心之中,在行枢密院时,他就听说过荆岳与王赡面对萧阿鲁带时的种种事迹,因此,尽管萧岚故意分给他一些杂七杂八老弱病残,他也并不争论,反故作大方的领着两千宫卫骑军,外加四千老弱汉军、一千多三四个小部族拼凑而成的部族属国军,浩浩荡荡的前往束鹿。因为辽军夺取了束鹿的常平仓,还有一些掳获的财帛不便随军携带,也堆在束鹿,因此原本在那里还驻扎了三千多部族军守卫,这样统计算下来,慕容提婆麾下,也有一万多人马。当然,最要紧的是,驻守束鹿也可以算是一个肥差,束鹿屯集的那许多财货不提,每天派些人马去西边的祁州打打草谷,那亦是不可小视的生财之道——尤其对于慕容提婆这样自南征以来,一直呆在行枢密院,一路南下,连汤都没喝到将领,能有机会摊到这样的差使,他心里面对萧阿鲁带的感激实是难以言表,便是对故意刁难他的萧岚,他也很难真正生出多少怨恨来。
    便七月二日当天,萧岚、韩宝以送瘟神的心态与速度,催促着慕容提婆整军出发,慕容提婆亦半推半就,给耶律信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苦衷与“不得已”后,便高高兴兴的去了束鹿。一到束鹿,慕容提婆头一件事就是巡察仓储,然后便是“广布侦骑”,派出数队骑兵,前往祁州打草谷,顺便侦察真定府宋军动静。因为辽军破城之时,并未遇到过于激烈的抵抗,因此束鹿城内,倒也没有受过大规模的劫掠,除了县衙的府库外,只有少数商家与大户的积蓄被辽军没收,其余人户,则以摊派征税为主,除勒令各家出男丁替辽军服劳役外,每户更要捐纳不等的钱帛粮食,方可保得平安,否则全家轻则沦为奴婢,重则死于非命。慕容提婆到束鹿之前,这些摊派,早已催缴完毕,但这自然难不倒他,当天晚上,他便想出一个名目,宣布大辽要将金帛财货,运回国内,需要大量牛马驴骡助运,因此束鹿百姓,都要按户等高低,捐纳牛马驴骡,没有的话,则要折以钱帛粮食,名曰“助运钱”。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虽然萧岚与韩宝原本在西边曾经广布侦骑,最远的拦子马甚至深入真定府境内,而慕容提婆也派出了打草谷的分队前往祁州,但慕容提婆在束鹿大张旗鼓的敛财,并且公然暴露出急于要将所抢掠的财帛奴婢运回国内的意图,一时之间,束鹿辽军军心涣散,不仅各部族属国军、汉军都抓紧时间抢掠财物,做好打道回府的准备,便是宫卫骑军,也不能例外——有人成群结队私自外出打草谷,有人在县城中公然抢掠,也有些宫分军守在束鹿城外四周要道,向友军要分成,那些部族属国军、汉军抢来的东西,宫分军见面便要分一半,否则一言不合,便兵刃相见。
    慕容谦虽然七月一日晚上便已到真定府,而且也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然而束鹿的辽军,自慕容提婆以下,一个个懵然不知,仍以为在他们旁边,还是那只畏敌如虎的武骑军。
    直到七月四日的中午,也就是慕容提婆到达束鹿县的第三天,当慕容提婆正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队骑兵在束鹿挨家挨户征收“助运钱”的时候,他才收到自祁州仓皇逃回来的一队败兵带回的消息,上千骑服饰相貌都很奇怪的宋军,出现在祁州的滹沱河南岸。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慕容提婆这才匆匆忙忙停止束鹿巧取豪夺,一面派出使者,四面召回派出去的人马,一面再次派出探马,打探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宋军的动静。
    宫卫骑军的拦子马很快带回消息,原来出现在祁州的这支宋军,不过八百余骑,他们沿滹沱河东来,一路并不停留,直奔深州而来,很快便到了束鹿境内,在距废弃的晏城不远处安营扎寨。他们的旗帜全是赤色战旗,战袍也以赤色为主,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左衽,有探马听到他们所说语言并非汉话,长相亦与汉人有异,其中髡发的、结辫的,所在不少,几乎令人疑心是一支大辽的部族属国军,但是其中分明也有一些宋人武官存在。
    这些情报足以让慕容提婆确定这是一只宋朝的蕃骑,但他知道南朝有几支蕃军存在,他一时也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支,让他警觉的是,真定府是没有这样的军队的,这支蕃军的出现,意味着宋军的援军已经到了真定府。不难判断,这八百蕃骑,只是一支大部队的先锋。
    慕容提婆无暇哀叹自己的霉运,他绝没想到,自己在束鹿,居然也要打仗。此时他也没有时间从容思考,他知道耶律信法度森严,而萧岚、韩宝与他更非同心,宋军既然来攻,他跑是不敢跑的,否则只怕用不着耶律信下手,萧岚、韩宝便会把他宰了。因此他迅速打定一个主意,既然这八百宋军敢孤军深州,他手下也有万余人马,以多打少,先吃掉这支宋军,然后迅速退回束鹿,向萧岚、韩宝求援,二人看在束鹿的粮草积蓄的份上,也免不了要分兵救,若其不然,他便烧了粮草积蓄,逃往饶阳,到时算起账来,他也有话说——非是他不战,而是敌众我寡,而萧、韩二人拥兵不救,他不得已撤退。有了这八百骑宋军垫底,便是皇帝面前,大概也足以交差。
    主意打定,慕容提婆一面着人收拾值钱细软,随军带好,一面召集起赶回来的麾下兵马,清点之后,马步军合计大约仍不下七八千之众,连夜出发,前往晏城。
    这七八千人马又是一通忙乱,出发之时,已是深夜,行军时拖拖拉拉,至晏城时,竟然天已大亮,拦子马回报,那些蕃骑刚刚吃过早饭,清理完营地,正自北边直奔晏城而来。慕容提婆倒也并没有把这些宋军蕃骑放在眼里,他自恃兵力十倍于敌,便传令下去,沿着晏城废城,摆出一字长蛇阵。
    他亲率仓卒到齐的一千余宫卫骑军在中间列阵,右边是三千多部族军,左边则是三千余汉军。诸军皆不曾吃饭,只等“灭此朝食”
    慕容提婆绝想不到,统率着这只横山蕃军前来的,乃是左军都指挥使姚雄与指挥使任刚中。横山蕃军并不采用禁军编制,都指挥使以下,便只设指挥使,指挥使所统兵力,由三百至一千不等,这是因为绍圣中枢密院采纳慕容谦、王厚建议,横山蕃军招募兵士,皆以同部族同乡里为一指挥,而各部族各乡里所募战士,数量自难均等,枢府亦不削足适履,而是随机应变,因此编制十分灵活。其指挥使或为汉将,或为蕃将,副指挥使则全部是蕃将。姚雄与任刚中所率领的这八百骑横山蕃骑,有五百骑便全出自一个地方,以横山羌为主,杂有羌化的西北汉人,指挥使任刚中,乃是大宋仁宗朝名将任福之从孙,自熙宁间从军,颇立功勋,在诸羌中颇有威名。另外三百骑则是姚雄的亲军,本来这样的先锋军,是不当由他来担任主将的——他贵为横山蕃军副都指挥使兼左军都指挥使,若非是父亲兄弟被围,姚雄心中焦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慕容谦也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外表看起来从容冷静,实则内里却是个刚烈急躁的性子,这件事情,实难相劝,便亦干脆由他去做。
    慕容谦自七月二日在真定检阅武骑军,当场诛杀三名迟到校尉立威,然后便断然下令,令武骑军收拾行装,东援深州。真定府文武官员被他吓得战战兢兢,皆不敢阻拦,于是七月三日,大军便自真定府出发东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