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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7章 开国公贼:快哉风(5)
    这两句话非常犀利,登时令众人的气焰为之一滞。经过多年历练,可以说,如今洺州营众将的眼界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巨鹿泽那群草头王。举头四望,他们不得不承认,王二毛说得是事实。以洺州军当时和现在的实力,只有依附于强者才能生存。而迅速崛起的窦家军,无论从血缘和地域上来讲,都是与洺州军最接近的一个。换了西边的李渊和北边的李仲坚叔侄,人家会不会坦诚相待不说,光是一方曾经为官军,另外一方曾经为绿林这层关系,就令双方水火难以同炉。
    见大伙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王二毛笑了笑,继续替窦建德开脱:“咱们不能光看坏的一面。窦王爷一直没向漳水河西岸指派官员,也没试图把大伙打散了分派到各处,这都是事实吧?如果他这样做,于情于理,咱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么?”
    “这……”众人无言以应。现实归现实,但大伙心里依旧非常不痛快。窦建德试图贪屯田之功为己有,窦建德怀疑洺州营在巨鹿泽里依旧留着退路。窦建德试图让教头对不起七当家。这三条无论哪一条摆出来,都足以抵消他对洺州营的好处。
    在烦躁中沉默了片刻,王飞又抬起头来,瞪着眼睛冲王二毛问道:“那你说,教头该怎么办?窦建德可是要把妹妹嫁过来?咱们七当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啊!众人立刻又找到了大伙之所以看窦建德百般不顺眼的原因。窦红线要嫁给程名振,虽然暂时此事还没成为现实,可谁知道窦建德安的什么心思?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据那天当值的弟兄们透漏,窦建德跟她妹妹两个嚷嚷声甚大,隔着半里地的人都能听得见。
    这下终于把王二毛难住了。他当时远在数百里之外,根本不清楚谣言的具体起源。而脑子那些只鳞片爪的东西,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得出个恰当结论。单纯从理性上考虑,这桩政治婚姻对程名振本人和洺州营众兄弟都有益无害。但洺州营的前身就是七当家杜鹃的锦字营,核心弟兄们无不拿杜鹃当做自己的亲姐姐或者亲妹妹。怂恿着自己的姐夫或者妹夫纳妾,好像于情理上说不通。
    想了好一会儿,他眼前猛然有灵光一闪,笑着说道:“我说,你们这不是瞎操心么?就没点儿正经事情要干了!纳不纳妾,纳谁不纳谁,那是教头跟七当家两人的家事!人家夫妻两个还没着急呢,咱们跟着瞎掺和什么?”
    对啊!众人瞬间明白了过来。大伙实在太关心程名振和杜鹃两人了,以至于失去了方寸。如果程名振和杜鹃二人能够摆得平,窦红线下嫁也好,不下嫁也罢,都是未必是一件坏事。
    话虽如此,可王二毛这家伙还是让人别扭。“你有正经事情!那你眼巴巴地赶回来做什么?”王飞上前数步,笑呵呵地质问。“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么?怎么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往回跑!”
    “山人这次回来,当然不是为了些许小事!”王二毛笑了笑,满脸神秘。“山人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有要事需跟教头商量!”
    “得了吧,就你!”众人笑着起哄。王二毛现在是越来越神叨了,偏偏他自己还不自觉,总摆出一幅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模样,就欠被人打击。
    “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伍天锡最清楚王二毛的秉性,上前扯住他的手腕。王二毛没他力气大,被捏得呲牙咧嘴,只好连声讨饶,“放开,放开,你如果不放开,这回肯定没你的事!”
    打仗的时候盼过安稳日子,可连续数月安稳日子过下来,伍天锡还真闲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被王二毛一吓,赶紧松开手,笑呵呵地赔礼,“王都尉,王县太,王公,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能不能指点一二!”
    “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来劲!”王飞、段清等人七嘴八舌地替伍天锡打气,自己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前凑。
    在大伙这里赚足了面子,王二毛终于心满意足,举头向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窦王爷不是要跟徐茂公做笔买卖么?那事儿我已经帮他张罗成了。但是眼下有个人在博望山,徐茂公说,咱们想长期把买卖做下去,必须先想办法除了他!”
    “谁?”众人好奇心顿起,瞪大眼睛追问。转念一想,如今洺州营已经失去了独立作战的资格,又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嘟囔,“那能怎么办?派谁也派不上咱们!”
    “呵呵,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王二毛咧着嘴,得意洋洋,“杀这个人,出兵还显本事么?山人这里有一计,保证能断了他的活路!”
    此刻驻扎在博望山上的,正是大伙的“老朋友”,已经投靠了瓦岗寨的王德仁。可王寨主的日子最近好像过得不怎么样。徐茂军屯兵黎阳,跟篡权夺位的现任瓦岗大当家势同水火。他王德仁所驻守的位置,偏偏又在徐茂公的背后。即便主动上门去跟徐茂公解释,自己跟李密暗中没有一腿,不会对黎阳有半点歹心,人家徐茂公会信么?
    知道自己麾下这点儿虾兵蟹将,肯定不是徐茂公的对手,王德仁天天紧张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可屋漏偏逢连阴雨,等了几个月后,徐茂公还没来,窦家军麾下的程名振却先杀到博望山下来了!
    “多,多少兵马!赶紧,赶紧,关,山门。上,上寨墙!!”没等细作把话说完,王德仁立刻长身而起,抓起家伙就准备擂鼓聚将。
    “回大当家,程名振只带了二百多号人!”细作擦了把汗,继续汇报。
    “什,什么?”王德仁一愣,手中的鼓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看清楚了,后边,后边没有伏兵!”
    “看清楚了。前后五十里都再没第二路兵马!”细作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应。
    王德仁登时傻了眼,心中的疑团如雾一般翻滚。只带二百多人?他程名振干什么来了?难道不是前来报仇么?难道这二百人个个都是铜头铁罗汉不成?
    “管他呢,杀下山去,一并擒了便是!”见王德仁被吓得手足无措,由李密从瓦岗总寨派到博望山的行军长史房彦藻心里好生鄙夷,扫了对方一眼,沉声建议。
    “不可!”王德仁背上登时一紧,扭头看了看房彦藻和跃跃欲试的几个属下,厉声阻止。“那姓程的岂是喜欢冒险之人?他既然只带了两百多名护卫就敢过山,想必是有恃无恐。放他过去!放他过去!他不招惹咱们,咱们也不必多事!”
    房彦藻听闻,心中老大不乐意。嘴角向上挑了挑,终是把话忍了下去。作为外来户,他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况且临行前李密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王德仁部是瓦岗军伸向河北的触角。他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要把这支触角给弄丢了。
    喽啰们见房大人不阻止,答应一声便准备下去传令。谁料,脚还没出聚义厅,看山的喽啰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报,报,大当家。程,程名振,程名振送帖子拜山!”
    “拜山!”王德仁“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速度太急,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见过不怕死的,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明知道自己对其居心叵测,竟然主动把脖子往刀下送。
    刚想说一个请字,将对方放上山来看看其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心中却又是一寒,暗自思量道:“此子向来诡计多端。想当年卢方元便是也一不小心,被他给害得尸骨无存。我若是轻易将他放进来……”
    转念一想,人家已经把帖子送进来了,自己却不敢接待。传扬出去,日后绿林中便再无立足之地。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有请。打开山门,列队相迎。叫厨子收拾一桌硬菜,别坠了咱们博望山的颜面!”
    “你博望山有何颜面?”房彦藻听得直撇嘴,脸上依旧带着平和地微笑,挡住王德仁的去路,低声建议,“大当家是不是慎重一点儿,毕竟咱们瓦岗寨跟窦家军眼下并无邦交。万一有心人把此事传扬开去……”
    “他都到我家门口了,我还能往外赶么?至于邦交,现在没有,日后还不会有么?你替我写一封信给密公,把今天的事情仔细说明。想必密公知道后,也不听容小人胡乱下蛆!”
    连续两度建议被驳,房彦藻脸上很挂不住。退后半步,继续建议道:“不劳大当家吩咐,这信,房某自然会写。但大当家是不是在聚义厅外埋伏一批刀斧手。万一那姓程的不识抬举,也好将他一举擒获!”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心黑!”王德仁撇了撇嘴,送给房彦藻好大一个白眼珠。“暗藏刀斧手,摔杯为号,是不是?你以为我这是摆鸿门宴呢?到时候万一传扬出去,知道的人会说我老王当机立断,杀窦建德的信使而明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王胆小心窄,连顿饭都请不起呢!先生还是退开吧,这江湖人之间的事情,咱们还得按江湖规矩办!”
    说罢,也不理睬房彦藻如何脸红脖子粗,大步走出聚义厅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他奶奶的,当我老王是傻子么?酒宴上杀人,说得容易。杀完了姓程的,你姓房的拍拍屁股回瓦岗寨领功受赏去也。窦建德正愁找不到茬呢?万一他带兵打过来,还不是我老王在这儿顶缸。徐茂公巴不得我早死!不替窦建德摇旗呐喊就算仗义。隔着一个黎阳,等李密的援军到了,我老王早被人剁成肉酱了!届时你们瓦岗军、窦家军算不打不成交,我老王呢,整一个大汤包,还是傻瓜馅儿的!”
    想到这层,他愈发觉得憋闷,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大。远远地看见程名振带着四名铁甲侍卫,还有十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喽啰,缓缓上山,立刻扯开嗓子,大笑着迎上前去:“程兄弟,今天刮得是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来了!”
    “东南西北风,哈哈,王大哥,多日不见,您老可是越来越富态了!”程名振大笑,举步相迎。二人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兄弟般抱在一起,彼此拍打后背,接着骤然分开,互相对着施礼:“王家哥哥(程家兄弟)!小弟(哥哥)这厢有礼了!”
    房彦藻看得生气,站在旁边冷冷而视。程名振抬起头来,第二眼便认出了他,于是又笑着躬身,“这不是瓦岗寨的房先生么?怎么也在博望山上?难得又见到先生一回,真是晚辈的福气!”
    他跟王德仁称兄道弟,却对房彦藻执后辈之礼,无形中便将王、房二人拉开了一丝距离。房彦藻是个人精,岂能听不出其中道道?当下冷哼了一声,退开半步,平揖相还,“在下福薄,怎当得起程郡守的先生?我现在奉密公之命辅佐王统领,你还是跟我平辈论交为好!”
    “岂敢,岂敢。房先生雅量高致,岂是程某这草莽高攀得起的。不过客随主便,既然先生是此地半个主人,程某就僭越些,称先生一声房公吧!”
    “哼!”房彦藻冷笑,虽然不乐意,也只得接受了这个尊称。毕竟自己是个读书人,跟程名振这蟊贼称兄道弟实在有损身价。
    “这几位兄弟是?在下看着好生眼熟?”早就对房彦藻啰啰嗦嗦不耐烦,王德仁接过话头,冲着雄阔海等拱手。
    “都是我的好兄弟。听说要拜会王寨主,便一起跟着来了!”程名振大咧咧地一摆手,向王德仁介绍,“又高又黑那个是雄阔海。只高不黑那个是伍天锡。剩下那个白脸小胖子是段清。黑脸宽肩膀是王飞。过来,你等一块见过王当家!”
    雄阔海等人答应一声,齐齐上前向王德仁拱手。把个王德仁唬得向后退了半步,赶紧抱拳相还,“奶奶的,你洺州军有名有姓的豪杰都来了。可真给我老王面子。不敢不敢,我这厢有礼。咱们赶紧进屋去,进屋去吃酒耍子!”
    “多谢王当家厚待!”众人齐声答应,跟在程名振身后一起往里走。只四个人,威势却如同千军万马。看得王家军喽啰个个心跳不止,有人干脆偷偷将手都按到了刀柄上。
    “还有两百弟兄在山下,我怕他们给大当家添麻烦,就没全带上来!”一边走,程名振一边有意无意地提起。
    “有什么麻烦的,甭说两百,即便两千人,我这博望寨也盛得下!”王德仁不肯输了气势,强挺着脖子回应。“来几个人,给山下送酒送肉,管够!人家大老远来了,咱们不能不仗义!”
    “如此,那就多谢王当家了!”程名振笑着拱手。
    “什么谢不谢的。我当年到巨鹿泽中,你们不也是管吃管住么?”王德仁笑着摇头。回想起当年巨鹿泽之会,突然又不胜感慨,“好多年了吧!想起来就跟昨天一样!张大当家,薛二当家,郝五当家,还有你小程,啧啧……”
    “是啊,当年咱们河北群雄在巨鹿泽中指点江山,可真是痛快!”顺着王德仁的话茬,程名振感慨万千。“可惜了,咱们河北群雄自己不争气,总是互相之间争来斗去,白白便宜了外人。否则,什么李仲坚、刘武周、李渊、杜伏威,当初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哪有在咱们面前扎刺的份儿!还有那王博、卢明月、朱璨、孟海公,嘿嘿……”
    从北到南,他几乎将天下有名有姓的豪杰数落了个便。唯独不提窦建德和李密。听得房彦藻心痒难搔,忍不住插言道:“密公……”
    “李法主啊,当年他好像还在东躲西藏呢吧!”程名振立刻出言将对方的话顶了回去,“不过人就得信命。如今密公麾下兵多将广,比起当时,可是鲤鱼化龙了!放眼天下英雄,谁人能比密公今日!”
    前半句话将房彦藻噎了半死,后半句话又让房彦藻说不出的自豪。李密当时的确被人追得如丧家野狗一般,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当时自己有远见,认定了李密是天下之主。不是么,换做其他人,在当时的情况下避李密如瘟疫还恐怕来不及,谁肯不计辛劳地为其四下奔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