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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6章 开国公贼:快哉风(4)
    望着舌灿莲的哥哥,窦红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我刚才是一时情急,哥哥别往心里去!”反复斟酌,她终于缓缓开口。“我不是真的想嫁给程名振,说说而已。哥哥没必要当真!”
    “我也不是一定逼着你非嫁给伏宝不可!”窦建德暗暗松了口气,长叹着道。“这么多年了,哥哥何时强迫过你!”
    “哥哥没有!”窦红线笑了笑,满脸疲倦。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哥哥了。自信,自傲,自尊而又自卑的哥哥。因为自傲,所以他才时时刻刻都会以古之圣贤为楷模自我约束,勤俭谦恭、礼贤下士,仁义大度。因为自尊,他才以收拢名士豪杰为荣,宁可被那些人气得背后翻白眼,当面也要做出一幅勇于纳谏的模样。因为自卑,他在勇于纳谏,勇于承认错误的同时,又极度地刚愎,不容身边人质疑自己的命令,甚至不惜用武力来维护自己的威严。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残暴,只是哥哥做了王爷后,偶尔的本性流露而已。日后随着他地位渐高,还不知道兄妹之间还能剩下几分真情。
    “我真的没有!”仿佛唯恐别人不相信般,窦建德急切地强调。
    “哥哥真的没有!”窦红线笑了笑,拉过脚边的胡凳,缓缓地坐了下去。“是我不好,一着急,什么话都顺口乱说!嫁给程名振只是一句气话,哥哥听听也就算了!过几天我回乡去祭祖,伏宝那边,我会亲口给他个交代!成不成,都不会让哥哥为难!”
    “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也就算了!”看到妹妹向自己让步,窦建德反而于心有些不忍。“我另外在武阳郡找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嫁给他,想必他能够接受!”
    “哥……”窦红线心里一柔,低声喊道。无论日后如何,此刻的哥哥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放弃麾下爱将,都让她非常感动。
    好久没被妹妹这么亲热地叫过了,窦建德心里一时间也充满了亲情,“除了程名振,你喜欢谁都可以嫁。包括罗成!”咧了下嘴,他笑着道:“哥哥先前想得太多了些,才设计把他给逼走了。如果你放不下他,尽管去追,想必他还没走多远!”
    “哥……”窦红线轻轻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他如果心里有我,无论面临多少危险都会回来找我。如果他不回来找我,也就说明我在他心里根本没那么重。又何必赶上去自寻烦恼!”
    “唉,你这孩子,哪学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窦建德听得晕晕乎乎,跺着脚抱怨。“咱们窦家又不是配不上他罗家,日后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窦红线惨然一笑,摇头不语。真的可以不管么?血肉亲情,如何说切就切得开?
    “你这又是何苦!”见妹妹满脸凄凉,窦建德心里愈发不忍。
    “哥哥不懂!”窦红线双手托腮,目光幽怨而又深邃。“哥哥是男人,所求的自然是功名富贵,如画江山。妹妹却是个小女子,所求却不过是个称心如意的男人!如果不仔仔细细考虑清楚了,怎能心甘?!”
    chapter 2 诡道
    房彦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得美!甭说这箱子银两,你已经落入老夫陷阱,还能走得脱么?”
    说罢,将茶盏重重往地下一掷。“当啷”一声,摔了个粉碎。程名振理都没理,伸手抓起两锭银元宝,直接向房彦藻脑门砸去。然后将今晚带来的礼物箱子一脚踢开,抽出横刀,自下向上横扫,刀如匹练!
    “啊!”房彦藻没想到程名振动手时如此利落,闪身欲躲,哪还来得及。先被银锭子砸了个七荤八素,然后被程名振的横刀扫中,满肚子坏水都喷射而出。
    “死去吧你!”伍天锡人随刀走,先架住房彦藻尚在挣扎徘徊的身躯,然后用钢刀顺着脖颈一抹,登时房彦藻的人头给抹了下来。
    窦建德的车驾于平恩县总共停留了二十余日,在此期间,他将日常政务全都丢给宋正本、孔德绍和淩敬三个处理,自己只管带着新“征辟”来的一干贤达、名士们巡视附近的各个屯田点,监督春耕的落实情况。
    经过连续几年的摸索,程名振治下的官吏们已经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屯垦套路。各个村庄堡寨看上去虽然简陋,但在忙忙碌碌中,却都透出了一股勃勃生机。
    窦建德见状,也不多啰嗦。抓起锄头就跟百姓一道耪地,脱下蟒袍锦靴就光着脚下田。把随行的地方名士们一个个看得心里头直打哆嗦。他自己却天天乐此不疲。
    如此一个大圈子走下来,平恩各地百姓倒都看清楚窦王爷是个什么人了。待人实在、厚道、吃东西不挑三拣四,还能干一手不赖的庄稼活。这样的王爷,全天下可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第二个。肯定比那些满嘴卖弄斯文的东西,更懂得庄稼汉的苦处。跟着他,大伙的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差。
    也有不少从巨鹿泽出来后,放下刀剑,重新过起太平日子的老人,暗中为程名振未来担忧。他们觉得,程当家之所以能保住平恩三县这巴掌大的地方,主要就是因为大伙心里边都有他。可窦建德这么一圈子走下来,等于把程当家的人心挖了一半去。日后若是窦王爷突然看程当家不顺眼了,这平恩三县,还会像先前那样如同铁板一块么?
    类似的话说出来,无一不被嘲讽为杞人忧天。“你们瞎担心什么啊,没听说窦王爷准备把亲妹妹嫁给咱们教头么?”很多消息灵通的家伙,撇着嘴大声反驳。
    “窦王爷要妹妹嫁过来?那咱们七当家往哪摆?”闻听此言,以前在杜鹃麾下的老兄弟们立刻不干了,丢下锄头,闷声闷气地质问。
    “那,那……”消息灵通的家伙们瞠目结舌。
    人们得不到确切答案,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曾经在平恩城地客居过一阵子的窦红线,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低声骂道:“看不出那小妮子如此有心!亏得咱七当家还拿她当妹妹!”
    “程教头和王伏宝将军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义兄弟,姓窦的如果嫁过来,要算怎么怎么回事?”
    “对啊,两个男的,中间夹一个女的,那不念个嬲么?”
    人们越议论越热闹,或羡慕之,或者鄙夷之,或困惑之,就是没人肯仔细推敲一下,这个云山雾罩的消息到底有几分为真。
    也不怪大伙推波助澜。在襄国郡的大多数人眼里,程名振称得上是个少年英雄。而古往今来,英雄美人一直是人们在茶余饭后最流行的话题。凡英雄出现的地方,一定要有美人相伴,并且越多越好,至于英雄自己受得了受不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谈论者向来无关。而程名振自出道以来,家里只有杜鹃一个,不仅就让人们觉得有些美中不足了。
    如果窦建德能亲耳听到这些议论,他一定会大呼三声冤枉。此番他来平恩,不是为了收买人心,也不是嫁妹妹,而是为了驯服麾下那些不肯乖乖合作的名流贤达。他之所以在巡视地方时不辞劳苦地将众贤达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借助平恩等地的现实情况给所谓的“名士”们上一堂课,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这些人拒绝合作,窦家军依旧能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不至于越治越乱,民心尽失。
    换句话说,他希望众人明白。眼下他对世家大族的需要程度,远不如世家大族对他的需要。即便像前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高士达那样对有钱人和读书人大开杀戒,窦家军崛起的势头依旧不可阻挡。而如果世家大族和读书人不抓紧最后的机会搭上窦家军这辆高速奔驰的马车的话,日后恐怕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亲现实总比语言更有说服力。才看了四、五个屯田点儿,被窦建德硬逼着走入民间的名流们就看清楚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如果各地都像平恩三县这般富足,窦家军的崛起必将势不可挡。大伙要么顺应潮流,要么等着被其他人取代,根本没有更多的选择。
    因此,接下来的旅程不可谓不愉快,每到一处,没等窦建德做表率。已经有贤达、名士们抢着跟屯田官员和百姓们交流起来。从借贷偿还的时间,到官府的支持范围。从各个屯田点起步时的规模,到每个屯子最后赋税上缴能力,林林总总,唯恐有所错过。
    还甭说,贤达们既然能在地方上闯出一番名头,悟性和学习能力的确远超常人。连续几个发展时间不等的屯田点走过后,他们立刻将平恩县的各项屯田政令吃了个透。非但如此,在程名振等人摸索出来的屯田规范中,有很多政令和施行方法疏漏甚大,完全靠着用人得当,百姓们懂得感恩,才避免了有借无还,惩勤护懒情况发生。名士们结合魏晋以来留下的军屯和民屯记录以及各个处理政务经验,很快便提出了恰当建议,堵死了屯田规模扩大后,有刁民趁机钻空子的可能。
    既然驯服“英才”的目的已经达到,窦建德便不想于程名振的地盘上耽搁太长时间了。算算此番出行已经耗费了将近一个月,他找了个恰当机会,笑着建议:“看别人种树吃桃,不如自己回家挖坑。眼下河北各郡荒芜之地有的是,大伙可以趁着春天刚至,一边做一边学。有什么麻烦,直接写一封信送到程郡守这儿来,请他指点一番,想必他也不会跟大伙藏私!”
    “呵呵,听主公如此一说,臣等真的有些心痒了!只是不知道千岁能否拨出一、两个小屯子来,让微臣试试此行所学?”群臣当中,郝孟正最为机灵,立刻上前主动请缨。
    到了这个时候,再端着架子不肯下来的者就是傻子。杨德清、刘文善等人也上前几步,大声附和,“微臣不才,愿做一屯田吏,为千岁尽心,为百姓谋福!”
    “不急,不急!”窦建德心里这个畅快啊,比大三伏天喝了冰水还通透,“以尔等之才,岂能只做一个地方小吏?咱窦家军治下如今有五郡三十余县,县县都缺人治理。日后咱窦家军越来越大,尔等就要治郡、治道,进而治国。只要尔等肯尽心做事,日后重现太平,孤定不会忘了尔等辅佐之功!”
    “主公大仁大义,臣等没齿难忘!”众贤达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此刻都低下了高傲的头。
    窦建德走了,他此番出巡带来的余波却一直没有衰退。百姓们对他推崇有加,读书人对他的评价由鄙夷慢慢变成了佩服。但在洺州营上层,特别是程名振身边那些人眼里,窦建德的形象却悄悄地打了个折扣。
    有道是,最好交情见面初。随着那些能掐会算、料事如神、宽宏大度的光环褪去,众人越来越怀疑大伙去年的选择是否正确?虽然窦建德此行表现得像以往一样睿智,一样宽宏大度,平易近人,可他的睿智却让人越来越难以心安。在此人的如炬目光下,你几乎难以藏住任何隐私。就好像什么衣服都没穿,呈现出来完全是一具赤条条地裸体。之所以人家不奚落你身上的疤痕,是人家故意装着看不见。什么时候想揪之出来,绝对轻而易举。
    也许,窦建德表现出来的,是每个试图成就霸业者必须的王者之气。让对方畏威且怀德,私底下不敢起人任何二心。对于那些被窦家军强行征辟来的贤达、名士们来说,窦建德这一手驭下之道收效的确非常明显。而对于本来就对窦家军心存戒备的雄阔海,伍天锡等人,效果却截然相反。
    “窦王爷对教头不放心!”在窦建德身边那些人都走干净了之后,雄阔海忧心忡忡地跟朋友们说道。
    “当然,否则他也不会到处抢功,唯恐流民们不认识他!”伍天锡的感觉跟雄阔海差不多,冷笑着补充。想起窦建德假模假式那样子他就有气,屯田点的粮食、物资,哪一份是他窦王爷出的?有拎着锄头下地那功夫,还不如给襄国郡多划拨些钱粮过来!这下好么,拿着洺州营众兄弟口挪肚攒省下来的辎重,他窦建德卖了一份好人情!即便不卖,难道百姓不知道程教头是他窦建德的属下么?跟教头抢民心的招数都使得出了,分明心里还提防着大伙!
    “哼,我早就说过,姓窦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王飞一直对洺州军被吞并的事情耿耿于怀,此刻愈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他的话引发了一阵嘤嘤嗡嗡的附和之声,“就是,就是,还王爷呢,连张大当家都不如!”人们议论着,附和者,心里甭提多别扭。洺州营过去虽然也有尊卑秩序,但大体上,还带着非常浓厚的江湖传统。要不委派重任,要么放手不管。像窦建德这般用了人之后还百般提防的做法,短时间内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张瑾呢,他不是说会有事情先给咱们通风报信么?窦建德的大军都杀过河了,怎么没见他的信来?”
    “他奶奶的,说得好听。还不知道把咱们卖了多少回呢?”骂完了窦建德,大伙稍带着就开始数落已经离开洺州营去别处高就的张瑾。总觉得他不地道,答应的事情根本没做到。背地里说不定还跟窦建德有什么勾结。否则,窦建德为什么别处不去,偏偏想到巨鹿泽里边一探虚实?
    越议论,大伙越激动。恨不得时光倒流,让大伙重新选择一次。当初就拼个鱼死网破,好过现在终日疑神疑鬼。
    “不过也难为窦王爷了!毕竟咱们不是他的嫡系。换了谁,恐怕都得防着点儿!”刚刚赶回来的王二毛听大伙越说情绪越激动,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大伙不会当众让程名振难堪,但他王二毛职位虽高,却不在大伙不攻击之列。“还不怪你,当初也没劝教头仔细考虑考虑!轻而易举地上了姓窦的圈套!”段清率先发难,直指王二毛未尽朋友之责。“我们劝不动教头,你还劝不动么?你可是教头一手带出来的兄弟!”
    “我?”王二毛非常无奈地向大伙摊手。“当初咱们还有别的选择么?甭说当初,即便现在,咱们能有别的选择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