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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9章 开国公贼:猛兽行(20)
    对于行军打仗,元宝藏实在是个外行。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皱纹宛如盛夏季节干裂的土地。“是这样么?我还当瓦岗军得到了神仙庇佑呢?到底是怎么回事,玄成不妨再跟我说说!”
    关于黄河岸边之战的详细情况,魏征很早以前就写成报告送到元宝藏案头了。他猜到元宝藏肯定没仔细看,也理解老郡守的糊涂与粗心,想了想,拣紧要的部分介绍道:“无论是瓦岗军,还是巨鹿贼,其实都算不上精兵,特别是铠甲器械,跟大隋府兵相差得更是不止一点半点。甚至连咱们的郡兵,论装备都比贼人精良。关键还在于领兵之将,属下和魏郡丞毫无经验,野外扎营,居然没布置鹿角和陷阱,简直是自己找死。而卫文升老将军,为将却不顾地利,不看天时,只一味地逞勇斗狠。居然带领匆匆而来的铁骑在冰面上跟瓦岗军步卒硬撼。将士们跑了大半日,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不说;战马在黄河冰面根本立不住脚,不用瓦岗军打,自己就把自己摔了个半残!”
    “这老匹夫!”元宝藏即便不懂军务,也明白卫文升战败的原因了。气得以拳捶柱,破口大骂。“还紫骝驹呢,我看是头蠢驴还差不多。骑兵从马上摔下来,还不是任步兵宰割的主儿。他奶奶的,蠢驴,蠢驴,简直是头无可救药的蠢驴!”
    大堂的立柱受力,天板上瑟瑟土落。老郡守停住拳头,跟魏征两个相对苦笑。“这算什么世道?会打仗的不给领兵,蠢驴麾下却兵强马壮!初战不利,他肯定就怕了到冰面上作战。瓦岗军只要不离开冰面,卫文升肯定就不敢再主动发起进攻!”
    魏征耸耸肩,苦笑着点头,“即便是右侯卫的步卒赶至黄河北岸后,卫大将军也没敢再向敌军发一矢。徐贼茂公见府兵人多,自己一方势弱。干脆沿着河面大摇大摆的撤离,根本不惧怕卫文升尾随追杀!”
    “我听谣言说他们是驾着云走的?”元宝藏又道。
    “是冰车!”魏征解释。“小孩子玩的那种冰车,一大块木板,下面垫着两根木条或者铁条。用锥子向冰上一撑,跑得像风一样快。瓦岗军靠在运河上劫掠为生,所以知道怎么对付冰窟窿。他们的冰车像马车一样大小,小的冰窟窿根本陷不住。即便倒霉遇到大的,也可以当浮木将落水的人托住。冰车上面还有位置可以竖起围墙挡箭。平时放下木板围墙,可站三到四人,齐心协力划动。战时将木板围墙竖起来,车车相连,便是一个移动堡垒。卫大紫骝的骑兵在冰上已经滑倒了大半,剩下的一头撞到城墙上去,躲在城墙内的喽啰用木矛一下一个,生生戳死!”
    “蠢,蠢!不可救药!”元宝藏气得又开始砸立柱,震下来更多的灰尘。“什么东西,有那么多骑兵,老夫还愁张金称来打?真是一头蠢驴,还紫骝呢,驴都比他聪明!”
    骂够了,他又开始佩服起瓦岗军主将的机智来,“冰车也能变成战车,此子不可小瞧。你仔细访查访查,那个徐茂公是什么来头?好像不比程名振这个将门后来得差!”
    “巨贾徐盖之子,几年前被逐出家门,父子恩断义绝!”魏征回答得很准确,但他自己却不太相信这些话,“呵呵,反正老徐家不认这个人了,官府也没办法追究其家族附逆之罪。做商人的,就是精明!”
    “还不是上下都使了钱!朝庭中那些人,还有什么不敢卖的?!”元宝藏悻悻撇嘴。“算了,不说这些。选将的事情,老夫自会替你留意。接着说其他两策,你准备怎么用奇招,怎么分化瓦解贼人,使其不战而溃?”
    “暂时出些钱粮买平安,恐怕是必须的了!”魏征受不了屋子内的烟尘,走到窗子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边渐渐泛起的绿意说道。
    春天已经来了,空气中泛着一股湿润的芬芳。天空中灰云四下翻滚,正酝酿着一场随时即将到来的风暴。
    元宝藏也发觉屋子中的灰尘太大,笑着走到窗边,与魏征并肩而立。“将窗户开大些,天不冷,老夫也透透气。这些日子,可把老夫憋坏了。你继续说,完钱,接下来怎么办?”
    “张金称不是一个可共富贵的人!”魏征没有直接回答元宝藏的追问,而是将话题转到张金称的性格上。
    这一点,元宝藏深表赞同,“多收了两石麦子就想换老婆。那些所谓江湖人,有几个不是这般德行?!”
    “张金称与孙安祖,窦建德三人一道造反。转眼他便杀了孙安祖,逐了窦建德。之后隔三差五,巨鹿泽中便有一场火并。最近一场发生在前年秋天,在那之后,反而安生了下来。主公,您不觉得这很反常么?”
    “的确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元宝藏听得心头一阵狂喜,捋着胡须回答。
    “贼性属狼,他们不内乱,是因为他们一直忙着打仗,没功夫互相咬!”魏征微微冷笑,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给他们送输粮纳款,养得他们肥肥的。贼人闲着没事情干,估计就得互相对着磨牙了!”
    “然后玄成再想办法挑一挑,火上浇油!”元宝藏阴森森地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
    “不必火上浇油。巨鹿泽群贼最近几场大仗,都是程名振在指挥。照常理,他已经功高震主!咱们只要在向巨鹿泽送钱粮时,适当地表达一下对九当家的仰慕。呵呵……”魏征的笑容也变得阴森起来,从牙齿的缝隙间挤出一条毒计。
    他不是一个卑鄙小人,但对付贼寇,任何手段都不算过分。
    “钱粮我来拨,仰慕之意……”元宝藏将目光转向魏征,试探着道。
    “仰慕之意,自然是属下想办法表达。这几天有人一直想打听黄河之战的消息,我敢肯定,他不是单纯为了好奇。把仰慕借他们自己人的口送过去,反而来得更真实可信!”魏征欣然领命,大笑着道。
    一股水气迎面而来,打雷了,酝酿中的风暴越来越近。
    张金称的人很好找。小吏汤祖望最近好像发了笔外财,又老喜欢围着府衙转悠,不用问,魏征也能猜到此人已经被巨鹿泽给收买了。
    派几个差役将汤祖望从被窝里拎出来,魏征板着脸一审。没等用刑,汤祖望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并且主动向魏征请缨,愿意带着弟兄们,将潜伏在郡城内的贼人细作黄牙鲍捉拿归案。
    这是他唯一可以里立功赎罪的机会,把握住了,也许能逃脱死罪。但是魏征却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也没立刻命人去抓黄牙鲍,而是掏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信,笑呵呵地拍在了汤祖望手中。
    “你跟巨鹿泽的细作接触,是奉了太守大人的密令,何罪之有?”正当汤祖望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时候,魏征笑呵呵地说道。
    “啊——!”汤祖望的嘴巴大张,简直可以塞下一整个鸡蛋。魏征却不理睬他,笑了笑,继续道:“眼下太守大人有个新任务给你。你不是跟黄牙鲍搭上了关系么?让他给你引路,带着你出使巨鹿泽一趟。把这封信当面送给张金称……”
    “大人……”没等魏征说完,汤祖望立刻跪在了地上,“咚咚咚”不住的磕头,“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怎么,你不愿意奉命么?”魏征抓起一盏茶,慢慢品味。
    “小的……”汤祖望脊背一寒,哭声立刻憋了回去。“小的,小的不敢违命。小的,小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被魏征杀和被张金称杀,好像没什么太大区别。一样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些,也好给家人换个平安。想清楚了这一点,汤祖望的口齿渐渐清晰了起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大人……”
    “你放心!”魏征放下茶盏,双手将汤祖望拉了起来。“你只要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办,我保证,张金称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方法,自然是早已准备好的。汤祖望珍惜自己的性命,学得非常尽心。三天之后,他再次找到巨鹿泽的哨探鲍守信,将魏征的请求原封不动转告给了对方。然后,在敌我双方心照不宣的配合下,悄悄潜入了巨鹿泽。
    凭着事先演练好的本领,汤祖望此行颇为顺利。非但在路上没遇到任何麻烦,跟张金称见面时,对方那些恐吓、威逼的招数基本上也都是魏征事先预料到的,硬着头皮挺上一挺,也就都过去了。
    对于信使的镇定,张金称感到甚为奇怪。即便英勇如程名振,两年前走进他的军帐一样被吓得脸色煞白。汤祖望不过是个管账小吏,既不通武艺,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居然能从从容容地有问必答,显然有些过于沉稳了。
    不甘心让对方轻易蒙混过关,也不想坠了巨鹿泽的威风,收下魏征的亲笔信后,张金称没有立刻安排人领着汤祖望去休息,而是命其坐下,先喝盏茶润润嗓子。然后又随便聊了几句武阳郡的风土人情,待对方戒备之心放下后,猛然间干笑了几声,别出心裁地问道,“既然你跟鲍兄弟这么熟,他先前送到泽里来的消息,都是你提供给他的吧?”
    “这,这,大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汤祖望瞪着眼睛反问。类似问题如何回答,魏征事先没预料到,也没替他准备好答案。
    张金称微笑不语,其他几个寨主则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笑了个前仰后合。
    事发突然,汤祖望没法不露怯,支吾了几声,讪讪地补充,“大王说得对,鲍兄弟事先送给您的情报,的确都是小的卖给他的。小的自幼家贫,即便入了郡守衙门,照样没长多少志气……”
    “我不是笑话你。你给的消息非常及时,我一直还想谢你呢!”张金称心情大悦,恨不能走到军帐外大声吆喝两嗓子,让众人都来看看他如何料事如神。“我是觉得怪,既然你肯把消息卖给鲍兄弟,想必也知道我老张的那点儿爱好。怎么突然变得胆子大了起来,居然敢跑到山上来送信!”
    他的爱好是生吃人心肝,这一点放眼整个河北是个人都知道。汤祖望吓得一哆嗦,手中茶水一半泼到了自家怀中,另外一半却僵硬地端在手里,一边哆嗦,一边梗着脖子嚷嚷:“两,两国交兵,不,不斩来使。况且鲍兄弟眼下还在贵乡城中,大当家如何待我,魏主簿自然如何待他。若是我们两个都死了,日后双方再想做什么交易,肯定不会有人敢出头帮忙接引!”
    “黄牙鲍做事不仔密,死了活该!”张金称哈哈大笑,谈的是杀人事,脸上却没有半分悲悯,“你这家伙既然收了我老张的钱,就不该替官府办事。既然替官府办事,就不该收我老张的钱。两头的便宜都想占,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家伙!来啊,把他给我绑到外边的柱子上,先洗洗干净,然后开肠破肚!”
    几名亲卫闻声,立即冲了进来,扯起汤祖望的胳膊便向外拖。汤祖望吓得魂都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两腿死死地蹭着地面,厉声惨叫,“大王,大王不能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早晚都是一刀,别婆婆妈妈的!”亲兵队正余勇用刀柄向汤祖望脑袋后边敲了一记,大声斥责。
    汤祖望吃痛,立刻不敢再叫了,回头看了看余勇,可怜巴巴地央求,“这,这,这位大大哥,一会儿,一一会儿,麻烦您动作快点。先将我刺死了,再挖心成不?”
    “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看到自个儿肠子!”余勇又好气又好笑,抿着嘴巴答应。
    亲卫们谁都知道张金称肯定是吓唬人玩的,所以也不拖汤祖望走得太快。堪堪到了军帐门口,果然在背后传来了二当家薛颂的声音,“大当家暂且息怒。这小子为人虽然不地道,但好歹也曾为咱们立国些功劳。真的几这样把他给杀了,反而显得咱们不念旧情!”
    “嗯!”张金称捋着下巴,与二当家薛颂一唱一和,“你说得也对,杀了他,传扬出去,外边的人不知道他是个二五仔,反倒坏了咱们的名号。把他给我推回来,老子还有话问他!”
    “遵命!”余勇等人大喝一声,拖着吓瘫了的汤祖望再度回到中军帐内。张金称命人将汤祖望按在胡凳上坐稳,然后冷笑着追问:“说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儿。你这人一看就不像个有担当的,怎么敢大着胆子来下书?”
    “是,是魏,魏长史强逼着小的来的!”汤祖望用手抹了把鼻涕和眼泪,带着哭腔回答。“我说不来,他非逼着我来。还说您不会杀我,说不定还会给我些赏钱!大王饶我这一回,饶我这一回!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张金称笑着追问。
    “这事儿!”汤祖望又抹了把鼻涕,硬着头皮回答,“魏长史说,魏长史说这么大个事情,肯定双方得商量商量。一回不成再跑二回,总之有来有往,买卖就能做得下去!”
    一句话,又把大伙全给逗乐了。敢情武阳郡众官吏把彼此之间互相勾结的事情当成笔买卖给做了,所以才派了这么一名上不得台盘的活宝来。但从严格角度讲,这个比方也没什么不妥。买卖么?官员们卖的是尊严,买回去的是平安。巨鹿泽群雄收的是钱粮,出售的是不再入侵的承诺。天公地道,谁也没亏了谁!
    听到周围的笑声,汤祖望心下稍安,一边抹着瀑布般的汗水,一边嘟囔,“反正,反正大王,大王如果吃了小的,这,这买卖就砸了!”
    “那看你会不会做事了。如果会做,我就不吃你的心肝!”张金称摆了摆手,笑着道。
    “大王,大王想要我做什么?”汤祖望抬头看了看,满脸惶恐。
    “有些话,我想仔细问你!”张金称收起笑容,继续盘问。“你得想好了回答,自己给自己惹了麻烦,可别说我不讲道理。”
    “唉,唉!我一定,一定!”汤祖望点头如鸡啄碎米。
    事实上,张金称也没有多少需要问的。武阳郡的大部分情况,早已被他麾下的细作打探得非常清楚。而一些事关绝密的,又远非汤祖望这种小吏所能了解。绕着弯子扯了半个多时辰,只不过起到了个印证作用。问到最后,看样子实在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张金称笑着伸了个懒腰,冲着帐外大喊,“来人……”
    “大王饶命!”汤祖望立刻吓得又从胡凳上跌了下来,俯在地上连连叩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