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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8章 开国公贼:猛兽行(19)
    无论持那种说法,义军最后从冰面上飞一般撤走,而不是撤到了黄河南岸,却为议论者所公认。但谁都知道,黄河由于水量大,冰面向来冻不结实。百姓们从河北走到河南,还要持着长长的竹篙一步一探,随时冒着掉进冰窟窿冻死的危险。那支义军居然能在冰面上飞驰却无惧于老天爷造就的窟窿和陷阱,的确好像非人力所为。
    神,真是神了!所有关注此战的人,都对那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军队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好奇得两眼冒烟。但佩服归佩服,好奇归好奇,还真没人敢抖着胆子到黎阳城找卫文升这个正主询问询问,到底他在谁手上吃了亏。怎么问啊,当人面说:敢问大将军败于何人之手?那不是存心找死么?卫大将军可是有名的坏脾气,这些年由于搭上了宇文家族,愈发一天天暴涨。
    没法从正规渠道获得消息,漫天的流言又不可信。有心者便各显身手,通过多种渠道,曲线逼近真相。如是过了近一个月,终于有风声透了出来,在黄河岸边击败卫文升的不是别人,正是盘踞于东郡,靠着在运河上收保护费为生的瓦岗贼!
    “瓦岗寨,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王堂主呢?他怎么样?”听到斥候头目鲍守信的汇报,张金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扯住脖领子,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连珠箭般追问。
    “禀,禀大当家!”鲍守信被勒得喘不过气,挣扎了几下,才断断续续地回应道:“属下买通了武阳郡一个户曹小吏,听他亲口透漏的。居然在遭遇卫文升之前,武阳郡的兵马被王堂主打了个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当官的跑得快,半路被卫文升给救了下来!”
    后半句情报张金称知道,郝老刀麾下的悍将张猪皮在押着大批粮草牲畜归来时,已经哭哭啼啼地将王二毛的功绩说了个清清楚楚。综合起来判断,逃入卫文升军中的那伙武阳郡官吏的确有可能最清楚黄河之战的详细情况。但瓦岗军怎么会凭空出现在黄河北岸?他们事后又如何能沿着河道飞走?他们攻击得手后,会不会染指黄河以北?一个个疑问如果外边渐渐发绿的草芽,让张金称等人目不暇给。
    “据那个小吏说,王堂主好像受了重伤,被瓦岗寨徐二当家救走了。当日指挥兵马与卫文升硬撼的,好像也是徐二当家。”斥候头目换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补充。自从张金称开始重新插手军务以来,大伙的日子就突然难过了好多。以往九当家找人问话,哪怕是天都塌了,都镇定自若,从不流露出半分慌张,也从不把火气撒在无辜者身上。
    “那,那你可曾打听到,瓦岗军撤走时用了什么手段?怎么能在冰面上行动如飞,还能让卫文升手中有了后援也不敢追击?”张金称向四下看了看,发现众头领都在注视着自己,稍稍收敛了一下形象,柔声问道。
    程名振两口子正忙着按照他的新要求训练锐士,此刻不在议事厅里边,所以也给不了他合适谏言。至于其他人,此刻跟他这个大当家一样满脸茫然,问都没必要向他们问。
    斥候头目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应,“这个,属下,属下没打听清楚。好像武阳郡的那帮家伙也不清楚。他们只是在魏征回来向元宝藏汇报经过时,隐隐听见了几句。像,像他们这个级别的,也就能知道这么多了。再高级别的家伙,属下不敢靠近,也很难收买!”
    “嗯,你下去吧!”张金称有些失望,用力挥了一下手。待到斥候头目告退,他又犹豫了一下,迅速补充道“下去领五吊肉好,让薛二爷的属下帮你办。大过年的,弟兄们都辛苦了,买点酒肉祭祭五脏庙!”
    “是,谢大当家赏!”斥候头目躬身施礼,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程名振主持军务的时候,赏金绝对没大当家给得多。但程名振却让人感觉到亲近,轻松。不像大当家,赏得厚,提出的要求也很难满足。
    “他奶奶的,居然是这王八蛋干的好事。老子早就应该想到是这小王八蛋!”目送着斥候头目鲍守信离开,张金称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胡床扶手,一边悻悻地咒骂。二当家薛颂听得不明所以,三当家杜疤瘌和五当家郝老刀却心有灵犀般笑了起来。一边笑,郝老刀一边大声回应道:“那小东西眼珠子一转,就是一条阴谋诡计。卫文升张狂自傲,难免会上了他的当!既然是熟人,咱们就有办法让他把王二毛送回来。也省得小九子那边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连个好使的帮手都没有!”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张金称咧了一下嘴巴,呻吟般说道。“那姓徐的跟咱们一向处得不好,如今又仗着翟让的势力,未必肯买咱们的帐!”
    “让郝老五写信给他!”杜疤瘌接过张金称的话头,笑着提议。“要说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和麻子眼窝子浅,看不出真人假人来,但你和老五对他们却都不错。大眼兄弟也是个仗义人,否则也不会跟旭子一块回中原了!”
    “那倒也是!”张金称喃喃回应。好像很不情愿跟瓦岗军的徐二当家打交道。
    巨鹿泽二当家薛颂在旁边听了好半天,此刻终于明白原来众人口中的徐大眼,瓦岗徐二爷以及所谓的小王八蛋是指同一个人了。琢磨了片刻,低声插言,“信可以写,但我他们不会轻易把王堂主放回来,至少要咱们先承了情,然后才肯商量放人!”
    众头领闻言,纷纷将头转向他。薛颂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补充,“你们记得那个房彦藻么,就是在小九结婚时开口李密,闭口天命的那家伙。当时据他说,好像李密也去了瓦岗寨!那姓李的一直以天命自居,总想着号令天下英雄。如今瓦岗军救了王堂主,这么大个人情他不拿来说事儿,好像也不太可能!”
    提及李密和房彦藻,张金称的火气又不打一处来,“去他奶奶的天命,姓李的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他!老五,你写信要人,说我张金称这回谢谢瓦岗群雄仗义。改日翟大当家和徐二当家有用到我老张之处,只要派人来打个招呼,老张必不敢推辞。至于其他人么,几别提了。他李密自己把自己当个东西,老子还没工夫扯那个闲淡呢!”
    由于当日房彦藻的过分强势,五当家郝老刀对李密也没什么好印象。咧了下嘴边,冷笑着道,“行,就这么写。只提翟让和徐茂功,不提瓦岗寨,更不提其他人。这年头是个姓李的都自称天命,咱们再贱,也不能上赶认主公去!”
    众头领笑着点头,都觉得郝老刀说得解气。张金称和薛颂等人又仔细商量了一回,最终决定由郝老刀出面,看看能不能将王二毛接回巨鹿泽养伤。如果瓦岗军执意要扣人的话,大伙再从长计议。反正不能过分低头,让某些神棍得了志。
    商量好了,张金称又命人把刚才的斥候头目鲍守信叫进中军,重新布置了任务。命令他拿到赏钱后立刻带人赶回武阳郡,仔细打听瓦岗军和右侯卫交战的详情。不必在乎钱,如果能靠近元宝藏和魏征,再多的开销也值得。
    斥候头目鲍守信领命而去,飞马潜回武阳郡治所贵乡。没等探听到瓦岗军大战右侯卫的详情,却猛然听闻了郡守元宝藏跟县丞魏德当众争执,差点发生火并的消息。
    “魏县丞怎么会跟郡守大人闹起来,那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刚刚得到一大笔活动资金,鲍守信自觉气粗,将自己喂熟了的户曹小吏汤祖望扯进后屋,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这个……”小吏汤祖望卖给魏守信的消息纯属道听途说,根本非亲眼所见。以他这个级别,也根本混不到元宝藏身边。但强烈的自尊心和沉甸甸的铜钱却不允许他实话实说,只好硬着头皮,胡乱编造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出兵全军覆没的事情!元郡守是心疼弟兄们,所以不想再多招惹麻烦。魏县丞却总想着重整兵马报仇。一来二去,就闹了起来。其实咱们郡守大人向来是好脾气,对绿林好汉也是很推崇的。只有魏县丞那头倔驴,没事总想给自己找点麻烦!”
    “上次黄河岸边的战斗详情,你听人说起过么?”鲍守信有些失望,脸上却依旧堆满了佩服的笑容。“我也就是随便打听打听,摆脱您老给尽心问问。我们东家是做小本生意的,道路是否安生,涉及到很多人的饭碗。”
    明知道眼前这个自称小贩,却长得膀大腰圆的家伙未必说的是实话,汤祖望却从对方的恭维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想了想,笑着回应,“我已经打听过了,但人家不肯多说。你知道,郡守府虽然大,能领兵的却就那么几个人。我也得拐弯抹角才能攀上交情……”
    说到这儿,他故弄虚玄地打住话头,眼珠子滴溜溜在屋中乱转。鲍守信心领神会,立刻从腰间摸出两个银豆子,加起来足足有一两多重,轻轻塞进汤祖望的衣袖口袋中,“烦劳您仔细跟问问,我们东家着急,连带着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小吏汤祖望每月的薪俸不过才两吊半钱,何时见过银豆粒子?单感受着衣袖中沉甸甸的份量,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定,一定,我明天刚好去找魏长史呈交账簿。最早把消息传回来的就是他老人家,我拐弯抹角问问,应该能探出些消息来!”
    “那小的就指望您了!”鲍守信长揖到地,满脸献媚。
    “小事儿,小事儿!”汤祖望连声答应着,匆匆出门,唯恐走得稍慢一些,袖子里的银豆子在被鲍守信收回去。
    接下来连续几天,汤祖望只要找到机会就向魏征那里跑。但承诺好做,他却没几次能靠近魏征身边。只好在回家路上尽量躲着鲍守信的杂货铺子走,以免自己的牛皮被人戳穿。
    也不怪汤祖望拿了钱不办事,他和魏征之间的地位的确差得太多。虽然魏征在郡守府也只属于郡守大人自行聘任的官吏,朝廷方面根本不报备,也没有固定的考绩、升迁套路可循。但郡守府的长史,身份却地方上的县令、县丞还高一些。根本不是汤祖望这种小吏能巴结得上,并能与之促膝长谈的。
    况且长史魏征这些日子的确也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日日从早到晚都泡在郡守大人的府上,随时出谋划策,难得有时间回到自己处理公务的地方一回。
    他现在是有多少心思,都十足十地放到了元宝藏身上。不但是要报答郡守大人的知遇之恩,连同最近的相救之德,也时刻都铭记于心。前一段时间武阳郡数千兵马拒贼清漳水畔,先是中了流贼的空营之计,然后又于雪夜遇袭击,将士们几乎折损殆尽。如果严格按照律法追究,当时的统兵者,无论文武,从上到下都逃不了一个死字。但战报经过元宝藏之手送到东都后,却只批回来一堆褒奖之语,连句重话都未曾说。
    是朝廷体谅到地方官员们的难处了么?无论是油滑的储万钧还是刚正却老辣的魏德深,武阳郡大小官吏没一个会这样想。他们都知道,大伙之所以打了败仗却没被追究,是因为郡守元宝藏出私囊给朝中某些要员送了礼,所以才把连战皆败变成了不屈不挠。这让魏征对大隋朝的失望更加深了一层,对郡守元宝藏的感激,同时也又上升了无数倍。
    元宝藏不需要听感恩戴德的话,他需要幕僚和下属们做些实在事情,以让他能在乱世中平平安安地做一个地方大员。对此,魏德深的建议是重整旗鼓,厉兵秣马,像临近的清河郡那样,以强大的武力却贼于郡外。而光初主簿储万钧等人,对此却有着不同意见。见识过贼人的强大战斗力,他们更倾向于答应张金称的要求,支付一部分“保安费”,向巨鹿泽买个太平。
    魏征的建议恰恰综合这两方所长,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最后总结为,“养兵、选将、用奇、瓦解”八个字。
    “养兵之策,德深也曾经跟我提过。咱们武阳郡这么大,从牙缝里凑一凑,再攒几千兵马不是问题!”元宝藏很欣赏魏征的想法,接到他的条陈后,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但是剩下几项,我就不太明白了。玄成能不能仔细说说!”
    “德深并非良将!”本着回报知遇之恩的想法,魏征开门见山。“所以,属下想请郡守大人亲自出马,一是出榜招贤,看不能从民间选到良将。二是向朝廷伸手,看能不能将朝廷这几年弃之不用的,但会打仗的弄一个过来。反正咱大隋朝任人为亲,总有个别良将没机会出头!”
    “的确,德深只是练兵之才,临阵机变,还不如老夫!”元宝藏笑了笑,轻轻摇头。这也是他不准备短期内立刻起兵同巨鹿泽开战的理由之一。魏德深是个正直汉子,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将领。重组一支郡兵给他,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再次被他赔光。
    “但朝廷那边,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拿得出手!”看了一眼魏征,元宝藏继续说道。征辽失败后,大隋府兵菁华消耗殆尽。老将们死得死,残得残。年轻一代将领却没能成长起来,正是青黄不接时刻。
    况且以元宝藏的级别,也不可能请得动屈突通、来护儿那样的宿将。真的费劲心机却弄个废物点心来供着,还不如想想旁的办法。
    “其实也不用太扎眼的名将。只要是临阵经验较为丰富,又性格谨慎,体力充沛的,便足以胜任。”不想看元宝藏失望的脸色,魏征低声开解。“德深之所以不堪为将,是因为他从来没打过打仗,经验实在欠缺。我朝选官,素重门第。有才能却被朝廷弃之不用的,肯定不止一个半个。”
    “嗯!”元宝藏想了想,觉得魏征说的话在理。但他又开始犹豫随便挖一名将领来,能不能担负起重任。“卫文升都败了,那可是先皇陛下的紫骝驹。换了其他人……”
    “紫骝老矣!”没等元宝藏说完,魏征笑着打断。“卫文升老了,当日在黄河岸边,他本来有机会反败为胜。但他稍稍遇到些挫折,便对自己失去了信心。眼睁睁地错过了战机,令敌军从容退走!”
    (本章完)